这篇文是从杂志上打下来的
原作者是： 梅小�

幻世未央
叫未央的小妖

我本为一只蝴蝶，因吸纳游荡于空灵山的灵气，受其激发，化身为小妖。其时长夜未央，遂自名为未央。
空灵山在上古时代就曾有仙人居住，故山间灵气充沛。后来花草走兽多受益于此灵气，可化身人形。因这灵气清澈，这些妖亦性格温和、心性善良。
众妖在山间各有一住处，彼此平和相处。
我成妖后于一山泉旁居住。白日采摘花瓣为食，渴则吸饮青草上的晨露和山涧的清泉。
夜晚时独坐山泉旁仰望苍穹下的银月和繁星，耳边泉水丁冬，远处森林中流淌着善歌的小妖空灵的歌声。
我是个沉默的小妖，不善与其他的妖交谈，只是独自安静、寂寞的生长着。
我从7岁开始在夜里做重复而破碎的梦。我常被那充满焦虑的梦魇惊醒，然后跑到泉水旁掬起泉水清洗那莫名的焦虑。夜是一种沉寂的静，我会感到有令人窒息的悲伤压迫而来，让我忍不住地落泪。
我时常觉得自己会突然的死去，就像一朵还没来得及开放就枯萎的花朵。我会一动不动在泉水中凝视自己幼小的影，希望自己在死去前记住自己的面容。
这自我担忧的想法一直占据着我的心灵，一直到了14岁。
我14岁的时候遇到了倾城。那个时候泉水中已经开始显现我少女的容颜。

绝世倾城

倾城是个绝美的妖。
我是在瀑布旁遇到她的。那时她正在梳理着长发。她穿彩色的长袍，有修长的手指和明媚的眼睛。她看着我笑，问我的名字。
我告诉她：“我叫未央，长夜未央的未央。”
“未央，多好听的名字啊！”倾城抓起我冰冷的手，看着我的眼睛，“未央，你处于最无忧的年华，可为什么我从你眼中看到的却是深深的悲伤呢？”
我很茫然的摇头，说：“我不知道。”
倾城深深地叹息，她说：“这究竟是你此世的悲。还是你前世的伤？”
遇到倾城后我的生活不再是重复的寂寞。
倾城在月光下踏着繁华跳迷离的舞；倾城在风中吟清澈的歌；倾城的手指拂过我的黑发，她的手指温暖而湿润。倾城陪我坐在山顶突起的岩石上看落日。风从天外俯冲而来，我们的长发飞扬、衣袖翩跹。
可在我16岁的时候，倾城却要离我而去了。
我16岁时，一个叫天涯的男子来到了空灵山。他是前来寻找倾城的。他朔他很早以前就感觉到了倾城的存在，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他为此越群山涉万水，来寻找自己的爱人——倾城。
倾城的嘴角有一种灵动的笑。她对我说她在很早之前也感觉到了天涯，他就是她的爱人。
倾城要随天涯走了，离开前她对我说：“未央，我们都是微小的妖，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只因为这里有自己的爱人等待着我们。我们找到自己的爱人，然后能安定幸福地过一生，就足够了。”
“未央，当你遇到一个人，你可以从他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的影时，他就是你的爱人了。”
倾城说完后落下一滴泪水，离开了我。
倾城离开后我又恢复了寂寞。我常常一个人坐在高处。天空遥远空旷，蓝得刺眼有时我可以看到云层后有一条飞龙，它摇曳着身体划过苍穹，飞到另一座山头消失不见。那时我会像儿时从梦魇中醒来一样，心中有莫名的忧虑。
我忽然期待有别人想倾城一样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帮我抚平这忧虑。我想起倾城的话，忽然很渴望她所说的那种平淡的幸福。
我依旧在泉水中看自己的影子。我的容颜已经发生了变化。我开始变成了美丽女子的模样。

白狐流羽

在我17岁的时候，流羽来到了这里。
流羽是白狐修化而成的妖，他穿白色的长袍，有着干净面容和乌黑的头发。他踏过纷乱的花海走到我面前，看着我的眼睛，说：“你是蝴蝶化成的小妖吗？你身上有一种忧伤的美丽，我被这美丽深深打动了，你可以做我的爱人吗？”
流羽说完后笑了，笑容如山泉一样甘甜清冽。他的眼眸则犹如星辰一样的明净深邃。我一直看他的眼睛，清晰地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影。
流羽就是我在这里要等待的爱人吧？我站在那里，笑。
流羽是从千里之外赶来的。他给我讲这个时代许多悲沧的传说。他给我讲他所生长的那片桃林。他说每当春天桃花盛开时，花朵比深夜繁华的星辰更为绚丽。桃林的旁边是一条幽长明澈的溪水，花瓣凋谢后，流水就把它们带到它们想去的地方。
“未央，我们以后是在空灵山生活呢，还是回到那片桃林去？”流羽问我。
我仰望天空，不语。我又看到了云朵后的飞龙。我指着天空说：“流羽，你知道那条飞龙的来历吗？”
流羽亦仰望着天空，眉头微皱，他说：“我以前听过一个传说。17年前，在这附近一座叫‘悲风’的山峰上，曾经发生过一场神族的战争。当时有一个叫西湄的龙族女子在这里战死了。西湄的爱人是一个叫沧歌的龙族战士，他因西湄的死而异常悲伤，于是经常独坐在悲风山的峰顶，祭奠逝去的爱人。想来，这条飞龙就是那个叫沧歌的男子吧。”
我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在翻涌。有一种悲伤爬到了我的眼角，化作了欲滴的泪。我抓住流羽的手，问他：“可不可以带我去悲风山？我想见见那个叫沧歌的男子。”
流羽的手指轻抹掉我的泪。他点点头，说：“可以。”

青龙沧歌

我在悲风山看到了沧歌。他穿黑色的长袍，坐在悬崖边，长发飞扬，身影中有无法言说的落寞。沧歌觉察了我们的到来，他站起身来看着我，说：“你来了啊？”我看到他平静的眼眸下暗藏着幽深的伤，也惊奇地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那是一种隔世般恍惚的影。
我的心中忽然有一扇门洞开了，可里面空空如也。我觉得眼前这个叫沧歌的男子应该是个曾被我刻骨铭记的人，可我的脑海中却没有他的影子，一点也没有。忽然间，我再次感觉到了令人窒息的悲伤，那么深，那么痛。
流羽似乎明白了什么，悄悄的走开了。
沧歌拉起我的手，让我坐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上。他的手掌宽厚温暖，让我有安静的依赖感。
沧歌指着面前的悬崖，说17年前他的爱人就是从这里跌落的。他的爱人西湄是个明媚的女子。他深深记得她的容颜，直到现在，都可以用手指将其描下来。
沧歌说，自从西湄死后，他就在17年的时光里坐在这里呼唤着她的名字，才能缓解自己心中的思念。
“那是一种接近绝望而又无法挣脱的思念。”沧歌眼神哀伤地说。
我忽然发现自己没有了语言，只是默默地看着沧歌。沧歌的表情中有岁月刻下的沧桑。
夜晚降临，沧歌化为飞龙离开了。我黯然地回到了空灵山。
深夜，流羽陪我一起看星辰。夜空下有流星划过，拖出细长的光芒，而后归于寂灭。流羽告诉我，他生长的那片桃林中也有这样璀璨的繁星。
我看着流羽的眼睛，却忽然想起了沧歌。我无法回答流羽的问题，只能低头，不语。
流羽轻叹一声，声音中含有隐隐的失落。

隔世之恋

第二天我去悲风山时，沧歌早已坐在岩石上等待了。
风掠过山间，搅起缭绕着的清雾。
我长久地坐在沧歌的身旁，在太阳落山之前，听他讲龙女西湄的故事和这些年来自己对她的思念。
我问沧歌能不能看透轮回，在此世找到西湄，再与她相爱呢？
沧歌说：“轮回就像一场雾，即使明透的眼睛可以看穿，却已无能为力。一些东西，终究已经改变，无法恢复到当初的模样了。”
我忽然站起身，心中涌起悲怆。我问沧歌：“既然什么都无法恢复了，为什么又非要把这一切告诉我呢？”
然后我挽起衣袖，显出胳膊上烙印着的飞龙痕迹。其实我就是沧歌所说的那个龙族女子。我从很小时就重复着做破碎的梦，梦里的自己是飞龙的样子，我在梦中听到有人不断的呼唤我“西湄——西湄——”
那是我前世的名字。我曾经是叫西湄的飞龙。
可现在，我却叫未央。蝴蝶修化而成的妖，未央。
沧歌亦站起身，他的眼中流出泪水。他说：“西湄你要知道，再轮回中错过的，是不可能再次在一起的。”
他说：“我在这里等待，长达17年的等待着你的到来。我知道轮回会磨灭你的记忆，让你忘记我。你也会在今世遇到另一个爱人。我在这里，只是想告诉你，即使轮回相隔，我也从未忘记你。”
沧歌的目光已被泪水模糊，他转过身不让我看到他的眼，他仰起头说：“西湄你知道吗？北方的烽火又燃起了，我要身披战甲前去了。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这场战斗中死去。如果死去，我会在轮回中变成什么样子呢？我会记得这里，记得曾经对你的爱吗？我想即使遗忘了，也会在偶然间感到恍惚？然后莫名的对着这个方向微笑吧。”沧歌说完后低下了头，良久又说，“西湄，珍重吧！”他展身化作飞龙，消失在茫茫天空中。
沧歌离开后，我久久地伫立着，泪已满襟，心中有什么在不断地被抽离，是我曾经深埋在心中隔世的思念吗？

相望的容颜

我跟随流羽去了他出生的那片桃林。
我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了流羽，我告诉他，我前世是沧歌的爱人——那个叫西湄的龙族女子。
流羽说他知道的，在我和沧歌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觉得了。
流羽说沧歌所爱的是西湄，是前世的龙族女子，而自己所爱的未央，是此世蝴蝶化的妖。
“花会被流水带到它要去的地方，轮回亦会将爱带到爱人的身旁。未央，这一是我爱着你，如同前是沧歌对西湄的爱一样。”流羽的眼中闪动着柔情。
我开始感到了安定和幸福，就像倾城曾给我描述的一样。我想起倾城，不知道她现在和天涯去了哪里。可无论哪里，她都应该是幸福吧。
时光流逝，我再也没有见过沧歌，不知道他在那一场战争中有没有存活下来。春天的是后这里开起漫野的桃花，我在花林高处，看花瓣纷飞。我想起沧歌时却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他的面容了。我只能久久地仰望天空，努力追忆着他模糊的笑容和那段隔世的爱情，即欣慰又悲伤。

摘自 第20期《格言》2007年10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