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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将合的五月秦淮，烟波浩淼，江心一叶小小乌蓬，无人掌桨，只在江面上头随风悠悠漂着。同周围动辄雕梁画栋的花船相比，这乌蓬简单到有些粗陋，突兀得紧。
“都说大唐七分风情，五分在秦淮，今日一见，果真不假。”白衣女子声如珠玉，手执一盏清茶，递给对面男子，“雨后龙井，海大人这回没什么可挑了吧？”
男子嘴角露出抹讥诮的笑，“这次又是看什么人可怜买的这茶？”他接过来，凑到唇边轻嗅，“这是清明后才摘的，到底算不得上品。”言罢，到底还是抿了一口。
“逃亡这些日子了，大人这挑剔的毛病再不改上一改，我们不日便要去喝西北风了！”近处画舫上的灯光落下来，隐隐绰绰，照得她面纱上的眸子明亮非常。
“怎么，如今知道心疼银钱了？”他放下手中茶盏，一双眼戏谑地望着对面女子，“我看你遇上那些家贫无归处的人时，出手阔绰的很啊？”
“海大人可是后悔将身家交给我？”面纱虽遮住女子大半容颜，看不太清表情，但眉眼弯弯，应是笑着的。
“你我是合了八字、纳了彩礼、拜了天地的夫妻，将身家交给自己妻子，有什么好后悔的？”红衣男子声音淡淡的，眼里却含着纵容的笑。
对面白衣女子嗤笑一声：“海大哥，这玩笑你都开了多少回了？一点都不好笑。”
男子兀自倒了杯茶，凑到唇边呷了口，抬眼望着对面女子：“你怎知我只是说笑？”
“海大哥……”面纱下的女子语气隐隐有几分不安。
男子仰头饮尽杯中愁绪，以掩饰唇角的那抹苦笑。
船舱一时陷入逼辄的沉默里。
近处的画舫里不时传出嬉笑之声，推杯换盏之间里却仍旧能听到声如黄鹂的歌姬和着琵琶唱：“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白头。”
“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白头。”他轻声吟颂，嘴角带着如往日一般的嘲讽，“听展颜说，大火那日，为了拖住内卫，你在海府里头，唱的就是这首云瑶曲。她同我说，一个女子若是为了一个男子甘愿连命都不要，必是爱着那人到骨子里头的。我原也这般认为，如今看来，是我看低了你——翡翠部落的神女，当日那般，也不过只为朋友之义而已，一切原就无关风月。”
最后一句，他定定看着对面的女子，一字一顿，眼底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他这一生，从来都是自信满满，唯有对着她，心里眼里，早失落了往日的骄傲，像是个新生的雏儿，每一步，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
“海大哥……”
话还未说完，船舱里一阵剧烈的摇晃，白衣女子不妨，身子一歪便朝着一旁的桌角处倒了下去，眼瞧着额角便要触到桌子，却被一旁的红衣男子一个旋身揽着朝外跃了出去。
那叶小小乌蓬几乎在二人跃出去的同时便爆裂沉了下去。
他揽着怀中的她，轻点水波借力跃上了就近的一座精美画舫，却在落地的一刻便被早已埋伏在此地的十数杀手所围。
这样的场面实在不算陌生，二人皆冷静得出乎众人意料。
他轻轻抽出揽着她纤腰的左手，不动声色地走到前头，挡在她面前，朝着那杀气逼人的一众蒙面人，属于赤帝东来的傲然便再次回来：“尔等又是何人派来送死的？我如今再不屑杀来路不明之人了。”说这话时，眼角余光却正好瞥见身后的女子眼里闪过的一丝欣慰。
“海东来，没想到你逃亡了这么多年，依旧是如此狂妄！”黑衣人身后传来一阵粗犷的男声——那是在沙场经年的磨砺之后特有的味道。黑衣人闻声而避，皆神色恭敬。而后便见一个年约六十岁的老者从众人身后缓缓踱出，额角鬓边满是风霜的痕迹，身穿一身藏青劲装，胸口上有两块上好墨青金石做的护心镜，袖口上则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盘龙纹。
“韦皋？”海东来剑眉微挑，“是你？”
“这么多年不见，我还以为大名鼎鼎的赤帝东来早已不记得老夫了呢！”老者声如洪钟，全不似一个已年过甲子的老人。
“韦皋？”白衣女子却想起多年之前曾听闻，这老者于海东来其实还有活命之恩——否则贞元五年的时候，他几乎就要被那成都府尹陷害身死了。
“你今日，算是什么意思？”虽然有过片刻惊讶，可他毕竟是海东来，“这样阵仗，是来捉拿我吗？”虽如此问话，可眼睛里却依旧带着不可一世的狂傲，全不将这一切看在眼中。
老者闻此，却哈哈大笑：“好！”他笑得畅快，“不愧是长安无首的赤帝东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老夫当年果然没有看错人。”他眼里的欣赏溢于言表。
“所以，果真是来捉拿我的。”他轻轻转着手中的红伞，漫不经心的环顾了四周一遍，“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一起上吧！”
他回头朝站在身后的她轻声叮嘱：“往后走，小心些。”
她顺从的点点头，手里却拽紧了袖子里头的匕首。
“都说大唐七分风情，五分在秦淮，今日一见，果真不假。”白衣女子声如珠玉，手执一盏清茶，递给对面男子，“雨后龙井，海大人这回没什么可挑了吧？”
男子嘴角露出抹讥诮的笑，“这次又是看什么人可怜买的这茶？”他接过来，凑到唇边轻嗅，“这是清明后才摘的，到底算不得上品。”言罢，到底还是抿了一口。
“逃亡这些日子了，大人这挑剔的毛病再不改上一改，我们不日便要去喝西北风了！”近处画舫上的灯光落下来，隐隐绰绰，照得她面纱上的眸子明亮非常。
“怎么，如今知道心疼银钱了？”他放下手中茶盏，一双眼戏谑地望着对面女子，“我看你遇上那些家贫无归处的人时，出手阔绰的很啊？”
“海大人可是后悔将身家交给我？”面纱虽遮住女子大半容颜，看不太清表情，但眉眼弯弯，应是笑着的。
“你我是合了八字、纳了彩礼、拜了天地的夫妻，将身家交给自己妻子，有什么好后悔的？”红衣男子声音淡淡的，眼里却含着纵容的笑。
对面白衣女子嗤笑一声：“海大哥，这玩笑你都开了多少回了？一点都不好笑。”
男子兀自倒了杯茶，凑到唇边呷了口，抬眼望着对面女子：“你怎知我只是说笑？”
“海大哥……”面纱下的女子语气隐隐有几分不安。
男子仰头饮尽杯中愁绪，以掩饰唇角的那抹苦笑。
船舱一时陷入逼辄的沉默里。
近处的画舫里不时传出嬉笑之声，推杯换盏之间里却仍旧能听到声如黄鹂的歌姬和着琵琶唱：“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白头。”
“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白头。”他轻声吟颂，嘴角带着如往日一般的嘲讽，“听展颜说，大火那日，为了拖住内卫，你在海府里头，唱的就是这首云瑶曲。她同我说，一个女子若是为了一个男子甘愿连命都不要，必是爱着那人到骨子里头的。我原也这般认为，如今看来，是我看低了你——翡翠部落的神女，当日那般，也不过只为朋友之义而已，一切原就无关风月。”
最后一句，他定定看着对面的女子，一字一顿，眼底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他这一生，从来都是自信满满，唯有对着她，心里眼里，早失落了往日的骄傲，像是个新生的雏儿，每一步，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
“海大哥……”
话还未说完，船舱里一阵剧烈的摇晃，白衣女子不妨，身子一歪便朝着一旁的桌角处倒了下去，眼瞧着额角便要触到桌子，却被一旁的红衣男子一个旋身揽着朝外跃了出去。
那叶小小乌蓬几乎在二人跃出去的同时便爆裂沉了下去。
他揽着怀中的她，轻点水波借力跃上了就近的一座精美画舫，却在落地的一刻便被早已埋伏在此地的十数杀手所围。
这样的场面实在不算陌生，二人皆冷静得出乎众人意料。
他轻轻抽出揽着她纤腰的左手，不动声色地走到前头，挡在她面前，朝着那杀气逼人的一众蒙面人，属于赤帝东来的傲然便再次回来：“尔等又是何人派来送死的？我如今再不屑杀来路不明之人了。”说这话时，眼角余光却正好瞥见身后的女子眼里闪过的一丝欣慰。
“海东来，没想到你逃亡了这么多年，依旧是如此狂妄！”黑衣人身后传来一阵粗犷的男声——那是在沙场经年的磨砺之后特有的味道。黑衣人闻声而避，皆神色恭敬。而后便见一个年约六十岁的老者从众人身后缓缓踱出，额角鬓边满是风霜的痕迹，身穿一身藏青劲装，胸口上有两块上好墨青金石做的护心镜，袖口上则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盘龙纹。
“韦皋？”海东来剑眉微挑，“是你？”
“这么多年不见，我还以为大名鼎鼎的赤帝东来早已不记得老夫了呢！”老者声如洪钟，全不似一个已年过甲子的老人。
“韦皋？”白衣女子却想起多年之前曾听闻，这老者于海东来其实还有活命之恩——否则贞元五年的时候，他几乎就要被那成都府尹陷害身死了。
“你今日，算是什么意思？”虽然有过片刻惊讶，可他毕竟是海东来，“这样阵仗，是来捉拿我吗？”虽如此问话，可眼睛里却依旧带着不可一世的狂傲，全不将这一切看在眼中。
老者闻此，却哈哈大笑：“好！”他笑得畅快，“不愧是长安无首的赤帝东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老夫当年果然没有看错人。”他眼里的欣赏溢于言表。
“所以，果真是来捉拿我的。”他轻轻转着手中的红伞，漫不经心的环顾了四周一遍，“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一起上吧！”
他回头朝站在身后的她轻声叮嘱：“往后走，小心些。”
她顺从的点点头，手里却拽紧了袖子里头的匕首。
“展颜，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兰玛珊蒂早失了往日冷静，声音里透着颤抖，被秦淮河水浸湿的乌发还兀自滴着水，落在地上，碎成了一朵花。
展颜诊过脉，却只皱着眉头，招呼一旁的青衣男子：“师兄，你先带兰姐姐去换套衣服！”
“我不去！”兰玛珊蒂拒绝的斩钉截铁，只拉着展颜的衣服不愿意撒手，“展颜，你可以救活他？告诉我，你可以的，是不是？”
展颜没有回答，神色凝重。
“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兰玛珊蒂有些激动地拽住展颜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你快想办法啊，这样呆着作什么？”
“兰姐姐，我是郎中，可我不是神仙！”展颜饶是再怎样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还是没忍住，“他身中剧毒本就棘手，更何况这身上许多窟窿！”语气中已带着几分哭腔。
“连你都没有办法……连你都没有办法……”她喃喃道，身上像是终于失了气力，软软的就瘫倒在地上，眼神空洞的吓人。
展颜被唬得一跳，忙想着扶她起来，正想说什么，一旁一直沉默地师兄却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兰玛珊蒂摇摇晃晃站起来，搀着展颜的手走到床边坐定，却见往日常穿的红衣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
“我想单独陪他呆一会儿。”她复又恢复成往日淡淡的神色。
展颜欲言又止，却还是被一旁的师兄拉了出去。
展颜诊过脉，却只皱着眉头，招呼一旁的青衣男子：“师兄，你先带兰姐姐去换套衣服！”
“我不去！”兰玛珊蒂拒绝的斩钉截铁，只拉着展颜的衣服不愿意撒手，“展颜，你可以救活他？告诉我，你可以的，是不是？”
展颜没有回答，神色凝重。
“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兰玛珊蒂有些激动地拽住展颜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你快想办法啊，这样呆着作什么？”
“兰姐姐，我是郎中，可我不是神仙！”展颜饶是再怎样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还是没忍住，“他身中剧毒本就棘手，更何况这身上许多窟窿！”语气中已带着几分哭腔。
“连你都没有办法……连你都没有办法……”她喃喃道，身上像是终于失了气力，软软的就瘫倒在地上，眼神空洞的吓人。
展颜被唬得一跳，忙想着扶她起来，正想说什么，一旁一直沉默地师兄却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兰玛珊蒂摇摇晃晃站起来，搀着展颜的手走到床边坐定，却见往日常穿的红衣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
“我想单独陪他呆一会儿。”她复又恢复成往日淡淡的神色。
展颜欲言又止，却还是被一旁的师兄拉了出去。
“你今日说，我当年以命为舞，不过朋友之义。呵，”她苦笑一声，“我又何曾不是这样以为！我以为昔日种种，不过是我不想在这大唐独自一人所致。可这些年，朝夕相伴，我却愈发没有办法看清自己的心！”
“你会不会笑话我？”她轻轻解下面颊上的雪白轻纱，抚上脸上的伤疤，“我原以为容貌之于我，不过可有可无。可这些年，每同你多呆一日，我就忍不住感叹当年所为。”她轻声叹了一声，“女为悦己者容，我起初不懂这句话；如今懂了，却好像来不及了。”
那双澄澈的眸子里漾起的盈盈水花，化作一滴清泪落到海东来脸颊，灼人的热度令床上昏迷的人缓缓睁开眼：“你这是，为我哭了吗？”
兰玛珊蒂倏然抬头，正对上他那一双如暗夜琉璃般的眼睛，眼里是满满的惊喜，“你醒了？”
“我不会抛下你一个人！”沙哑的嗓音明显有些气力不济，但于兰玛珊蒂不啻是最好的诺言。
兰玛珊蒂看着他面上的那一抹笑，原本梨花带雨的脸上，终于散去阴霾。
鸡鸣破晓，五月秦淮上头的朱曦洒下一抹光明，粼粼波光，荡着这里关于誓言最美好的涟漪。
“你会不会笑话我？”她轻轻解下面颊上的雪白轻纱，抚上脸上的伤疤，“我原以为容貌之于我，不过可有可无。可这些年，每同你多呆一日，我就忍不住感叹当年所为。”她轻声叹了一声，“女为悦己者容，我起初不懂这句话；如今懂了，却好像来不及了。”
那双澄澈的眸子里漾起的盈盈水花，化作一滴清泪落到海东来脸颊，灼人的热度令床上昏迷的人缓缓睁开眼：“你这是，为我哭了吗？”
兰玛珊蒂倏然抬头，正对上他那一双如暗夜琉璃般的眼睛，眼里是满满的惊喜，“你醒了？”
“我不会抛下你一个人！”沙哑的嗓音明显有些气力不济，但于兰玛珊蒂不啻是最好的诺言。
兰玛珊蒂看着他面上的那一抹笑，原本梨花带雨的脸上，终于散去阴霾。
鸡鸣破晓，五月秦淮上头的朱曦洒下一抹光明，粼粼波光，荡着这里关于誓言最美好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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