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想要抓萤火虫。”
安葬完母亲之后,在那条踏了无数母亲脚印的青石板路上,风送来这样一句话。
他怔住。
恍然想起,仿佛小时候,自己,也对母亲提过这样的要求。
也是唯一一次,母亲没有满足。
那小小的,微微发光的昆虫,是游动的星星,对于孩子而言是如此巨大的诱惑。
可是,高楼林立的大城市,母亲去哪里,才能找到她的印象里,故乡小城边的萤火虫呢?
偌大的城市,没有一只小虫的安身之地。
他是懂事的。愿望无法实现便闭口不言。他懂母亲的苦。母亲坚强而聪慧,父亲早逝后一个人带着他,也创出了一番事业。繁忙辛苦,他过早的知道了这四个字的含义。于是默默地,做令母亲省心,令母亲骄傲的好孩子。他发了誓的。
只是每一次在学校拿来的荣誉,兴高采烈的说与母亲,只为换来一个淡淡的笑容,一句:“好孩子。”
就这样四平八稳的,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研究生。令人羡慕的成绩,绝对出色的社交能力。
说是成功的,也未尝不可。
可是,他却找不回努力的来源。越发的繁忙,离心目中那个理想的影子越近,离母亲,就越远。
日复一日沉默的饭桌,除了母亲偶尔用沙哑的嗓子轻声说些琐碎的家务事,他已不知如何同母亲聊上共同的话题。
知道那一日电话,母亲积劳成疾,送进医院。
他坐在病床前,手里削着一只苹果,母亲脸色苍白如纸,刺痛他的眼睛——自己有多久,没有关心过母亲的身体了。总觉得母亲永远精力旺盛,永远年轻干练,却忘了,母亲渐渐增多的白发。
沉睡的母亲,突然开始呓语。絮絮叨叨的,他开头没听清,凝神,却发现每一句,都是小时候,母亲对自己的叮咛。不是要好好学习,而是琐碎的让人有些不耐烦——当心摔跤,走路小心,吃饭别噎着。。。。。。
那样的话,却柔声细语,耐心之极。
他听得呆了。原来,即使自己再怎么改变,母亲心里,都只有那个小小的孩子,躲在她身后,寻求保护的样子。
母亲,终于还是离去。让他将骨灰带回老家,那个有着萤火虫的江南水乡小镇。
安葬完母亲之后,踏着母亲年轻时走过无数遍的青石板路,天色黯淡,河里渡船慢慢划过,残阳似血。家家户户的老人出来,纳凉,聊天。
那孩子稚嫩的声音,让他默默立至星光满天。葬礼上表现得如此坚强的他,泪流满面。
正准备走的时候,河对岸的草丛里,点点荧光升起。
萤火虫。
一点一点的越来越多,慢慢在沉沉大山前扬起,占满视线。
“这天,虫子来的真早啊。”乘凉的老人摇着扇子。
漫山青色的光芒,温柔的闪烁。像母亲的眼睛,默默隐藏着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