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一个不能真正认清自己的人,也不会真正认清他人,有的时候你的好意有可能会遭遇恶报,因为你在以自己方式强加于人。庄子讲了不止一个这样的故事。在《至乐篇》里他说,鲁国国君遇到了一只很大的海鸟,突然之间飞来了,国君觉得毕恭毕敬。
〔配音〕国君:这是我国最好听的音乐,好听吗?这些肉都是给你吃的,快吃吧;这是鲁国最好的酒,你喝吧,来,干一杯。
每天用这样的礼仪在供奉这个海鸟,而这个海鸟目光迷离,神色忧思,不吃一口肉,不喝一口酒,就这样抑郁寡欢,三天就死了。
〔配音〕国君:你为什么不吃呢?我什么都给你最好的了。
这是为什么呢?庄子的总结说这叫以人养养鸟,而不是以鸟养养鸟,是以人喜欢的那种礼仪对待它,而不是以它自己的心思在对等它,这样的事情在我们的生活里头还少吗?其实不要说对朋友对他人,就有很多人对自己深爱的孩子是不是在这样养育着呢?
〔画外音〕庄子的寓言故事告诉我们,世间的一世事物,都应该顺其自然,而不能自以为是的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有时候我们常常会强掉自己的好心,却违背了自然的客观规律,就是我们对自己都没有认识清楚,又如何能认清客观的事物呢?
其实原来小的时候,中国传统养孩子有一种方式就是打蜡烛包,说孩子的腿要长得直,生下来就用小被子把这孩子紧紧紧紧地给裹起来,而且怕孩子总是在吸手指,怕那个小手吸起泡来,或者咬破,就给孩子带纱布的小手套,打蜡烛包。但是按照今天最科学的这种抚育科学来讲,孩子的手就是他的第二大脑,如果你包住他的手,固然他不会抠破自己的脸,他也不会咬破自己的手,但是他的认知神经从一开始就是受局限的。所以现在医院里面宁可提倡经常看着孩子,给他剪指甲,也一定不要束缚他,而且这个蜡烛包现在也都散开了。这些从科学上来讲,已经可以解决,但是我们想想有多少家长在孩子一生的成长中,给他打了一个精神蜡烛包,总在以成人的世界标准,告诉他,你的腿要想长得直,就必须绑起来,你以后要想出名,要想在社会上建功立业,你从三岁必须弹钢琴,你从四岁必须学美术,你从五岁必须跳芭蕾,如果不这样的话,你六岁上小学,你有什么去跟别人抗衡,而六岁一上学,你必须比别人多报一个奥数班,这样的话你才能像我们这样在社会上竞争,你才能够读了大学,进入成人世界,这样的一种竞技规则。而这些方式是不是给海鸟摆上酒肉的一种方法吗?
其实庄子的寓言有多少是作为今天的镜子,我们对自己最亲爱的孩子有时候都不是以他的方式在养育他,都不是以他的快乐时光去还给他,而是用一种成人的标准去进行剥夺,那么这种好意有的时候可能会导致出乎意料的恶果,这种恶果就象庄子在《应帝王》里面写的一个寓言。他说南海之地叫做倐,北海之地叫做忽,这也象他写的南冥北冥一样非常辽阔,非常遥远这样两个地方,他们要是想会面的话,经常在中央这个地方大家相会,中间的这个帝王名字叫浑沌。什么叫浑沌呀,就是长成了一个蒙昧未开的大肉球。浑沌就老迎来送往,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倐跟忽,倐与浑就看着这个浑沌,他们觉得心里很内疚,觉得他什么人间的至乐,都享受不了,所以倐与忽谋报浑沌,两个人为了报恩,就在一起谋划,说人皆有七窍,有了七窍,可以吃,可以喝,可以听,可以看,人间的喜怒悲欢,声色美丽,都可以入得眼目,那么说浑沌没有,怎么办?我们给他凿开吧。整整凿了七天,结果是什么呢?是七日七窍成,而浑沌死,真正凿开的时候浑沌就失去了他的本真,他之所以可以活着,就是因为他的“浑沌”之态,他可以去综观天地,等你把各窍给他分开的时候,他已经远离了他的生命本体。其实这个寓言仅仅是一个寓言吗?所谓人的社会化,就是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被社会凿开了我们一窍又一窍,凿到最后呢,我们变成了一个社会标准下的成功人士,但是离我们的赤子之心、“浑沌”之态又有多远呢?(不要因为世俗的标准,而远离了自己的赤子之心。于丹心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