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号Monster特别篇
虹
一 神秘的委托人
五年前
澳大利亚 墨尔本
天气不错。
午后的阳光温柔地洒下来，散发出独有的暖意。不知不觉间，风的温度已经渐渐降低。六月中旬，一切都开始随着冬天来临的脚步悄然变化。树木的叶子都早已从青绿转为金黄，让这座绿化覆盖率高达40%的城市像海边的金子一般闪耀着辉煌的颜色。
街角的公园里，一个亚洲籍男孩正蹲在长椅上打游戏。脚边不远处，侧立着他的黑色滑板。
这是个看起来年龄不大的孩子。深蓝色的赛车夹克，染成金黄色的短发，略显单薄短小的身躯，再加上玩游戏时的专注神情，怎么看都只是个逃学出来四处乱逛的不良少年而已。
但是和野新宫却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他已经23岁，但是只要自己愿意，他随时都可以用这副十六七岁的面貌扛着滑板带着游戏机跑出去骗人。
呃，没错，骗人。
骗人，也可算是他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
NDSL屏幕上的马里奥正面临着到底要钻水管走捷径还是继续往后探索新旅程的选择。
嗯，还是走捷径吧。抽抽小巧的鼻子，他很快做了决定。虽然会错过好风景，但是能走捷径的幸福，自己似乎只有在游戏的世界里，才能体会得到呢。
空气里满是好闻的味道，几只鸽子扑棱棱飞过。
那只蓝灰色的蛮不错……他得意地笑笑，手指轻快地从按键上滑过，穿红色工装裤的大叔便灵巧地踩翻两只乌龟。
能够一边打游戏一边留意身边的动静这个本事一直是和野的拿手好戏。他是个喜欢按照自己风格做事的人，只是，这个世界上，能够让自己随心所欲来做的事情，真是没有几件。
所以大叔啊，你还是乖乖听我的，钻个水管子吧。
大叔跳进了水管口，和野的眼角边缘却突然闪出一抹小小的白色来。他得胜般翘翘嘴角：“Cat，你又迟到。”

“所以你想让我帮你调查Angels的旧事？”完全无视对方对于自己不是火狐的言论，继续用火狐的口气说话。
“哦，不。我对Angels没有执念。”他还是那样笑笑地，表情看起来甚至有几分呆傻。
怎么长得像个面包一样……Cat在心里小小嘲讽一句。
“我对Angels没有执念，”委托人并未察觉到Cat的小小心思，抿一口咖啡重复一遍之前的话然后继续道：“但是我知道Tarsem当年为什么敢于挺直腰杆跟各方压力说No。KumarHimat Tarsem是个印度人，出生于军人世家因此从小接受的都是宁折不弯的教育。Tarsem的叔叔是个很厉害的商人，在Tarsem十六岁母亲病逝后这个已经在贝尔法斯特立足的叔叔按照兄弟的意愿接走了侄子，让他能接受更好的教育。大概是从小就看够了人们因为宗教而起冲突，Tarsem从到达贝尔法斯特以后就拒绝信奉任何宗教，然后在二十八岁人生最美好的年纪迎来了自己的爱情……”
“你这然后也用得太牵强了吧，这两件事有承接关系么？”Cat一副被噎到的表情。
“啊~~原来你在听啊。”面包脸似乎吃了一惊，随即露出意味不明的窃笑表情。
“……”意识到自己失言，Cat赶紧又低下头去。
“嘿嘿。”委托人干笑两声，又端起咖啡杯喝一口：“虽然后来Tarsem曾经公开声明自己是同性恋没错，当年在一个小酒馆里令他怦然心动的，却是个如假包换的女人。
“像很多恶俗的爱情故事一样，两个人相爱，然后又因为种种不得已而分离。Tarsem继承了叔叔的进出口生意，先天的聪颖和后天的努力让他很快成为贝尔法斯特数一数二的富翁。只是，因为一些我们并不确知的原因，这位富翁一直未娶，后来甚至干脆做出了对女人完全没有兴趣的公开声明。此事一直作为大家酒足饭饱的谈资，直到整个北爱尔兰被动荡和不安所笼罩……”正说着这样的话却突然毫无预兆地打个响指，转过身很温和地告诉走来的侍者要一份黑森林蛋糕。

“？”Cat觉得这个人真是太神奇了。
“再吃一份大概会冷得打颤了吧。怎么讲也入冬了呢。”他扬扬下巴示意Cat看看眼前已经空掉的玻璃碗：“女孩子吃太多冰不好哦。”
要你管。Cat腹诽，却不自觉地没有说出来。
“放心，说好的这顿我请，不会赖账的。”面包脸仍然笑嘻嘻。
早就该知道和野新宫你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Cat挑挑眉。算了，谁请不是请呢。
但是。这个人。仔细看看也不过十七八岁撑死二十出头的样子，个子不高眼睛不大还一脸没睡醒的表情，估计扔进人群里想要再找出来都极其费劲的人。这样的一个人。
竟然找得到火狐。
明明自己这个师傅钦定的专用联络员要找他也得费点心思的说。
突然就有点好奇了。在考虑到这一层的时候。

“这样的传言一旦开始就会无止无尽而且越传越神奇。除了行踪不明性别不明身高体重真实身份不明以外人们的种种猜测更是给这位精英间谍披上了极其神秘的外衣。据说他精通16国外语，变装速度快得吓人，必要时还会隐身。所以当时有专栏记者称他为‘千面神狐’……不过，说实话，如果我们把所有相关案件都算在一个人的头上，会有这样的传言也就不奇怪了。”
委托人说这话的时候Cat正将蛋糕叉插下去，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拿着那只叉子的手便令人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
“所以我才说有时候呢，想象力丰富其实是一件绝佳的事情。”委托人软软地笑着：“因为有了想象力，我才能编出个故事来。首先，为什么关于Fox的外表和年龄的传言会有那么大的差异，甚至会有人说他懂得分身术同时两地活动呢？我们不如就用想象力来做个假设好了。假设Fox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人的集合，这样的传言就可能属实了，对吧？比如今天我在墨尔本见到的是Fox一号，同时你在马德里见到Fox二号，我见到的是说英语的大叔，你见到的是讲俄国话的美女，外貌年龄性别语言的差异不是很容易就出现了么。
“其次，再利用我的想象力来说的话，我不相信被处决的那个CornelisSchneider是真正的Fox。他很有可能是参与Fox团伙的重要成员之一，但是再松散的团伙都会有头目，Schneider不过是头目的障眼法而已。真正的Fox，恐怕早就溜掉了。

“问题在于，1968年正是他间谍生涯精彩的顶峰，Fox为什么要溜掉，又会溜到哪里去呢？”
Cat抬起头偷偷看对面那个面包脸委托人一眼，才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心里突然有点慌，忙推了推眼镜继续吃起蛋糕来。
“看来你是喜欢上我的故事了哦。”委托人似乎并不在意，轻轻笑了一声：“那就让我把结局直接告诉你好了。其实Fox并没有多么神奇，她只是英国情报处培养的一个普通情报人员。只是，这个女人比一般人要聪明那么一点点而已。16岁就已经能够偶尔开始参加间谍活动的她在今天看来仍然可算得是情报界的奇才，只通过两年的培训，意大利语就讲得比母语还要流利。不过比起学习能力，我觉得她的经营意识才是真正值得称道的。22岁正式成为一名间谍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着手培养自己的团队，以匿名的形式运营起一家孤儿院并暗中进行着情报人员的选拔和培养工作。到1958年她32岁时，通过这家孤儿院培养出的十几名年龄层次不同性别不同种族不同的小间谍们已经陆续帮她解决了多种多样的难题，树立起Fox这一传奇性的招牌。可以说，Fox这个代号并不仅仅属于她这只大狐狸，而是大狐狸和许许多多小狐狸们的共同名号。
“于是Fox风风火火地在情报领域辉煌了十年，谁也没有料到的是，这样一个超级间谍会栽在一件跟间谍活动毫无关系的事情上。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对吧。1958年早春，正在贝尔法斯特探听工党消息的Fox本尊，在一家小酒馆遇到了当时刚刚接手叔叔生意血气方刚的Tarsem，然后无可救药地坠入了爱河……啊，那时候贵事务所的堂本拓哉社长也不过7岁，大概接受间谍培训也不过两年的时间，还完全看不出潜质来呢。”

真的假的。Cat不敢再抬头。这个人在这里讲这么一大堆，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我一直相信，爱情是一切奇迹的开始。不过这个奇迹能不能继续下去，就要看这个奇迹的制造者们到底能够坚持多久了。”委托人转过身去又要了一杯咖啡，然后像猫一样伸个大大的懒腰：“因为各种原因Fox没有马上留在Tarsem身边，而是毅然决然地离开。这一走，就是十年。不长不短的十年里她依然继续着自己情报工作中的传奇，大概也时刻掌握着Tarsem的消息，所以我们才能在十年后的1968年听到Fox被捕的消息。这消息确认地实在是太过彻底，彻底地连英国情报处都曾经有官员在公开场合有意无意地‘表示惋惜’。

“我猜，Fox大概早在遇到Tarsem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要跟自己为之工作的英国政府说Bye-bye。能为自由的一刻计划十年，也的确是这样一个超级间谍干得出的事情。情报本来就是双刃剑，利用工作之便掌握的大量的情报和丑闻除了拿来交工以外也是极好的谈判的材料，不是么。
“当然，敢跟政府谈判除了要有胆量，还得要有Tarsem的绝佳表现才行。试想如果Fox挣扎十年英国政府终于松口让她走人Tarsem却已经跟别的女人结了婚，那Fox还有什么好折腾的。
“所以，有关Tarsem那个被美女包围十年里的忠贞不渝，我其实是多少存着些怀疑的。当然，到底是Fox时常盯梢拜访，还是Tarsem真的有一心一意等着她回去的意思，两个人的事情外人是搞不清的。总之Fox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时机脱身，并带着北爱尔兰即将暴乱的消息回到了爱人身边。为了掩饰自己那奇怪的单身的十年，Tarsem还特别发表了自己是同性恋的声明，借此将Fox藏得更深。

“要守护一份爱情，到底要消耗多大的力量？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人而异。对于Tarsem和Fox来讲，横在爱情和性命之间的那道墙，叫做自由。为了跨越这道墙，Tarsem不惜终结自己的公司，用建立私人军队的手段保护自己的爱人，Fox则不惜背叛对自己有培育之恩的英国情报处，甚至牺牲自己的家臣……”
“家臣？”Cat猛然抬起头。
“呃，”对面那张面包脸撇了撇嘴：“所以，正因为有了Fox这层关系，Angels才能顺利跟英国政府谈判成功，作为中立的私人雇佣军独立出来，并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间发展壮大。但是即使如此，Fox仍然没有放松过她对自己那帮‘小狐狸’们的培养……这也算是从事情报工作的后遗症吧？对周身的人和事，总是没办法完全相信呢。其实那时候她用来培养小狐狸的孤儿院已经基本转手，所谓培养，也只是将三个她特别欣赏的孩子带在身边而已。

“这三个孩子就这样从一开始就参与进了Angels的各项活动，后来也的确都成为独当一面的人才。年龄最小的KlerkDavids在Angels分裂之后成为了雇佣军Lucifer的将军，NeilHyden做了分裂之后Angels的主帅。剩下那位虽然因为各种原因最终离开了Angels，却仍然继承了Fox的名号，以堂本拓哉的名字在日本开了一家所谓的私人侦探事务所继续进行着刺探和买卖各种情报的活动，和老Fox一样让当地政府恨得牙痒痒，却相互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在这么多年里一直处于和平状态。
“据说，Fox一直坚持继承自己名号的是自己最出色的学生，因此才会有后来的银狐和贵社堂本先生苍狐的称号吧。再之后堂本先生也开始培养自己的‘小狐狸’，跟Fox一样只把跟狐狸有关的代号给自己最好的学生，也因此被大家称为狐狸王。
“而火狐，就是狐狸王堂本拓哉先生培养出的最强谍报人员。有意思的是，同当年的Fox一样，火狐最为活跃的时候也没有人能够确定他的性别……只是我并不认为他用的方法和老Fox相同就对了。”

“……你还真能扯……”Cat扶了扶眼镜。
“嗯。不然人生多无聊，你说是吧？”委托人还是软软地笑着，露出两只尖尖的小虎牙：“老Fox用的是人海战术，各种各样的人都打着Fox的旗号出去混，让人搞不清楚到底谁是Fox。办法是个好办法，可惜火狐狸小朋友根本不具备使用这种方法的条件，大概只能用更为巧妙的方式来掩饰自己的身份了吧。”
“更巧妙的……方式？”

“对哦。当年跟随Fox的三个孩子里，KlerkDavids擅长战术布局，NeilHyden擅长技术攻略，而堂本拓哉擅长的，就是伪装。一个人处世的风格会通过各种方式留下印记不是么，所以擅长伪装的老师教出来的学生在这方面也一定不差吧。况且，比起其他人，火狐还有更有利的伪装条件哦。有关这个条件，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呢。”

“我怎样不关你的事吧。”Cat抬起脸来：“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自说自话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真顽固呢。”面包脸有些调皮地皱了皱鼻子：“Fox当年就有个怪癖，培养小狐狸的时候从来不要女孩子——大概是出于对所有从事这项工作的女性的同情心吧。我说过，一个人处世的风格会通过各种方式留下印记。所以Fox这样的印记也留给了她最得意的学生堂本拓哉。有意思的是，堂本却几乎没有培养过男孩子。虽然谣传说是因为他这个人比较色，我猜多少还是有些对于工作方便的考量吧。在很多时候人们的警戒心在女人身上都会比较松懈不是么。
“所以啊，对火狐狸这个堂本唯一的男弟子来说，满门女将的事实本身不就是个极为有利的伪装吗。你说对不对……联络员小姐？”

Cat皱起眉来盯着对面仍然软软笑着的面包脸，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这也太夸张了吧，连联络员的身份都给他知道了，莫非……？
“别急嘛，我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哦。”面包脸那软软的笑容，不知怎地现在看来却多少有些阴险的意味：“其实要做一个成功的情报人员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要连性别都隐藏起来的那种。他要机灵，懂得利用身边的环境随时做出改变；要聪明，所以才能懂得变通。在任何时候他都得考虑好能够用最短的时间变个样子逃出人们的视线，而且只要可能不到最后一秒坚决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哪怕是自己的委托人。联络员小姐，你其实已经做得很好了哦，只是不够淡定而已。”他呵呵地笑着，一边转过脸去对坐在他后面的人说：“我说的对吧？”
一直用脊背对着他埋头打着游戏的“小孩”回过头来，打满了啫喱的头发根根竖立，像蓄势待发的武器一样指着他的脸：“看不出来，你废话真多啊。”

搞什么嘛，Cat撅起了嘴。原来这家伙回头好几次不是真的想叫服务生，根本就是在查看环境嘛。
“自从听到有关你性别的传言我就猜到你会是个娇小型的男生，不过这么娇小还真是让人吃惊啊。”面包脸打量着那刺猬一样的头发，笑嘻嘻地小声说。
“我讨厌没有效率的废话，”和野收了游戏机站起身来，毫不客气地夹起滑板在Cat身边坐下来，一边拍拍自家师妹的肩膀：“任务完成，你可以回去了。”
“对女士不要这么凶嘛。”面包脸仍然满面笑容：“好歹人家帮你撑了那么久的面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