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染血之旗 动人之鼓
出潼关以北十七里处有座湖,湖名苏堤,方圆几十里,算不上名水,算不得大湖。此时雍秦帝国的前线部队已经至此,这天的天气格外好,桃花盛开,花瓣开始在春风中洒洒落下,加上刚刚又来一场春风化雨,空气格外清新,湖畔边依依杨柳,湖中红鱼鲫鱼开始冒起了泡沫,天地祥和。
苏堤旁萧家村仅住着一户人家,雍秦帝国的人来了,村里的人都去了关里。萧红印不是没想过举家逃难,不过父亲萧沧的脊寒病又犯了,每年的这个时节都会犯,这几天萧沧的病变得越来越严重,怕是根本受不了牛车上的颠簸就要出事的。
母亲也不愿走,说是自己走了,没人照顾爷俩的吃食。家中最小的小妹哭着赖着不想走,不过这个时候,顾不得萧笑这个小人的心思,硬是把她塞进邻里家的推麦车上,小家伙哭哭戚戚想从车里蹦出来,不过大眼睛瞅了瞅高度,哭的更加凶了。
萧红印揉了揉萧笑的脑袋,柔声说道:“小妹,不管遇到什么事,无论走到哪里,记得,要多笑笑。”萧笑认真的点了点头。车子渐行渐远,“喂!给哥笑一个先。”萧红印大声朝着车队喊道。车这边,小笑笑捂着鼻子哭的身形抖颤,人闻人怜...
秦军帝国先锋营第七校尉折眼,策马于萧家村前,居高临下俯瞰这座空荡荡的村子,身旁副校尉高俅儿赶紧拍马屁:“将军威名远扬,瞧瞧此地,大燕国人也不过尔尔。”
折眼道:“大燕国门户未开,不知何时我大秦国铁骑能在大燕国的土地上驰骋自由。”高球儿接着话茬溜道:“燕国人羸弱,将军不必多虑,小的为将军马首是瞻,死而后已。他日兵临落炎城下,将军铁骑必能踏碎燕国城门,一雪前耻。”
折眼听到最后一句话,脸色难免不悦,吓得一旁高球儿浑身僵硬。转瞬折眼脸色缓和,驱马进村,高球儿身前传来一句借你吉言,高俅儿这才放的松来,但也再不敢语一声,赶紧上马跟前。高球儿怕这位正校尉,一点反抗的心意都不敢有。
要知这折眼,十年前在漠北江湖上便杀人如麻,后来又进了大秦国征北军,后随当时雍秦国万人之上的摄政王秦落衣参与了燕秦战争,在摄政王被杀后又随百里川屠了潼关万人。
那可是真正不把人命当回事的主儿,虽说在后来被西北猛虎王在追击中亲自斩了一眼,不过还是活了下来,而且愈发的深不可测。要知当时十二万征北军活下来来的不过寥寥数百人这才是硬生生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活阎王!
折眼刚入村寨,村南头也紧随冲出两骑,着燕国军服,不过一骑的军服已是有些老旧了,这骑胯下也是一匹老马,马上的燕兵也老了,随着马的脚步胸膛起伏不定,嫣然一副随时都可以掉下来的模样。
折眼下令停下冲击,怕是后面有燕军的伏击,不过两个时辰过后,两骑之后还是未见动静,前方斥候也来报,前方未见燕军,潼关那边也没有动静。这是高俅儿策马而出,要说这高俅儿,气势还是有一许的,此人重三百斤,立于马上,可见威风。
高俅儿使足了劲儿为自己壮胆,吼道:“前方何人,敢档我大秦铁骑,速速投降,我们大将军许会发发善心,给尔等一个全尸。”全尸,估计地上全都是尸首吧,折眼会有这等善心?不过这马屁算是拍到位了,高球儿心里仔细琢磨道。
不过马上老骑扬声道:“老晶儿,你还没死,还做了千人校尉?就你那会破胆儿,你们摄政王也是白痴死的,领了像你一般胆小的一群废物。当年还妄想马踏我大燕,到头来被童将军手撕。怎样,今天,你个败军之将还敢再来犯我大燕国?”
折眼被刀斩掉的一只眼睛无力的翻动着,脸色变得愈发难看,嘎嘎笑了起来:“可伶一个即死之人,遗言倒是说不得不少!”说完便带五十亲兵冲将了过来,气势汹汹。这边父子两骑也开始冲锋,父前子后。不过片刻,老人已经身中十余刀,显然只是靠一口气,不过他身边也已躺了七人,折眼暴怒,从马上跳下来,使出浑身气力抛出手中长枪,竟已有风雷之声,老人淬不及防,被生生定死在村中屠夫家的木质柱子上。
“父亲!”萧红印悲痛欲绝,拨开周围所挡刀锋,下马跪在萧沧身前。萧沧摸着萧红印脸颊道:“印儿,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一点,倔牛脾气,随爹这个废人。不愿听爹话,随着大家伙一同逃去。爹知晓你是放不下爹,别哭了,爹不想死,阎王爷也不敢收留。”
村南头此时竟有一户人家烧起了炊烟,烟雾缭绕,飘忽不定,像极了空中飞舞的战旗。萧沧手中紧握长枪,使出最后力气,拔枪而立,鲜血四溢。望向北方,歇斯底里:“至正三年莫家军前锋营斥候小队长萧沧,今日为大将军开旗!”
父亲死了,我也断然不能护着娘亲安然走了,萧红印心想。再看着几步之外,足足站了一千雍秦铁骑,他紧紧攥着手里的精钢长剑,这把剑是去年临走时师父送予他的,剑筒是师姐送的。剑虽说是普通精钢,但是萧红印一直视若至宝。
想想五年前,十五岁的他,懵懵懂懂,满腔少年豪气,为了小时候的一个做大侠的梦,背着父亲当年的一把破剑,孤身一人去了落炎城南边的千头岭。千头岭,从落炎城最高处看,山群连绵不绝,好似大军阵中的步兵营地,密密麻麻。
师门在半山腰里,北地修行之门并不远远不及帝国东部,落安门这种小门小户当然算不上有几多名气,入门门槛极低,最重要的是入门费用不过一两银钱,而且在山中兼职做做活计也是可以赚上不少工钱的。所以还算不上凋零,每年都有不少北地穷酸游侠儿前来慕名。与其说是慕名,也不过讨个住处罢了。
小门小户的罗安门大师父成公敦不计较这些,和善慈目,坦坦荡荡,尽管是来者不拒。萧红印如同大多北地男儿一般,为人实诚,沉稳内敛。刚上山那会儿,也不多修行,成日做一些得赏的活计,没日没夜三个月,硬生生赚回十两银钱。
师兄妹们笑他心眼儿都穿在钱眼了,他也不辩解,乐呵呵的盯着他们笑,笑起来呲牙咧嘴。时间一久,山里的人总觉得萧红印是有点痴傻的。师姐姑苏如叶喜欢找他玩,因为这傻小子笑起来有她的风采,一般的是没心没肺。他们总是合伙计算着去偷师父的秘笈,开始出这种胆大包天的主意的当然是师父最**爱的苏大小姐。
姑苏大小姐那时只有十四岁,恼人的是偏偏入门比萧红印要早上一天,这是萧红印当时最想不通的事情。这个身高只及他肩膀的女孩,每次见他:“小师弟,小师弟”的叫个不停,就像山里师父养的雀儿般欢快。萧红印每次见到她心情都很开心,她总能让萧红印想起家中的小妹,如她一样,这般恼人。说起偷秘笈这件事,一直到下山,萧红印也没见道秘笈的影儿。
有一次成公敦摸着姑苏如叶的头慈详的说:“叶子,咱们宗门是没有秘笈的,修行于天地,修为在人心,秘笈终究是外道呀。”萧红印觉得这话是在理的,劝过姑苏如叶。结果姑苏大小姐大眼睛滴溜溜一转,盯着他说:“小红,你是不是害怕了?那老头说出这话肯定是心虚的,哼哼,他肯定害怕咱两偷了他的秘笈到时让他当徒弟。”
说完这番话的姑苏大小姐莫名的委屈起来,看这架势,萧红印知道要赶紧认错,不然这位小姑奶奶哭起来那叫一个伤痛欲绝,没完没了。“小师姐,我错了,你别哭了,我都听你的。”
“作真?”姑苏如叶脸色缓和。
“大丈夫一言九鼎”“哟,还大丈夫吆,掏出来师姐看看?”说完转身却不见了萧红印身影。这小子多半是跑路了,不过老娘我喜欢上你了,姑苏如叶掩嘴含笑。不远处拐角,萧红印气喘吁吁的停下来休息了一小会,继续逃去。十五岁的萧红印,怕极了这位小他一岁的小师姐姑苏如叶。
萧红印下山时,包袱背了攒了五年的钱,共七十一两三钱,全部在药铺买了治疗父亲脊椎的草药……
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冲杀了,萧红印已经筋疲力尽,倒在他旁边的已不下二十骑了,萧红印再次策马回旋,身上又多了三支流矢。他已经没有力气提起长剑了,只好斜斜的拄着,村南头的炊火停了,烟雾尽数散去。
一位中年妇人安静的从南边走来,妇人望着柱子下丈夫的尸体有点害怕,有点恐慌。妇人不懂为什么他们要杀他的亲人,为什么北边帝国的人这么喜欢杀人,她不懂,也不想懂,她只想着一家人安安静静,平平淡淡过着这一生,看着马上斜倚长剑的儿子,看着对面数不清的骑兵,妇人的脚步变得稳了下来。
我儿子还没吃饭,吃不饱怎么和人打,妇人心想。“印儿,娘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茄子庚鱼,吃完饭先。”妇人从包袱里取出饭盒,放在萧红印的马背前,然后又踮起脚尖,摸了摸儿子滴血拄剑的手又说道“儿子,有娘在,别怕。”
萧红印看着母亲红肿的眼睛,咬了咬牙齿,捧起饭盒认真的吃起来。“娘,下次多放点辣椒,印儿现在已经不怕辣了。”萧红印将最后一口菜吃光,将饭盒交给母亲。看向对面折眼,平静的说了三个字“来,来战。”
这一刻,萧红印的气势攀升至极点,天地仿佛都凝结了,视天九等直入一等猛虎!刹那间逼退折眼,直入雍秦军阵中三个来回剑斩七十余骑,铁甲再生十六箭。随后下马扶母亲上马,向潼关疾奔,折眼下令急速前进,数百铁骑紧跟萧红印身后。
萧红印从来没想过死亡,死亡这个问题他甚至从来没有去深思熟虑过,他才而立之年呀,人生才过短短二十载,以后还有几十载的人生大好时光呀。
此刻,开始在马背上咯血,背上的箭伤和刀伤开始裂开,他知道是因为颠簸所致。他开始有点害怕,他害怕自己的死去,他害怕潼关里的小妹以后注定被人欺负。他也开始有点自嘲,自嘲他可能保护不了自己的母亲,自嘲自己可能要成为修行史上甚至帝国历史上第一个被马颠死的猛虎境强者。萧红印的精神开始恍惚起来,伤口的血流的更加多了,恍惚间他看见了濒死时悲怆的父亲,被马骑踏过满衣是血的母亲,甚至还有自己被高高悬挂的人头….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他好像听到了战鼓的律动。萧红印的剑在动,他在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