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浅合着眼睑睡上一觉,没想到却想起了这么多的往事。有多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他默默回想。
自从手中的剑斩下第一个头颅,就再也难以入眠,他一直没有告诉他的君上,其实他一直都厌恶鲜血,但是却心甘情愿的做他手中最锋锐的刀。
习惯性的皱起眉,忽然听到殿外又有喧哗的声音传来。
“阿七,你快醒醒!”身边好像有人在急声呼唤,他睁开双眸,看清眼前之人后愣了一下,投过去一个惊讶的眼神。
“阿七,我现在没有时间向你解释,你快点去阻止云倾,他要率领禁/卫军把你从冷宫救出去。”疏影看懂了他的疑问,匆忙的为他解释。
刹那再无一丝睡意,猛然起身向窗外望去。云倾他居然敢做出这种事,这可是要抄家灭族的大罪!
他真的,有这般重要?
不敢再多想,赤足跑出了殿门,看见的是殿外乌压压的一片人头,近千人跪倒在冷宫的宫外,居于首位的那个人的正是云倾。
“十七,朕没有想到你居然可以有这么大的影响力。”眼前的墨霄身着一袭白袍,不怒而威,一抹冷笑挂在嘴角,他垂眸笑了笑,突然发问,“莫非,云将军也是你的忠心之臣?”
忠心之臣?身子情不自禁的颤抖了两下,垂下了眼睑。
君上,你何必这样来羞辱我,我的心,难道你不明白吗。
“陛下,臣只是得到消息,听说皇后今天会被奸人谋害,特来率兵护驾。”云倾看出墨霄的嘲讽,把头垂得更低,低声替他辩解,“臣,绝不敢觊觎皇后……“
“我的错。”看到了墨霄眼底的嘲讽,他决然移步,跪倒在云倾的身前,昂起头看向墨霄,直视他的眯起的墨瞳。
他的声音嘶哑,不复往日的清脆,云倾张开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无力的合上了双眼。
“你是想给他替罪?”墨霄的眉梢微微扬起,声音中带着一抹嗤笑。
“是。”
我是想给他替罪,替你这诬陷而来的抄家之罪。
冰冷的触感从贴地的指尖传出,一直刺入心中,成了一片漠然。
皇宫守卫森严,云倾他怎么可能一直带兵闯到这里。除非是这里的主人故意调开守卫,将计就计引出现在的局面。或许,那个消息也正是他的好君上传给云倾的。
皇后十七对社稷立有大功,一次通敌不足以削去他的封衔,所以他又布下了这第二步计划,来堵住悠悠黎民之口。
他想,让他死!
“传朕旨意,皇后十七意图带兵谋反。”墨霄倏然顿了顿,然后继续冷漠的说道,“将其削去后位,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他蓦然合上双眸,再缓缓睁开,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面前的君王。
这就是他爱了十七年的人,他的生命的他救的,他的快乐是他给的,他的文武是他授的,他的一切都是他所赐予的。
现在,他要将这一切全都收回。
心痛吗?已经麻木了吧。
这一场卑微的爱恋,终于结束了。
缓缓把头磕到地上,有泪水淋湿了地面,嘶哑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凄凉,
“接旨。”
十七轻轻说道,被人钳制着双肩离开了这座清冷的宫殿,墨霄默默注视着他的背影,突然看见他扭过了头,嘴唇微微一动。
他看懂了十七的唇语,身子微不可见的轻颤了一下,他说的是,“请赐鸩酒。”
这就是他想选择的死法吗?突然间墨霄想起了在他出征之前,他亲手赠与的那杯酒。
那杯本想留到洞房之夜共饮的佳酿,那杯让十七死心塌地为自己卖命的合卺酒。
自从大军归朝,十七一直都在期盼着这杯酒吗?
可是他却再也不可能完成十七的这个愿望,他亲手安排大臣打断了他的封后大典,他亲手将他送入天牢要取他性命。他此刻仍然穿着鲜红如血的凤袍,卑微的向自己讨要一杯鸩酒,以这个可笑的方式圆梦。
但是他就连这个近乎低贱的要求,都不能满足。
十七为自己打下了半壁江山,最后他连一个选择死法的权利都没有给他。
抬手按住了胸口,他在心里告诫自己,谁让他不爱他呢。
他不爱他,他在北赵大军攻打南楚的时候独自一人来到前线,不是想要看看他有没有受伤,而是想要知道他有没有祸害自己的军队。
他不爱他,他在他坠崖昏迷的时候于他榻前守了七天七夜,不是因为担心他的生命安危,而是因为他不舍得牺牲这枚棋子。
他不爱他,他和他相伴了三年却很少和他共榻,不是因为他害怕自己抵不住他的诱惑,而是因为他讨厌他的气息不屑于陪伴。
他不爱他,他今天故意设下这样的局面,不是为了逼迫他不再爱自己从而救他性命,而是为了找到一个理由把他锁入天牢。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苦苦寻找着复活爱妻临桓的方法,就在覆灭南楚之后,超脱于三界之外的神皇告诉了他方法:
取天下龙脉,建溯命台,把这世间最爱你的那个人的心脏和鲜血呈至溯命台的中央,如此,便可使你最爱之人复活。
对于十七,他欺骗他,利用他,伤害他,甚至今天亲手将他压入了死牢,可是他一直都是最爱自己的那个人。
因为十七是最爱他的那个人,所以他必须要死!
那一天,他问十七想要什么,他告诉他,他想要能够和自己并肩而立的位置。所以他给了他后位。他也应该满足了吧。
墨霄静默的伫立在原地,目光扫过地上晕着鲜血的脚印,久久没有离开。
“来人。”他轻轻唤道,“把鞋履和金疮药给皇后送过去。”
缓缓捏紧了拳,心中猛然有些酸墨:这可能就是在你死之前,我所能给予的你的一切。
多么让人难以置信:一个帝王所能给予的一切,竟然会是如此的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