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盖软轿向偏处行去,摇晃了些许时候终是在一院落前安置。众鬟儿争相打帘,方侍着她下了辇,又毕恭毕敬哈腰告礼:夏主子您安那。
晏漓捻着圆珠微颔了螓首,命人托那檀盘相随,举步径入。
眼见垂花门的朱漆早已斑驳不复原样,便是里间那脊柱受着前日雨浸散出了腐朽味儿。
后头的婢子攘袖掩鼻,细声嘀咕着腌攒,却瞅着主子毫无所动。带疑才行几步,眼朝下一扫,是惊的快要叫出声来--那人倚柱出神,发髻歪了半边耷拉在金纸般的面上,身尚着碧色合欢交领裙,却染了星星点点的污渍,欲引人做呕。
晏漓静立须臾,回身接了那盘撂于桌案,又遣人离了方敛袂端坐,淡道:白氏,我来瞧你了。
她低低笑出声来,手背揩了把脸,斜斜递一眼去:你说话总是这般好听,拐弯抹角,倒像忧心我,承不住这恩泽似的。送我上路直说不是妥了,啊?
晏漓默然半晌,捻圆珠的指愈发慢:我只是念着往年的情分。
情分?她用极缓的调重复一回,便哈哈笑出声,又四顾了番,道:果真是好一个情分。哎,可怜我偏生着你这道--你就同我说说吧,今日这极好的情分,就因为我瞧见,你那不成器的妹子,往梅侧妃那掖了红花?
晏漓危坐,顺着话忽的想起那日,她的幺妹伏着西苑的地,狠狠磕着脑袋,句句哀戚乞着道出令她几欲晕厥的事由。
晏漓垂了眼不敢直目,硬生生掖下回忆,在心里头一遍又一遍念叨着,自己已答应阿娘要护幺妹周全,不可食言。便随即矢口否认道:你说什么呢——我,我已然记不清了。
虚伪。
她颤巍巍扶桌而起,停一停,又吃吃笑道:好,好,算你记不清了,那你听我说故事,总错不成了?
晏漓屏着气,不作应答。却听得她的声渐柔下来:你知道么--我幼年性子孤僻,同岁的人不愿与我顽,一壁奚落我一壁朝我扬土,他们说的可难听了——“白家三女名哑娘,不会说话不会笑。嗬—谁知吉兆?取土掩了才好!”
……我是委屈极了,却唯能跑。离了好远才停下歇息,坐在槛上直哭。可哪知便遇上了晏阿姐。
晏漓恍惚又回到了初见的那天,她与爹赌气径直跑到了长街上,心里正念着怨,却见约莫是一般大的人儿哭的好不伤心。她眼看着,想着她是不是遭了什么麻烦。出于怜悯,蹲下身来,用手背帮眼前的人儿揩泪,问“你怎么哭了?”人儿却不言不语,她有些心急,又添一句:“我带你去玩,好不好?”
白氏怔怔瞧着窗牖外,勾出一抹笑续道:讲故事与我,担着我捅的篓子,任我去闹。我私心想,除去阿姐,哪能有人对我更好的,于是取一个晏字,便一直唤着--自是只有我唤过,也只能我唤。
我喜欢晏字,就同我喜欢晏阿姐--我盼她日日皆安,岁岁无忧。嘿--旁人是断断不能晓得的。
好了好了。晏漓下决心似的别过脸不看她,压抑着个中情绪道:没什么可听的,我来,你也明白,不是叙旧的 ,不要叫我为难。
她闻话扬起脸笑,兀自的说:都城白家昭玉,永远不曾忘那时。旁人说呀,莫过于记忆最可笑了,放不下过去的,又面对不了现在的。
她停一停,随手抓过小瓷杯,取过檀盘上酒壶斟满一樽,仰头饮尽了,面上复了傲气:可我还是忘不了,那是我要珍藏一辈子的!
--都城白昭玉,铭记阿姐恩,为还--以…死…相…许…
晏漓倏起。而她倒地,摁着腹部嘴里直哼着疼,神色恍惚的笑:我不亏呀--晏阿姐……晏漓颤着却说不出话,只俯身去听她说:你,你…替我…我…好好…活着…啊…?
华辇复摇晃起来。
那时是杏花开遍的好天气,一位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跑到长街上,因赌气憋得脸通红。她急急走的好远,才发觉背颊皆是汗,也顾不得拿帕拭去,只惶惶地打量四周。好一会,方低垂眼帘似思索什么,不料,被啜泣声扰着。她只好抬眼瞧,见那灰头盖脸的娃娃泪珠叭嗒叭嗒直落,好不伤心。她寻过去,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帮她揩去泪珠,软声道:
“你怎么哭了?我带你去玩,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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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落纷离 再严肃声明,我觉得没有黄豆属性,只有红豆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