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年 (一)
“布木布泰,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病床上的多尔衮明显是灯尽油干的模样,眼眶深陷,急促地呼气喘气,再看不出是当年叱咤风云的睿亲王。
被问的人神色平静:“我赶了一天的路可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个。”
多尔衮笑笑,手捂着紧闭的嘴,努力地把某种温热的液体咽进喉咙。
“那我换个说法,谢太后关心,微臣没事,太后请回。”
布木布泰抽了抽嘴角,眼睛却闪着什么东西,红红的,她转身离开:“我去看看药煮好没有,给你端来喝。”
但她走不了了,有只手拉住她了。
那只手好像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无力地耷拉了,他的主人却仍旧尽量保持着正常的语调:“你别哭啊,你布木布泰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哭啊,这样........让那些大臣看见了怎么笑你。”
她怎么会哭呢,怎么会........为他哭呢?
“谁说我哭了,要哭也是你那群小妾哭,我有什么好哭的!”她甚至都没有转过身,怎么看都像口是心非的样子,“我可不想帮你养那些莺莺燕燕的,尤其是那个朝鲜公主。”
“那你不要走。”
“嗯,我不走了。”
油灯一闪一闪地扑朔,照不见两人脸上的神情,窗外是漫天星辰围着清风明月,这本该是一个很美的夜晚。
“继续刚才那个话题,布木布泰。”多尔衮又问了一遍,他的眼睛里又重现了光彩,“你一定要回答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布木布泰冷哼了一声。
“你问我干什么,去问你那些小妾,保证个个说喜欢你,尤其是那个公主,还给你生了个女儿,还是亲生的呢!我是太后,不是你的情人,你应该问我你死后给你安什么谥号,而不是这些。”
“可布木布泰,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
他那么认真那么郑重,就好像他还是年轻的女真少年,在摔跤中获胜,就兴冲冲地告诉自己心爱的蒙古姑娘,我喜欢你,然后两个人或许会在草原上策马扬鞭,在篝火晚会跳安代舞,也许结婚后会生几个孩子,父亲教孩子骑马,母亲端来马奶。
但都完了,他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是皇太极的侧福晋了。
多尔衮闭上了眼睛。
公元1650年,多尔衮薨于古北口外喀喇城,年三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