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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方出浴后,换上的是自己之前放在万事屋的浴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一条布腰带不认真地缠绕於腰间,彷佛再多走几步路就会自动落下,让春光流泻。
土方一点也不在意,推开门,带著淋浴间的热气蒸腾迳直走向银时的卧室,皮肤透著淡红,黑发仍滴著水,受到重力拉扯的直发服贴在脸颊上,土方一步一步往前走,拉开纸门,停住脚步,歪著头看向在地上铺了两床被褥的银时,几滴水顺著发丝滴落地,又有几滴滑过脸庞,溜过颈脖,落入被浴衣遮掩住少部分的胸膛,两粒嫩齤红若隐若现。土方懒懒地掀动嘴唇,「棉被一床就够了。」
「多串君可管不著阿银要怎麼铺被子。」银时面无表情,盯著土方滴水的发,「把头发擦乾了再来,棉被会湿掉。」
「——你今天怎麼这麼婆妈!」土方不耐烦地咂嘴,手朝黑发上一拧,拧出许多水,溅到榻榻米上,被地板吸收,留下深色的水渍。银时的视线转向那痕迹,再转回土方,撑著膝盖站起,抓抓自己的卷发往房外走,「等等,阿银拿吹风机过来——」
话未毕,尖锐的金属声划破空气,银光乍闪,森冷的刀锋就横在面前,土方侧过头,瞅著银时,「做,不做,一句话,别再给老子扯三拉四。」
银时停下了挠头发的动作,沉默著不说话,鲜红色的瞳静静盯著土方,深深望进那潭蓝灰。
土方啧了声,收刀入鞘,拉好衣服就往外走,「浪费时间!」
他擦过银时身边,淡淡的草莓香飘过,那是万事屋沐浴乳的香味。
「土方。」银时出声轻轻唤道,从唇齿间逸出那人的名,土方慢下速度,终至停止。银时浅浅吐了口气,「弄痛自己并不会让你的罪孽减轻。」
「减轻?」身后的土方重复了一次,语气奇怪,接著肩膀颤动,诡异的咕噜声从他的喉间发出,由几不可闻渐渐转响,成为放肆的大笑,土方仰起脸,毫不阻止笑声的狂乱,浓浓的嘲讽充斥在整个空间,又在突然之间戛然而止。
「减轻?」土方回过身,再次重复,表情是完全的不屑,「老子就只是想做,跟赎罪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握紧村麻纱,再次拔出长刀,直指银时的喉间,刀尖陷进肉里。
「在老子刀下丧命的亡魂多了去,今天杀了一个,明天可能还要杀三个,谁有那个时间去为了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赎罪?这几千笔几万笔烂帐,老子就背到地狱等他们来讨。」土方说到这,稍微顿了顿,眯起眼,刀又往前推了一些,颈脖间的嫩肉被划开,鲜红的血冒出成为一颗血珠,然后受到重力拉扯蜿蜒而下,土方冷笑著盯著银时,「反正早就多到数也数不清,也不差你一个,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到地狱等我?」
银时没答话,双眉逐渐蹙起,僵持了一阵,土方或许是觉得无趣,低低呿了声,手腕一转收回刀刃,「老子回屯所去,说过了,想做的话也不差你一个——」
话未竟,银时倏然间瞳孔收缩,伸腿往土方下盘一扫,土方迅速地跃起躲过,伸臂挥出尚未入鞘的刀,银时直接以手握刃,欺身向前,土方单脚才落地,立即轻点地板欲向后退——岂料地板湿滑,他一下子失了重心,背部撞上纸拉门,银时没有停下逼近的动作,一声轰然巨响,拉门生生被压垮,两人双双摔在地上。
受到撞击,土方一声轻哼,表情却不是痛苦,他扯开嘴角,望著撑在他上方的银时,蓝灰色眸子是满满的嘲讽,「怎麼,回心转意了?」
银时闻言,面容产生扭曲,他颈脖上的伤痕兀自在滴血,抓住刀刃的手掌尽是鲜红,那双同样腥红的瞳倒映著土方的脸庞,看起来竟是泫然欲泣的绝望。
「哼。」土方松开刀柄,银时随即把刀远远地甩到一旁,土方也不恼,反倒是拉过银时的那只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满足地笑了,「这样如何?白夜叉殿。」
血液沾染上土方的脸,红映著白,好不刺眼。
银时的手在颤抖,刹那间一扭,掐住了土方的脖子,手劲之大像是要捏碎他一般,土方没挣扎,就是瞅著银时笑,充满了魔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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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
土方还是在万事屋住下,好好地睡在被窝里——假如无视他身上遍布的紫红的话,是好好的。
银时倚在窗边,从敞开的浴衣间也可看出他身上的痕迹不少於土方,他从土方换下的制服口袋里擅自拿了支菸,点燃,凑在唇边吸了一口。
他凝视著天上不完整的月亮,呼出一口菸,在眼前形成一片薄雾,模糊了月的轮廓。
被子里的土方忽然动了动,神色痛苦地低哼,形状姣好的眉绞在一起,银时神色黯淡地凝视了他几秒,才缓缓移动过去,伸手去揉土方的眉心。
「土方……」
好听的名字从他的唇中飘出,睡梦中的人却听不见,但表情似乎舒缓了些。
「土方。」
银时又喃喃了一次,收回手,撑著下颚,直直地盯著他。
他也是个该下地狱的人。
走过一个个充满杀戮的战场,背著无数的亡魂,苟延残喘活在世上的亡灵。
那些亡者叫嚣著要他偿命,尖笑著狂笑著嘶吼,说他们在地狱等著他,等坂田银时去到他们聚集的场所。
他始终也是要去的。
但在那之前让他陪陪他,横竖目的地相同,何不一路同行?
银时探手进棉被,握住土方的手。
一起下地狱吧,土方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