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时纽约刚入盛夏、一股自大西洋的西南风惠顾此地，稍稍吹去城裏的焦灼、难得的好日子。大概是九、十点鈡光景，我正坐在五十三街上租来的办公室裏，半睡半醒的聼一个码头工人、从桌子那端伸出脖子痛骂他的妻子，背著他和邻居不清不楚、让他蒙受耻辱。我失眠的利害、前天夜裏靠著一瓶半波旁才得以脱逃，睡不过四个小时、完全没功夫聼一个暴躁受伤的丈夫、把一生磨难归结给另一个什麽人。真是桩奇事、居然有人在周日午餐前敲侦探的门。连华尔街上那帮强盗都关门谢客、却有一个落魄阴沉的不幸侦探得聼人讲一段失败婚姻的滥觞终曲。我把双手从桌上收起来、拍拍脸，再从一摞书堆后面取酒瓶。我打算再喝些、多少让不速之客的声音更远些。
「老兄、五十美元。替我抓住那婊子和奸夫，拍张照、最好就在床上。」
他一脸凶相、坐在对面的椅子裏，弓著背、攥著拳头，像回合间休息的拳击手、正琢磨怎样回报教他吃了拳头的对手。
「先生、出门打听下，这街上没人干照相的活。」
「你也他妈的瞧不起我？非要我给你点颜色看看？」
他不是个好丈夫、我猜没少打他妻子。进屋才两分钟就恨不得把屁股下的椅子踢掉、显性躁狂。恐怕喝的也不少、脸上的皮肤呈不自然的红褐色，我一提酒瓶、就能轻松吸引他的注意力，要不是他现在正考虑、是否给我来一拳、早讨杯喝了。我想象不了一个酗酒的躁狂者能靠著妻子、梳理她散在枕头上的长发。
我正打算说两句狠话、撵他出去，桌上的电话响了。我把暴躁的丈夫扔在一边、拾起电话，看是怎样的另一个人愿意在这麽一天自找麻烦。却不料、一天之内竟发生了两桩奇事。
「马洛，是我。」
我没打算这辈子再听见这嗓音了、沙哑的让人几乎没法识别冒出来的字句，像隔著一丛大火。自从五年前、我开枪打死他的手下，我们不再有联络、直到这麽一个夏日上午。
「威尔？」
「我以为你该吓一大跳。」
「是有些吓著了。」
「你那裏怎麽囘事？好像有人正要打破你的脑袋。」
我擡起眼、不速之客已经跳出椅子，撑著桌子正对我大放阙词。我左手仍提著酒瓶，把话筒夹在肩上、从右手边第一个抽屉裏掏出我的.45手枪。他瞪大眼睛、满脸通红，气得身子打颤、不多久便转身离开，用尽力气摔上门、代替他的告别。他不会站在那裏琢磨我认真与否。没人会在布鲁克林掏枪、相互打趣。
「说吧、威尔。」
「说什麽？」
「还没到感恩节呢。」
一阵沉默。还算正常、我要有事找一个几年前还打算开枪打我的疯子，也得花些精力克制怒火。於是我兀自提起波旁、再为自己倒一杯，今天值得再喝一杯。
「我在曼哈顿的办公室、你还记得？」
「麦迪逊大道上。」
「对。下午有空吗、我请你喝一杯。」
「我能带枪去吗？」
「马洛，拜托。」
我拿起杯子、喝下一大口，转头看窗外夏景。风不觉中式微了、大片大片的厚积云悠悠从低空掠过，天空一片好看的湛蓝色、几近刺眼。我知道应该挂上电话、拾起昨晚看下的书，聼康德唱完物自体的哀歌、然后回家大醉一场。然而、出於一种礼貌的自我憎恨，我没法甩开话筒、就像我没法丢掉酒瓶，或者将我的命运一笔勾销。现在回想起来、要是那天盛夏的上午，我扔下威尔、让他在曼哈顿独自喝那杯酒、兴许能挽回几条人命。也许、说不定。
「下午六点。」
我挂上电话，觉得腹部教人狠狠揍了一拳。
那时纽约刚入盛夏、一股自大西洋的西南风惠顾此地，稍稍吹去城裏的焦灼、难得的好日子。大概是九、十点鈡光景，我正坐在五十三街上租来的办公室裏，半睡半醒的聼一个码头工人、从桌子那端伸出脖子痛骂他的妻子，背著他和邻居不清不楚、让他蒙受耻辱。我失眠的利害、前天夜裏靠著一瓶半波旁才得以脱逃，睡不过四个小时、完全没功夫聼一个暴躁受伤的丈夫、把一生磨难归结给另一个什麽人。真是桩奇事、居然有人在周日午餐前敲侦探的门。连华尔街上那帮强盗都关门谢客、却有一个落魄阴沉的不幸侦探得聼人讲一段失败婚姻的滥觞终曲。我把双手从桌上收起来、拍拍脸，再从一摞书堆后面取酒瓶。我打算再喝些、多少让不速之客的声音更远些。
「老兄、五十美元。替我抓住那婊子和奸夫，拍张照、最好就在床上。」
他一脸凶相、坐在对面的椅子裏，弓著背、攥著拳头，像回合间休息的拳击手、正琢磨怎样回报教他吃了拳头的对手。
「先生、出门打听下，这街上没人干照相的活。」
「你也他妈的瞧不起我？非要我给你点颜色看看？」
他不是个好丈夫、我猜没少打他妻子。进屋才两分钟就恨不得把屁股下的椅子踢掉、显性躁狂。恐怕喝的也不少、脸上的皮肤呈不自然的红褐色，我一提酒瓶、就能轻松吸引他的注意力，要不是他现在正考虑、是否给我来一拳、早讨杯喝了。我想象不了一个酗酒的躁狂者能靠著妻子、梳理她散在枕头上的长发。
我正打算说两句狠话、撵他出去，桌上的电话响了。我把暴躁的丈夫扔在一边、拾起电话，看是怎样的另一个人愿意在这麽一天自找麻烦。却不料、一天之内竟发生了两桩奇事。
「马洛，是我。」
我没打算这辈子再听见这嗓音了、沙哑的让人几乎没法识别冒出来的字句，像隔著一丛大火。自从五年前、我开枪打死他的手下，我们不再有联络、直到这麽一个夏日上午。
「威尔？」
「我以为你该吓一大跳。」
「是有些吓著了。」
「你那裏怎麽囘事？好像有人正要打破你的脑袋。」
我擡起眼、不速之客已经跳出椅子，撑著桌子正对我大放阙词。我左手仍提著酒瓶，把话筒夹在肩上、从右手边第一个抽屉裏掏出我的.45手枪。他瞪大眼睛、满脸通红，气得身子打颤、不多久便转身离开，用尽力气摔上门、代替他的告别。他不会站在那裏琢磨我认真与否。没人会在布鲁克林掏枪、相互打趣。
「说吧、威尔。」
「说什麽？」
「还没到感恩节呢。」
一阵沉默。还算正常、我要有事找一个几年前还打算开枪打我的疯子，也得花些精力克制怒火。於是我兀自提起波旁、再为自己倒一杯，今天值得再喝一杯。
「我在曼哈顿的办公室、你还记得？」
「麦迪逊大道上。」
「对。下午有空吗、我请你喝一杯。」
「我能带枪去吗？」
「马洛，拜托。」
我拿起杯子、喝下一大口，转头看窗外夏景。风不觉中式微了、大片大片的厚积云悠悠从低空掠过，天空一片好看的湛蓝色、几近刺眼。我知道应该挂上电话、拾起昨晚看下的书，聼康德唱完物自体的哀歌、然后回家大醉一场。然而、出於一种礼貌的自我憎恨，我没法甩开话筒、就像我没法丢掉酒瓶，或者将我的命运一笔勾销。现在回想起来、要是那天盛夏的上午，我扔下威尔、让他在曼哈顿独自喝那杯酒、兴许能挽回几条人命。也许、说不定。
「下午六点。」
我挂上电话，觉得腹部教人狠狠揍了一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