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丈夫从我身后走过来,我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但是他经过我,径直向她走去。握住她瘦弱的肩膀。
我是要去和他争丈夫的,但是我拿什么去争。
天冷下来,院子里落了一地的树叶。秋了。应该做件夹袄。我选了一块深灰的料子,这种华贵的颜色才衬得上他。
她来了。她竟来了。裹在白色的披风里。
你……真是一个美人胚子,她楚楚可怜的笑。
我低着头,这是我第一次听她说话,像阵风吹来,刚拂在脸上,便散了。
他……待你还好么?
我还是低着头,半晌,我忽地说,他眼里从来都只有姐姐。
她却哭了。晓兰,女人就是草,各有各的苦处。
临了,她握住我的手,晓兰,我知道你也爱他,给他生个孩子吧。
我第一次站得离她这样近。她的气息就散发在身边,我却不敢抬头看她。
老夫人震怒,嫁入三个月,我仍是处子。
你不孝。正房不能生育,给你纳了妾,竟不圆房,你存心要尤家无后。
他站着,脊背笔直。
我的洞房花烛夜,整整迟了三个月。在我成为女人的瞬间,我听到他喊她的名字。
他睡了,眼角有泪,竟为了她哭了。他这样的男人。如果有一天,他能为我流泪,那我死也甘愿了。
我知道他恨我告状,但我答应了她,要为他生一个孩子。
夹袄做完了。我却不能给他。
我有孕了。老夫人大喜。冷清的屋子热闹起来,大夫丫头轮着番的进进出出。桌子上摆满了补品。
她来的时候,孩子一样的高兴。握着我的手却只是哭,我笑着给她擦眼泪。她的脸色好像红润了些。女人自己不疼自己。又要谁来疼呢?
他再没踏进我的房中一步。
是男是女呢,我和他的孩子。我用手抚摸着肚子,无比深情。
女人是草,可我不甘心,如我生了个女儿,定要让她做梅。冷若冰霜,谁都拆不了的坚强。
十月。我临盆。
撕心裂肺的痛。昏昏僵僵,身边的人又叫又嚷,乱哄哄的一片。我感觉到温热的液体不断地从我身体里流出。那是血吧。或是生命。
我没力气,我的孩子,娘没力气带你来到这个人世。
我睁开眼睛。
我要死了是不是?我问产婆。
姨奶奶……
我闭上眼睛,我要见他,我说。
他瘦了,眉头还是皱着。他从未对我笑过。
我把夹袄从枕头底下拿了出来。他怔了一下,犹豫了,终于还是接过打开。他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但眼中确有了怜惜。我努力睁着眼,如果,如果他能为我掉一滴泪,只一滴。
没有,没有。
这是我的命。
我终于闭上了眼。
那一瞬间。我想起她的话。
女人是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