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离婚前夜

你们这是怎么了？珊的父母一进门还没有坐下便嚷道，过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离婚了，这也是闹闭关上玩儿的么？ 



 阿昌啊！珊的母亲也叫道，阿珊哪里不好了，你要跟她离婚？这叫她以后还怎么回去见人呀！ 



 木昌只是看了一眼珊的父母，并没有说什么。他不知道珊是如何对他们讲的，他不知道珊的母亲怎么会责怪起他木昌来了。 



 在人们的习惯观念中，似乎一旦发生了婚变，其男人便理所当然地被怀疑负有主要的责任，所以男人也便首当其冲地要接受责难，这是中国人头脑里惯有的理念，木昌此时也只能无可奈何。 



 木昌其实并不想离婚，他在心里对珊仍然深深地爱着，珊向他提出离婚时令他有点儿措手不及。为什么？木昌诧异地问珊。珊满脸孤傲地说，不为什么，我觉得我们在一起生活太没意思，太窝囊了。

木昌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木昌的语言表达能力其实是很不错的，但那不是表现在他的口头上，而是表现在他的笔头上。他常常有大块小块的文章见报，在同事们中也素有“小秀才”之称，一些年终总结什么的头头们也总是喜欢让他来代劳，任何一件事在他的笔下都可以说得非常圆满。但是如果要他用口头来表达，那可真有点儿勉为其难了。木昌的口才实在太差了，这也能怪他至今仍然没有占居个一官半职的了，因为凡是有个一官半职的人，其他任何能力都是次要的，唯口才最重要。但凡为官者，不论大小，都必须会吹会侃，必须有把无说有、把劣说优、把坏说好甚至把死说活的本领，只要具有了这种山吹海侃的本领，即使其它的一窍不通，照样可以稳稳地掌权占职。外行领导内行无所谓，但只要能在大小会议上云山雾海地吹一通，照样可遮云泼雾。这就是古今的为官之道。但是木昌不行，虽然木昌有过当官的机会，但是由于他一到正规场合便半个钟头讲不出四五句话来,所以谁也不会为他着想,木昌太老实了，这是人们的评价。

然而在今天这个社会，老实人吃不开了。像木昌这样的老实人已经跟不上社会的潮流了。但是木昌所不能理解的是，当初珊要嫁给自己时便是因为自己的老实，老实保险，这是珊说的．可是如今珊要与自己离婚，而理由也是因为他太老实，老实人窝囊，这也是珊说的。 






 唉！珊的父母吧了口气，终于打破了沉寂。难道你们就没有一点儿回旋的余地了吗？珊的父母问，看样子珊的父母并不赞同他们离婚。 



 不可能了，法院都已经判了，明天就办手续。珊冷漠地说。 



 你怎么能这样？珊的父亲指着女儿，阿昌怎么就不行了，你怎么就嫌他窝囊了呢？珊的父母已经知道了真相，很是责怪自己的女儿。在珊的父母眼里，在今天这个社会能象木昌这样老实本份又有些才气的小伙子实在不可多得，所以对女儿的行为极不赞同。

是啊，阿珊，阿昌不是很不错的吗？珊的母亲也为着木昌。 



 珊把嘴一敝。爸、妈，你们知道什么？你们的眼光已经落伍了。现在是什么时代,再过几年都进入二十一世纪了,像他这样的人已经吃不开了。现在还有几个像他这样只知道啃啃书本爬爬格子的人？现在写文章的比看文章的人还多，连那些大作家都一个个纷纷下海经商捞钱了呢，何况他又不是什么大作家，充其量只是一个业余文学爱好者罢了，其他什么都不会，有什么意思。珊说话时不时地用眼瞟着木昌，目光中满是轻蔑。 



 木昌仍然在抽烟，他一句话也不说，但是他的头脑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他真不知道珊为什么会这样看待他，把他看作中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了，他不禁想起了当初…… 






 嘿，小秀才，你的文章又见报了。珊举着新出的报纸对着木昌嚷道，真不赖呀，怎么样，请我看电影。

对木昌和珊来说，各有原因的极其难捱的一晚即将结束，他们各自不禁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但就在铎准备宣布舞会结束时，忽然有人恶作剧地叫一声：嘿，新郎新娘应该跳一个吧。这一句，似乎把大家共同忽略了的主要节目给提醒了出来，一时之间便都一起起哄起来。大家七手八脚地将木昌与珊推到舞池的中央，这一下木昌和珊同时傻了眼，即使珊的舞技再高，也不可能带起连椅子都不如的木昌，但是面对周围心态不一的脸他们又无从解脱，珊只好硬着头皮搂起了木昌。 



 音乐响起，木昌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舞，只能机械地随着珊在转，可是没跳几步，竟已几次踩了珊的脚，而周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响起掌声和笑声，珊当然知道这里多是讽刺。珊的心里真是懊恼之极。而木昌俞是如此，心里俞慌，脚下也便更加不稳起来，眼看着木昌有摔倒的危险，那将是最为丢人的事，可以说是正当危急，铎适时地让停了乐曲走了上来，对大家说：我今天当主持人够辛苦了，请新娘子赏脸陪我跳一曲，大家说怎么样？这无疑解了木昌与珊的尴尬之围。珊非常感激地看了一眼铎，虽然她已经觉得很累了，但仍然很投入地与铎跳了一支舞。

回到新房，众人稍稍闹了一下便先后告辞。铎在最后离开时，用力地握了一下珊的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珊愣了一下，站在门前一直看着铎的背影在楼梯上消失，她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种空落的感觉。 



 新婚之夜，珊无论如何也快乐不起来，头脑中老是晃动着木昌在舞会上那狼狈的样子，同时也晃动着铎那潇洒的身影，她的头脑里竟产生了一种荒唐的想法，如果今天和自己结婚的人不是木昌而是铎的话，那一定会把舞友们全都给震住。 






 由于木昌的缘故，珊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在舞厅出现过，对舞友们的邀请也总是婉言谢绝，众人一次又一次地表示遗憾，似乎缺少了珊她们自己玩得也不能尽兴。我去试试看,铎见众人无奈的样子,自信地笑着说。

人都说结了婚的女人会变成另外一个人，这话可真是不错。铎见到珊时笑着调侃她。珊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谁说我变了,我还不是我吗？珊有点心虚地说。没变吗?铎有些做作地上下看了看珊,唔,好像是没变,不过怎么在舞厅里总也看不到你的身影了呢?珊说,晚上回家做做家务也就不想再出去了。铎看着珊,忽然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你自从结了婚到现在可是一次都没有去跳过,其实我知道你这是为什么。珊有些慌乱地说,什么为什么,我真的是晚上不想出来了。铎一笑,用真诚的口吻说,珊,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你是因为木昌是不是？你觉得不好意思再在大伙儿面前跳舞了是不是?你的自尊心也太强了。木昌不会跳舞这是事实,但是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你们结婚那天他们是有点儿过分,可是还不是图一些热闹么？你若是因此便对跳舞心怀余悸,那还有什么意思呢?其实我们大家没有一个人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木昌有他的特长,他写点文章什么的比我们可强多了,虽然说不会跳舞的人现在很少，但这也不能算是缺点呀，是不是？ 



 珊不知如何回答铎，她觉得铎说的话句句有理，心中一直存在的不快似乎也一下子消释了，她对铎笑了一下，说，也许吧。 



 铎见自己的话起到了作用，便不失时机地说，那么今天晚上我请你，你可不能令我失望哟。我在大伙儿面前夸下了海口，你不会叫我难堪吧。铎直看着珊。 



 这……珊犹豫了一下。

怎么？铎问，你不愿赏我这个脸吗？ 



 不是，珊笑了笑，那，我谢谢你了。珊终于轻松地说。 



 我也谢谢你了。铎满意地笑了。 



 木昌，吃完了饭你收拾一下吧。珊一边匆匆扒着饭一边说。木昌干咽了一口饭，你，又要去跳舞？他看着珊问。你管我！珊白了木昌一眼，这还不是为了让你一个人有个安静的环境么，难道你还不满意。木昌低了头吃饭，也不再说什么了。 

 对珊晚上又频频外出，木昌心里真有点不快，但是他又不知该如何是好。记得婚后不久，木昌将结婚那天的感受写成一篇散文发表了出来，没想到珊拿着这份报纸气汹汹地摔在他面前。你还好意思写，珊叫道，你还觉得不够丢人！你什么不好写，偏要写这个，你知道他们都说你什么吗？你叫我以后怎么见他们。 

 木昌见珊如此发火，他还觉得莫名其妙。写文章嘛，本来就是有感而发的事情，什么不好写呢？凡一时一事一景皆可成文，这有什么呢。这跟你见人有什么关系？木昌问。

怎么没关系，人家本来就笑话你对跳舞一窍不通，你还不自量，还要写出来，你知道他们现在连我都会笑话的吗?我以后还能跟人家一起跳舞?你……珊气得说不下去了。 

 不能跳就不跳罢了。木昌咕哝了一句。 
 什么？珊大叫道，你想管我，不让我跳舞是不是？好啊，我可以不跳舞，那你也别整天不是抱着书就是趴在那儿写这写那的。 
 我不是晚上才看书写东西的吗？木昌讷讷地说。 
 说得多轻巧。珊不依不饶，撇着嘴学着木昌的口气，不就是晚上才看书写东西嘛，珊哼了一声，我每天晚上替你膛被窝是不是，天热还好，大冷天的半夜三更你浑身冰凉钻进来，你倒舒服了，我呢，你想过没有。珊越说越来气，不觉连珠炮一样对木昌直怨起来。 

 一见珊真的生了气，木昌便只好一声不响地躲过一边。

木昌不会跳舞，这也不能算是缺点。铎轻轻地搂着珊，边随音乐踏着舞步边说，只是夫妻爱好不同难免互相之间会有一些寂寞。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也没有必要因为木昌便放弃了自己的爱好呀，那太不公平了，是不是？即使是结了婚了,你仍然有你自己的自由,当然你也应该给木昌自由。说到这里铎笑了一笑，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如果换了我是木昌，恐怕就不会有寂寞了。 

 珊愣了一下，接着脸一红，说，你怎么好这么比呢。开个玩笑，铎笑着说。见珊并无责怪的意思，铎的笑里带着几分得意。

珊新婚之夜的那种奇怪的念头又一次冒了出来，她看了一眼铎，心里不由得怦怦跳了起来，脚下也有了一丝慌乱，她忙低了一下头，让自己镇定了下来。 



 然而铎的话却一直在珊的耳边绕着,珊夜不能寐,总想着铎的那句话：如果换了我是木昌……珊心里很懊恼,强迫自己别再去想,可是却总也挥不去铎的影子,铎的话及铎的笑。她抬庆看着还在灯下埋头书写的木昌,心里一股烦躁之气让她全身都不舒服。木昌,快睡觉吧。珊叫道,明天再写不行吗？珊近乎企求地说。快了,快了。木昌头也不抬地说,再誊一遍就行了。 



 珊翻身坐了起来，依靠在床头，一股闷烦自内心油然而生。

爸、妈,你们也不必再劝了。珊对父母的劝说与叹息不屑一顾,他不会玩我并不怪他,可他只知道他自己看书写作,从来就没有关心过我的需要。 

我是他妻子,难道要我给他当保姆不成,这我可受不了。珊气恨恨地说。 

 阿珊哪,母亲慢声说,阿昌写文章那也是正事,你不照顾他谁照顾呀？ 

 是、是、是！珊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是该照顾他，是该把他供奉起来，可我是什么，要我整天围着他转，我做不到，而且也不想那么做。 

 那也不能说离婚就离婚呀。父母有些动气地对珊叫道，像小孩子做家家似的，说翻脸就翻脸了，你也不怕人家笑话，你叫我们回去怎么跟左邻右舍说。 

 这有什么呢？珊不理不让，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离婚是很平常的事。两个人地一起不合适就分手呗,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生活是我自己的,别人怎么说是别人的事，我总不能因为怕别人说三道四的就这么窝窝囊囊 

地过一辈子吧，我要为自己而活，不能为别人而活。

这就是珊。她可以因木昌不公跳舞而羞于见人,却对离婚如此豁达,这也便是时代进步的产物,难怪珊的父母不能理解,他们这一代确实落伍了。 

 你……父母无言以对，在这种问题上，父母一辈永远都不是子女的对手，他们只有干瞪眼生闷气的份儿，丝毫没有驳倒儿女辈的充分理由。这也就是“代沟”，要想填平这条代沟只有从思想上统一对新时代的生活观念的认识，但这又恰恰是很难统一的认识，所以代沟也便很难消除了。这是父母与子女间往往出现矛盾冲突的关键所在。 

 法院都已经判离了，你们还说这些有什么意思？珊进一步不屑地说。

珊，我真的很喜欢你。铎在送珊回家的路上终于向珊表白了自己。珊心乱如麻，她一直担心的就是铎会对自己说这句话，而现在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珊不知道如何是好。可是，我有丈夫。珊在慌乱中小声说，同时把头低了下去。铎一把抓住珊的手，这有什么。他急切地说，我并不在乎你有丈夫，虽然我心里也很嫉妒木昌，但这并不妨碍我喜欢你。每一个人都是自由的，即使是结了婚的人，任何人都有追求快乐生活的权利。你既然从你的丈夫那儿得不到快乐，那么可以从我这儿得到，我相信我完全可以给你快乐，我知道你心里也相信并承认这一点，是不是？铎火辣辣的目光直视着珊。 

 珊想抽回自己的手，可被铎死死地抓着，抽了两次没有抽回，她也便不再努力了,听任铎紧紧地抓着，而且在她心里竟有一股从未有过的激动,她觉得铎与木昌绝不相同的男子汉的魅力从手上直传到心里，她全身激动得微微颤抖，低着头一言不发。 

 铎见珊如此,知道珊并不拒绝自己,于是他更进一步，猛地将珊一拉。珊没有防备,一下子扑在了铎的怀里,铎一把将珊紧紧地抱住了。珊惊慌地抬起头来，可铎早已在迎候着她了,不管她愿意不愿意,两片热烈的嘴唇已经压在了她的双唇之上，一时之间，一个充满男人味的钢劲的长吻包裹了珊,珊初时还抵抗着,可是不一会儿她也便不由自主地热烈地投入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