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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初上舞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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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05-08-12 14:19回复
    第十二回 杀气空高万里情
     
     
      武当道观。

      容隐依然潜伏在道观顶上,观下除去被困在火中的一百一十三名黑衣人,剩余五十九人仍在与武当道观内的道士和伤势渐愈从君山撤下来的乌合之众激战。

      形势一时难分优劣,这五十九人武功纷杂,显然也是师承不同的临时之军。此时喊杀声震天,两边武功阵势半斤八两,居然战了个平手。但稍微再僵持一阵,必有死伤。容隐潜伏观顶,有些人虽然知道他在上边,却无暇兼顾,倒也一时没人详想那许多。

      容隐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因为他不信李陵宴深夜来袭只有这一百七十二名乌合之众。这些人数量虽多,但是如果遇上了南歌、毕秋寒之类的高手却不堪一击,有何用处?李陵宴聪明狡黠,决然不会用这种没有效率的法子。他指挥这些人上山大闹一场,必有所图!也许是声东击西,也许是虚张声势。他必须有冷静的态度和头脑,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抓住黑夜之中也许只有一瞬的破绽。

      “好厉害的人才。”武当道观之外树林之中,一个人充满赞叹地呵出一口暖气,“两百条人命危在旦夕,他居然眼睁睁地看着一声不吭,好狠的‘白发’。”

      “他占住那地形,会误了我们的事。”另一个有些含糊的声音说,这个声音非常软。宛郁月旦的声音已经很轻柔,但这个人的声音软到几乎无法分辨的地步。听声音的来源,却是在地上。

      漆黑的林子里站着一个人。

      布衣长袍,灰色软鞋,一张下巴尖尖近乎娇柔的娃娃脸,正是李陵宴。

      他身边是一张奇怪的软榻,榻上躺着一个人。

      躺着的男子年约三十五,有一股子浓郁的书卷气。他的眼睫微抬,眼睛里微微的血丝让那双眼睛显得并不清澈明亮,宛然有一种含血的清俊。

      他便是唐天书,叶先愁的义子,乐山翁宝藏的主人,大概也是天下最富有的男人。

      他却甘心屈居李陵宴之下。

      “那证明他不负盛名,和那些随便离开道房的老道不一样。”李陵宴含笑,“他现在是一条盘起来的蛇,只要我们有一点动静,他立刻就会看见的。”

      “既然是蛇,就会有七寸。”唐天书含糊地说,

      “复真观就是他的七寸。”

      “嗯,他潜伏在观上,致命的是他看不见复真观里面的变化。”李陵宴轻轻叹了口气, “那可是…… 那可是天书你的安排。”

      “陵宴你不是打算横扫武当山吗?”唐天书声音并不大,说话的内容却很骇人, “不杀‘白发’,不能取武当山。他潜伏在那里,对我们‘阵驯’的计划影响太大了。”他慢慢地说: “他最好死,否则日后必是我唐天书的大敌。”

      “你莫忘了他们还有一个聿修。”李陵宴低声笑道,“‘白发’观大局、聿修定小节,这两个人一个雄才大略、一个明察秋毫,要打赢这一场仗,必先要将这两个人拆开。”

      “话说到这里,堕月使也该到观顶了吧?”唐天书含糊地说,“当然……如果我们堕月、怀月双使都不能把他从上面赶下来,我对他的评价会更高一些的。”

      李陵宴笑笑,改了话题:“我只怕……”

      就在他说话之间,一个人影疾掠而来,落在了李陵宴身前,满脸愠色,“陵宴你居然拿我作饵,诱走毕秋寒!你不怕我一旦落在他们手中,就变成了你的累赘吗?万一他们杀了我怎么办?”

      唐天书叹了口气。李陵宴要说的话被打断,他也叹了口气,柔声说:“我信得过大哥的武功,不过如果大哥万一失手,我会立刻放弃今晚的计划的。”

      “李侍御你不必说了,在陵宴心中你比武当山重要,今夜只是他当真信得过你的能力。”唐天书和李陵宴说话时温言细语,小心翼翼地看李陵宴的眼色,和李侍御说话却不假辞色, “陵宴哪一日能放得下你们,哪一日他就算是我心服的主子。”

      “你这对陵宴摇尾乞怜的废人,说话之前最好看清楚你自己是什么身份!”若是换了平时,李侍御必然拔剑相向,今夜他却只是脸色铁青地顶了一句。

      “你这么莽撞地冲过来,观顶的人想必已经看见了。”唐天书的声音含糊却出奇地透出一股寒意来,“如果不是陵宴把你当做宝,你已在我手中死过十七次了。”
    


    3楼2005-08-12 1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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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宛郁月旦笑得比他更温柔,“你错了。”

        他错了吗?唐天书含笑,所谓“麻贤”,是一种天下罕见的奇药,传说可以起死回生,但仅限于服药主人是女子才有这起死回生之效;另有一种奇药叫作“麻妃”,却是男子服下才能起死回生的怪药。这两种药物都是传说之物,世上是否真有,长久以来颇具争议。

        “江湖道义我要、游山玩水我要、麻贤我也要,你明白吗?”宛郁月旦说得很轻柔,但那一股霸气终于伶伶俐俐地流露出一点点,“我是一个非常、非常霸道贪心的人。快乐我也要、道义我也要、幸福我也要……我什么都要,你知道吗?如果可以争取的话,为了我所爱的人……我什么都要。”

        唐天书倒抽了一口冷气,他没见过这样的人。

        这是一种极具野心的人。

        他要的不是权势,不是金钱,而是幸福。他见过许多欲望很浅淡,很容易就放弃所有的人,有些人只需要稍加诱惑,他们便会陷入自我满足的悲情陷阱中,自伤自怜过一世。但是宛郁月旦不同!

        他什么都要,而且他放手去争取——甚至不择手段。

        他是个温柔的人,却温柔得非常霸道。

        他懂得如何遵从自己的心,如何对自己好。

        话说回来就是他是个自私的人,却也是个自私得非常有勇气的人。

        这世上……敢于放手去果断地追求自己幸福的人并不多,而且他……即使不择手段,也并不伤害别人。

        这就是一个贤能英明的王者所能为自己做到的极限吗?唐天书竟然刹那间想起了李陵宴。

        陵宴和他比起来是个笨蛋。

        李陵宴什么都没有追求过,他甚至不爱女人。

        他所有的爱都给了他的家人:李侍御、李双鲤、李夫人和李成楼。

        他自己什么都没有得到过,除了纵容他所爱的人的欲望,他没有任何欲望。

        其实和李陵宴比起来,或者李陵宴更像个好人,而宛郁月旦更像个坏人,但他们惟一不同的是,陵宴除了考虑他所在乎的那几个人,他不在乎别人的死活,而宛郁月旦却是在乎的。

        唐天书那一刹那是羡慕宛郁月旦的,作为一个王者能够为自己做到这种极限,很是让人佩服,“麻贤在我房里。”他居然回答了。

        宛郁月旦的针尖缓缓离开了唐天书的印堂,“我感激你。”

        “不,我欣赏你。”唐天书和宛郁月旦刹那间竟然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你是一个很坦白的人。”

        宛郁月旦凝视了他一阵,终于微微一笑,“我也不是一个一直都很坦白的人,直到遇见了一个天底下最不坦白的人,我终于明白人应该如何做,才能让自己快乐。”他甚至笑得很柔和, “只有自己先快乐起来,才能让爱你的人快乐,对不对?”

        唐天书居然被他感染,也跟着微微一笑。无论如何,宛郁月旦总是一个让人感觉到非常放松,也非常舒服的人,“那是因为你不必背负什么,所以才有坦白的资格。”他含蓄地说。

        宛郁月旦歪着头想了想,承认:“我承认自私是需要资格的,只是我既然没有背负什么,就必须及时自私一下,否则我一辈子都要后悔的。”他一双眼睛乌黑透亮,“我不想只让别人快乐,我自己也要快乐起来。”

        “我一向瞧不起所谓的侠义道,他们都太做作太恶心……但今天就凭你的坦白,我把麻贤送给你。”唐天书一字一字地说,“它在我房间书架第三排第九本书里,它是一片薄薄的树叶。你最后若能到达那里,那东西就是你的。”

        “你在怂恿我调遣兵力攻打祭血会?”宛郁月旦有些似笑非笑。

        “如果你能打到那里,我想必早已死了。”唐天书含笑,“所以必须事先送你,以免食言。”

        “多谢你了。”宛郁月旦微笑,“你死了我会为你掉眼泪的。”

        “两个人说什么说得要掉眼泪?真恶心。”旁边突然插进一句话,圣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宛郁月旦的身后。非但唐天书没有发觉,连宛郁月旦也没有发觉。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宛郁月旦“啊”地叫了一声,笑道:“我给你吓了一跳。”
      


      9楼2005-08-12 1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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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香看了唐天书两眼,赞道:“你是唐天书?一副很聪明的模样,这样好了。”他拍拍手掌突发奇想,“我们来下棋好不好?阿宛、你、我,还有容容和聿木头,我们来下棋,看看谁最聪明。”

          唐天书瞠目结舌,“下棋?”他是毕秋寒这边的俘虏啊,怎么圣香要拉他去下棋?

          “我们不虐待战俘,来来来,反正很无聊啊,别人都在修房子。”圣香所谓的“别人”正是辛辛苦苦灭火的武当道土们,“我们来下棋,本少爷一定比你聪明,你信不信?”

          这个人没有是非之分吗?唐天书荒唐可笑地看了宛郁月旦一眼,见他见怪不怪地微微一笑,“圣香说要下棋就下棋吧,只是五个人怎么下棋?”

          “五个人……呃……那就打牌吧。”圣香眼珠子发亮,“我们打牌好不好?”

          “打牌?”唐天书愕然。

          “容容、聿木头肯定不肯打牌,阿宛你要陪我,还有,你唐天书是俘虏不得有意见,三缺一还有一个……”圣香一拍手,“叫铜头陀来打牌,他肯定会。”

          “圣香,我看不见……”宛郁月旦对于“打牌”这等事还是有少许迟疑,“你找别人好不好?”

          “不好,反正你很聪明,肯定有办法知道是什么牌,不知道也可以摸嘛。”圣香不高兴地白了他一眼,“我们要赌钱,你和他最有钱,怎么能不打?”

          哦——敢情圣香硬生生拉了宛郁月旦和唐天书打牌,就是因为他们很有钱?

          宛郁月旦和唐天书面面相觑时,圣香已经兴高采烈地找铜头陀去了。

          “我看不见也就算了,你现在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他根本是存心敲诈。”宛郁月旦喃喃自语。

          “他就是天底下最不坦白的人吗?”唐天书苦笑,“我看他坦白得很。”

          这一场奇异的赌局立刻传遍了整个武当。

          清静道长被人引走至今未归,清和道长虽然解了毒却还昏迷不醒,无人来开口说不得在武当山上开赌局。加上容隐和聿修各自闭门充耳不闻,一场大战之后放松下来的众人只有越发好奇的份。

          最后的结果就是那一桌子麻将旁边密密麻麻围着几圈人在看。

          “唐公子,你要翻牌还是吃牌?”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的唐天书旁边站了两个赌性奇大的瘦小老头,专门为他动手拿牌。

          唐天书瞄了赌局一眼,“翻牌。”

          “宛郁公子,你打错了。这三个牌一万、三万、五万叫作三剑客,随便中间靠一个就成了,你把一万打出去,现在来了二万显然就打错了。”宛郁月旦旁边也有师傅在指点。

          宛郁月旦不以为忤,含笑,“我对赌钱不太在行。”

          “那是因为他太有钱了,有钱到不知道没钱的痛苦”圣香插口,“他只需要负责输就可以,如果本少爷赢了,请大家下山去喝酒。”

          “好啊!”不少人纷纷笑了起来,“那我还是站在圣香这一边。”

          “八条——碰!”铜头陀聚精会神、无比认真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牌,掀出一对牌。

          圣香敲敲铜头陀的手背,无辜地说:“铜头陀,你把八万拿出来碰什么八条?赔钱!”

          “啊——”铜头陀懊恼地猛抓头皮,“我看错了。在这里。”他要拿出另一对牌。

          “不可以,赔钱——”圣香大乐,“一局一两银子,我看你穷得很,很快就要卖掉月牙铲了。放心,到时候我帮你找个行情好的当铺。”

          周围轰然大笑。

          房里。

          容隐盘膝调息,自死而复生之后他的精神一直不好。聿修虽在隔壁,却是在替他护法。

          容隐稍微调息了一阵就停了下来,听着外边的笑声,“圣香在干什么?”

          聿修难得微笑,“他在做土匪头子,在武当山聚赌,还呼朋引伴说过会儿要下山去喝酒。”

          “他心脏不好,最好不要喝酒。”容隐淡淡地说。

          “自从遇到岐阳之后,看似好得多了,这么多天看来身体一直都不错。”聿修也淡淡地道,“他总是有办法让大家都高兴得很。”

          “那是他的本事。”容隐闭上眼睛,“明天我们离开武当,李陵宴的事最好早早解决。我看今天毕秋寒和圣香回来脸色有异,他定是知道了一些什么。”

          “他如知道真相,容隐你会杀了他吗?”聿修淡淡地问。

          容隐不答,过了一阵森然地说:“会。”

          “嗯。”隔壁的聿修淡淡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对于容隐而言,没有什么比全局更加重要。


        10楼2005-08-12 1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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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嗖”的一声轻响,对于屈指良来说不可能露出破绽,因此毕秋寒抢先动手,一剑削向屈指良傲人的剑眉,引诱他出现破绽。这一剑号称“眉间黄”,听说是碧落宫宫主夫人所创。莫看他一剑挑眉,却剑罩双目、双耳、人中和咽喉几处要害,端的是狠辣一剑。

            屈指良微微侧头,让毕秋寒的剑尖以毫厘之差在眉尾划过。在他一侧头的时候,毕秋寒已经感觉寒风微掠。低头一看屈指良的烛房剑乃是古剑,长得出奇,虽然自己手中剑先行出手,但屈指良后发先至,已经一剑抵上自己的小腹。一惊之下毕秋寒扣指在屈指良剑上一弹,一个大翻身闪开他这一记直刺。

            “哈”的一声吐气,他出拳如鞭,一记马步,扎扎实实的一拳击中屈指良的左肘。

            “我已经二十七年没有见过能和我打到这个程度的人了。”屈指良的手肘被他击中也麻了一麻,只能用右手还击。突然间雄心骤起,他暴喝一声,同样一拳击出。

            毕秋寒双眉耸动,这就是屈指良名震江湖的“楚神拳”!他剑刃连续震动,剑柄、剑刃、剑尖一连几处撞击屈指良右手几处大穴。

            好功夫!这一剑多穴的功夫他也是苦练到十八岁才练得成。屈指良一声长笑,左手恢复知觉,一记横扫空手抓住毕秋寒的剑。“喀啦”一声,毕秋寒剑刃碎裂。他右手拳毫不容情,笔直往毕秋寒喉头击去。

            这一下要是击中了,毕秋寒必然喉结碎裂而亡。

            毕秋寒大骇,右手剑碎,他以左手劈了出去。

            “啪”的一声如中败革,他的左掌截住了屈指良的右拳。屈指良拳力沉实,一股沉重的压力直传入毕秋寒手臂。“哇”的一声,毕秋寒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能一拳之下让他重伤如此的人,世上能有几个?

            毕秋寒第一口血吐了出来再也忍耐不住,第二口鲜血又夺口而出,眼见刹那之间他就要吐血而死。屈指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再不容情,左手剑当头高举,便要一剑砍下来。

            “住手!”树林那边骤然传出一声急叱,一个人影箭一般直掠了过来。

            “圣香……”毕秋寒心中一喜,不知为何,他明知圣香的立场和屈指良一样都在掩饰当年的真相,但临死前见他来了,他依然心中一喜。那一喜就如看见初春新花绽放的一瞬,让他虽然濒死,却依然欣喜若狂。

            但烛房剑当头砍了下来。

            “啪”的一声响,圣香手中折扇硬生生架住了屈指良一剑,“你是什么人?”

            他居然不知道屈指良是当年的杀手?毕秋寒的愕然一闪而过,圣香架住那一剑定晴一看,也愕然叫道:“屈指良?!”

            屈指良一言不发,他若不是要求光明磊落不肯把毕秋寒一下打死,今夜绝不会让圣香发现他夜半杀人。此刻既然被撞破,除却连杀两人别无选择!“嚯”的一声,他那剑身古朴厚实的剑刃,居然被他内力逼得如软剑击空发出风声。以屈指良的武功成就,这一剑直劈凌厉之极。一股做了亏心事被撞破的狂怒隐然欲发,激得他眉发俱张面目狰狞。

            “等——”圣香似有一肚子话要说,却被屈指良剑风逼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折扇方才硬架一招,扇骨已有裂纹,万万不能再来一次。但毕秋寒人在屈指良拳掌之间身负重伤,他却不能不救!猛一咬牙,他一低头从屈指良剑下穿了过去,直扑屈指良怀里,不争什么求胜之机,只争能够大叫一声:“救命啊——”

            屈指良对敌千万从没见过这种接招方式,不出手应敌却拼命找个时机大叫救命。圣香猛地扑入他怀里出乎他意料之外,此人武功不弱却行事乱七八糟。他微微一忿,“啪”的一声甩下外衣。这一甩不管圣香扑入他怀里有什么诡计,都让他一衣荡开了去。

            圣香只求他这一甩,刹那之间屈指良甩衣,圣香顺势扑了出去一把抱起毕秋寒,一个翻滚远远离开屈指良身侧。

            原来如此。屈指良一个不察,欲杀两个人的目标双双落空,心下微微一震,后生可畏的感觉刹那自心头掠过。他性子虽然孤傲,但经历过太多大风大浪早已淡漠,圣香应变神速让他微觉诧异,但第二剑依然顺手砍下。
          


          17楼2005-08-12 1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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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秋寒瞪大眼睛看着那一剑自圣香身后砍来,圣香抱着他喘息,“呃……”的轻微吐气让毕秋寒悚然一惊——圣香撑身欲起,却脸色苍白满头冷汗,顿了一顿。

              圣香的心脏——

              那感觉刹那间如一剑划过毕秋寒的胸口——不跳了吗?霎时间他有一种圣香已经死去的错觉,仿佛等待了漫长的时间才等到那轻轻的一跳。那种怪异的感觉让他全身发冷,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他觉得圣香的心跳仿佛特别慢……

              圣香一撑没有起身,屈指良剑眉微皱,他为什么不闪?

              刚才那一扑一滚生死就在刹那之间,过度紧张终于诱发圣香的心脏宿疾,他扑在毕秋寒身上急促地喘息,脑子里短暂的一片空白。

              “嚯——”剑风犹然在耳,而那剑刃已经堪堪触及了圣香的衣襟,远处一声沉声乍喝:“圣香!”

              容容?圣香大叫救命本就是叫给容隐听的,生死之际心头一惊,他现在不能昏倒……耳边却听剑刃已经在后,就是他有一千条计策也一条都施展不出来——正在他心头轮转了无数念头却一个念头也没有用的时候,突然“嚓”的一声骨肉摩擦的刺耳轻响,他蓦然睁开眼睛——只见他身下的毕秋寒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点点温热的鲜血自他背后滴落下来。

              那不是他的血。

              圣香全身一震,他没有回头。

              “圣香……”背后的人伏身在他背上代他受了这一剑,那人原本被他抱着滚了出去,却在生死之际替他挡了一剑,“他是杀死李成楼的……真凶……”

              颈边一阵温热,圣香知道是血流了下来,毕秋寒的头也垂了下来。

              “你不是……最讨厌我吗?”刹那间圣香的眼里没有悲伤也没有眼泪,只有一片寂寞如死的空白,“你不是还要威胁我不可以隐瞒真相吗?你怎么可以死?你怎么可以死?”

              “我答应过……”毕秋寒仿佛微笑了一下,也可能是苦笑了一下,“我答应过做你的……保镖……毕秋寒说过的话绝不……食言……”他犹坚持到说出“绝不食言”四字,才长长吐出最后一口气,闭目而死。

              圣香的眼里没有眼泪。

              他从来不哭。

              他也没动,仿佛过了好久好久,他才喃喃地说:“傻瓜……我是开玩笑……唬你的……”

              屈指良一剑之下,毕秋寒心肺颈骨都被他古剑震碎。但他也没有再下一剑,就握着剑静静地看着身前缓缓坐起来的圣香。

              毕秋寒还在他背上,圣香背对着屈指良,月下他身上和地上毕秋寒的血越来越多,只听他静静地说:“你其实不用杀他,因为他早就知道……是太祖皇帝下令暗杀李、南、冷、叶四家,而且他不知道下手的人是你。”

              屈指良淡淡地“哦”了一声,“这是太祖与我的约定,他怎会知道?”

              “我告诉他的。”圣香寂然回答。

              “你?”屈指良剑眉微微一立,“你怎会知道?”

              圣香不答,过了一阵答非所问:“屈指良……宫中秘史,太祖有位绝顶高手为他排除异己潜伏杀人。太祖讨潞州杀李筠、李重进,因事牵连国舅杜审肇暗杀姚恕、令其着官服投尸于河,贬泰和军节度使石熙载,以及后来连杀李、南、冷、叶四家……你都出了不少力吧?”圣香继续低声说:“屈指良啊屈指良,你究竟欠了太祖什么,可以为他杀人放火,不要颜面,不要自尊,连这种夜半杀人背后偷袭的事——都做得出来?你不是威震四海、学武之人无不高山仰止的武学奇人吗?为了什么?”

              屈指良脸色变了,他没有说话。

              “为了什么?”圣香背负着毕秋寒,缓缓闭目问。

              “你知道得太多了。”屈指良淡淡地说,“知道太多的人总是死得很快的。”

              “为了什么?”圣香骤然闭目乍喝一声,“为了上玄吗?他说一句话你就可以来杀毕秋寒?赵家究竟掌握了你什么秘密,要你这一生一世听令服从甚至老子儿子儿子老子死了两代还没有完结?”

              他这骤然一喝,屈指良真的变了颜色,“你……”

              “你不要以为这世上有什么事当真可以瞒天过海!”圣香胸口气息起伏,他抓住胸口的衣襟,“武当山下和你吃饭说话的是什么人——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本少爷看他看了二十多年了!虽然一直都看他不顺眼,但是就算赵上玄穿上十层八层人皮,练成七八十种神功本少爷还是一眼看得出来!你回去问他——问他本少爷知道了他祖宗的混账事、本少爷还是他嫡亲的叔叔——你回去问他是不是要连我都杀?”
            


            18楼2005-08-12 1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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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屈指良悚然看着地上遍身鲜血闭目的圣香,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感觉到地上这个人泣血的愤怒和痛心疾首的悲哀……比苍穹还重的痛……那样的圣香的影子和另一个人重叠,同样比重生一次更痛的痛,同样是不会哭的人……

                “屈指良。”旁边淡淡传来一个声音,“我姓容,单名一个隐字,告诉上玄,我还没有死。”

                那是一个气度森然的人,屈指良“嘿”了一声提剑倒退两步,这世上还是第一次有人以毋庸置疑的命令口气和他说话——即使是太祖也不敢!

                容隐在圣香身边单膝跪下,扶起毕秋寒放在地上,他没有伸手去扶圣香,淡淡地说:“起来!”

                圣香闭着眼睛急剧地喘息,一手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他虽然站得不好看,却牢牢地站住了没有倒下。

                屈指良就看到这里,“铿”的一声扣剑就走。

                “容容……每个人要守卫自己以为最重要的东西的时候,就一定要杀人吗?”圣香慢慢地问,“我看到了屈指良和上玄在一起,可是我没有想过事情会是这样……”

                “是我的错,我来迟一步。”容隐出口认错。

                “没有是谁的错,我从不那样想。”圣香慢慢地摇头,轻声说,“人……要不为死人而活,原来是那么、那么的难。”

                “想哭就哭吧。”容隐背过身去,“没有人会看见的。”

                “为什么要哭呢?”圣香依然慢慢地摇头,低声说,“小毕是为了我死的,那么我就该活得高兴些,不是吗?”

                容隐没有回答。

                “我的出生……我的活着……有那么多值得哭的事,所以我才要活得快乐,不是吗?”圣香慢慢地说,“所以——我是不能哭的。”

                “圣香。”容隐背着他淡淡地说,“你要把事情看得这么通透浅淡,我没有话说,只是你不会哭,也就不知道高兴到哭的滋味。”

                圣香默然。

                “走吧。”容隐抱起毕秋寒的尸体,“燕王爷自尽之后,上玄想必很伤心,他不是存心要和我们过不去,只是他不能放下他爹要他登基做皇帝的遗愿……

                所以召集他爹的旧部在准备谋反吧?谋反此事,兹事体大,也非一朝一夕能成,我们当先取李陵宴,再谈上玄。“

                圣香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容隐怀里苍白的毕秋寒。那双澄澈乌黑完美无缺的眼睛,大大地映出毕秋寒身上的血迹,看不出悲喜的清澈,是一种无以言喻的冰凉。“不,容容。”他低声说,“你想过没有,屈指良才是杀死李成楼的真正凶手。以李陵宴的聪明,屈指良出现在武当山,今夜小毕身死,他难道就猜不出是谁杀了小毕?小毕近来也没有做什么招惹恩怨的事,他只是在查李成楼身死的疑案而已。”

                “你是说……不宜和李陵宴正面冲突,我们联吴抗魏——联合李陵宴和上玄为敌?”容隐微微一惊,圣香的确聪明,“只要李陵宴知道两点,他就会和我们合作。”如果能够联李抗赵,那么就是一石二鸟,同时应对了两个敌人。

                “第一,杀死李成楼的是屈指良;第二,屈指良是上玄的人。”圣香慢慢地说,“或者还要加一点:上玄是燕王爷的儿子,屈指良的武功江湖之中近乎无可匹敌。”

                “上玄……”

                圣香很快地接口:“他和配天不知道怎么样了。”

                容配天是容隐的亲妹,上玄的心上人。两年前容隐身任大宋枢密院枢密使的时候,容配天与上玄自京城私奔,自此下落不明。而后宫廷政变,容隐助太宗逼死意欲谋反的燕王爷,上玄身处仇人妹子与亡父之间,不知做何选择。

                容隐淡淡地说:“那是她选的路,即使不快乐也不能后悔。”

                “你只是假装不担心,不是真的不担心,对吗?”圣香笑了笑。

                “我只担心赵德昭死后,上玄究竟有几分诚心要做皇帝。”容隐答非所问,淡淡地道,“如果只是不甘怨恨——那不妨恨我,不必牵连江山百姓一起下地狱。”

                “他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圣香低声说,“所以特别容易偏颇,我只想阻止他做出让他后悔一生的事,还有……造反这档子事太容易被人利用,我很担心——因为他也是一个很容易被骗的单纯的男人。”

                “回去吧。”容隐没有回答圣香的低语,淡淡地说,“诸事繁杂,一时怎么都理不清楚的。你没事吧? ”

                圣香抬起头,那一瞬间他的表情已经从寂灭变回正常,粲然一笑,“没事。”

                但容隐却看见他抓住胸口的手依然未曾松开,有心疾的人不该愤怒焦虑,所以赵普一直都顺着他胡闹。未想自出江湖以来,让他担心忧虑计划烦恼的事不可胜数……他却依然那样笑,那样胡闹,“你瘦了。”容隐淡淡地说。

                圣香愕然,挑起眉毛看容隐的眼睛,过了好半晌才大笑出来,“你要请本少爷吃饭吗?”

                容隐皱了皱眉头,“回去吧,露水对你的身体不好。”

                “是是是,容大人下令我怎敢不从?对了容容,你告诉上玄你还没死,你不怕他到京里宣扬告你一状,说你欺君犯上?”

                “我不妨欺君,他不可谋反。”容隐淡淡地说。

                “他会恨你的。”

                暗夜之中,两个人抱着毕秋寒的尸体离开,不愿想到眼前令人悲伤的事,那就尽扯一些过去的、将来的……


              19楼2005-08-12 1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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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回 为君恃此凌苍苍
                 
                 
                  李双鲤在房里,她并没有睡着。

                  夜里突然起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似乎发生了什么惊人的事。她听到许多男男女女的声音,有哭声、有惊骇声,有人在大叫“屈指良”,也有很多人在叫“毕大侠”、“秋寒”。最恐怖的是她听见了有人说:“他为什么会死?”“为什么屈指良要杀毕秋寒?”她迟疑了很久,终于决定开门。

                  拉开门的时候,门外一个人正端着盘子准备敲门,她颤声问:“秋寒呢?我要找秋寒。他在哪里?他在外面是不是?”

                  宛郁月旦拦住她,“李姑娘。”李双鲤盯着他衣裳上的血,浑身打了一个冷战,“我要找秋寒。”

                  “他死了。”宛郁月旦微笑得很凄迷,“两个时辰之前。”

                  “你骗我!你们……你们全部都骗我!他好端端的怎么会死?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死?”李双鲤脸色惨白地抓住床柱,“陵宴答应我不伤害他的,陵宴不杀他,他怎么可能会死?”

                  “他死了。”宛郁月旦僵硬的微笑里依然是这三个字。

                  “他死了……他死了,我要怎么办?”李双鲤突然大叫出来,“他不可能撇下我不管的!”

                  “秋寒……是我碧落宫的人。”宛郁月旦慢慢地说,“李姑娘,你日后若有什么困难或者需要,告诉我。宛郁月旦当尽所能。”

                  “我不要!”李双鲤连退三步,“我只要秋寒,我什么都不要!”

                  “当啷”一声,她倒退的时候把放在床边桌上的一杯茶打翻了,怔了一怔,她举起袖子“哐啷”一下掀翻了宛郁月旦端着的压惊汤药和简单的夜宵,“我不要吃!”

                  宛郁月旦站了起来,摸索着拾起地上那些砸破的碗,一地狼藉他并不在意,但李双鲤还是看见他的手指被锋利的瓷片割破,流血了。“小心地上的碎瓷片。”他并没有生气,收拾了碎片站起来,“我会叫人来扫地。”

                  李双鲤又怔了一怔,“你……你不生气吗?”

                  宛郁月旦不答,过一会儿他很僵硬地微笑了一下,“因为我也吃不下。”

                  看着他指尖流出的鲜血,李双鲤一时错觉那是他故意寻找的痛苦,歉疚和悲哀同时泛上心头,她的眼泪潸然而下,“我能不能……能不能看看秋寒?”

                  “不能。”宛郁月旦断然拒绝。

                  “为什么……”李双鲤怔怔地看着这个似乎很温柔又似乎很霸道的人,为什么不让她见秋寒最后一面?

                  “因为看见了,也只有哭得更伤心而已。”宛郁月旦开门出去,又带上了门。

                  “怎么样?”李双鲤的美貌的确比较容易引人关切,宛郁月旦出来的时候有许多人间。

                  “很伤心吧。”宛郁月旦说的虽然是人尽皆知的事,听者却都一阵恻然。他没有多理睬身周许多人,默默站了一会儿,往圣香房里走去。

                  圣香背靠着床后的墙壁,屈膝坐在床上。

                  他手上拈着一片方才回来时折下的树叶,正在吹着什么。

                  宛郁月旦开门的时候顿了一顿,仿佛在等房内幽异的曲调散去,才柔声说:“我要回去了。”

                  圣香咬住那片树叶,“是吗?”

                  “我想……我还是把江湖想象得太简单了。”宛郁月旦的语调虽然温柔,却有一种异常的空洞,“秋寒不该死。”

                  “不关你的事,屈指良的武功太高,聿修或者还可以和他过招,可是聿修都不在。”圣香平静地说,“是我的话不行,你更不行。”

                  “屈指良——大概就是那种只凭实力决生死的高手。”宛郁月旦轻声说,“看见这种人,就知道江湖上为什么总有人喜欢争天下第一,没有任何花哨可言的绝对权力,生杀予夺……”他说到“生杀予夺”四字时掷地有声,宛郁月旦温柔的语调里冷冷地露出一丝嘲讽,剥去体贴温柔之后露出的赫然是一种茹血的冷笑。

                  “我碧落宫——必报此仇!”他轻声说,负袖转身,关上了门。

                  圣香没有挽留,静静握着那片树叶坐着。

                  “可怕的年轻人。”容隐的声音。向自窗外,冷冷地说,“屈指良实在该连他一起杀了。”

                  圣香笑笑,“他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不仅有野心……也有欲望,懂得享受,敢说也敢做……我其实——很羡慕他。”
                


                20楼2005-08-12 1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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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要来杀你吗?”怀月眼也不眨一下。

                    “不知道。”李陵宴笑笑,“我只知道如果圣香遇到危险,他说不定会出来救人。”他柔声说,“玉崔嵬的弱点,就在他实在太迷恋‘被当做平常人的感觉。这一点除了圣香很少有人能够做到,尤其他又那么美,很容易让人起邪念的。”

                    “你让堕月去保护柳戒翠?”怀月低低地叹了口气,“我不喜欢那个女人。”

                    “但是她却很有用。”李陵宴微笑。

                    “她是一个很好利用的傻瓜,对不对?”怀月很温柔地叹了口气,继续弯下腰,修剪她看中的花丛。

                    “她不傻。”李陵宴居然很惋惜地跟着叹了口气,“只不过……爱错坏人而已。”

                    圣香和潘玉儿坐了大半天,最后潘玉儿着实磨不过他,还是不得不起身回青竹红墙。她只擅医术不懂武功,否则也不会对着圣香束手无策。圣香笑眯眯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走,她心下懊恼却无可奈何。

                    走入大明山山间,圣香从来没有在荒山野岭晃荡的经验,拉着潘玉儿稀奇地问东问西。这是什么树、那是什么花、这是什么石头……潘玉儿全然弄不懂这个人,分明是敌人,却自居比朋友还亲近。

                    绕过一片小丛林,圣香指着树下一棵怪草问她:“这是什么草?长得这么奇怪。”

                    那是一棵短短的孤花,像竹笋一样从地下冒出来,只有一片叶硕大肥厚,那花怪模怪样,居然有黄白紫三色。

                    “那是莪术。”潘玉儿回答,“是一种药草。”

                    “是不是可以起死回生?”圣香笑眯眯地问,“长得这么奇怪,一定是一种很了不起的药,我们把它拔回去好不好?”说着他饶有兴致地蹲在地上看那棵莪术。

                    “它只是用来行血止痛,清心化郁。”潘玉儿被他吵得头痛,淡淡地说,“比如说你心跳太慢,吃了它也许就会好些,吃不死你,也不能救你的命。”

                    “不许诅咒我!”圣香不高兴地跳起来,“本少爷要活到七老八十变成千年人瑞试试看,不许诅咒我。”

                    “很可惜你没有那个机会,现在你就要死了。”人影一闪,一个绿衣紧装的女子拦在圣香面前。相貌煞是俏丽,可惜一股杀气让她全无一点女子的温柔之态。随在她身后的是一个月白衣裳的男子,对着潘玉儿点了点头,“潘姑娘辛苦了。”

                    “喂喂喂,”圣香皱眉对着潘玉儿,“你居然带本少爷进圈套?”

                    潘玉儿脸上微微一红,“我没有。”

                    “她只是带着你在山上乱转而已,在我这里没有圈套,受死吧!”柳戒翠绝非什么要分是非黑白的女人,她倾心李陵宴,就视圣香为仇敌,“刷”的一剑当面刺来,“陵宴的爹是你爹娘所杀的吧,听说看你的模样就知道你是笑姬的儿子。我先杀了你,给陵宴报仇!”

                    圣香的宝贝折扇在武当被弄坏了,但他半路上买了一把新的。这下从袖里挥出来的扇子锦绣灿烂,居然比之前那一把还要奢侈,金边也就罢了,上面还白纸黑字写着“千岁风流”四字,让人看了忍不住要暗骂他招摇过市。折扇一挥,圣香荡开柳戒翠这当面一刺,笑吟吟地说:“我这新买的扇子漂亮吧?”

                    柳戒翠充耳不闻,厉声喝道:“潘玉儿你给我立刻回山,堕月你我联手,十招之内要圣香的狗命!”

                    说着她连人带剑扑了过来,双手抱剑直插圣香胸口,来势凌厉,劲风逼人。这一扑叫作“殉国”,是柳戒翠扬名江湖的必杀术。圣香转身就跑,喃喃自语:“出门不利,这世上到处都是疯子。”他轻功了得,这转身就跑世上要追得上的真没几个。

                    但柳戒翠却追了上来,非但追了上来,那纵身一扑疾势仍在,反而因为距离拉长扑得更加凌厉。圣香回身一看,真的吃了一惊——那是萧靖靖的“春风十里独步”,玉崔嵬骗了萧靖靖的感情,也骗了她的武功。这轻功一出,即使是圣香大少爷也躲不过去。当下他侧身急闪,避入小丛林的一株乌桕后。

                    “喀啦”一声,柳戒翠脸露冷笑,那一人粗的乌桕在她双手合力一插之下,戛然破裂木屑纷飞。她来势不停,竟然还是追了过来。此时堕月横抄圣香身后,无声无息平剑横扫,要把圣香拦腰、劈胸来一个十字切!
                  


                  24楼2005-08-12 1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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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命啊——”圣香却扯起嗓子喊起来,“杀人了——救命啊——”

                      李陵宴微微一笑,缓缓地开弓——他的手指没有痛感,因此他的弓往往比常人拉得更刚猛,“没有人会救你的。”

                      “你干吗要杀我?你嫉妒本少爷的风流倜傥?”圣香喊了一半,突然改口问。

                      “你、‘白发’、‘天眼’、江南丰、清静道长……还有碧落宫宛郁殁如、宛郁月旦,都是我很期待能杀的人。”李陵宴含笑,“何况——我听说你是杀死我爹的凶手的儿子。”他话说到此处,弓已经开满,“我答应过双鲤不杀毕秋寒,他在你身边死了——难道是他知道了你什么秘密被杀人灭口?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杀了你给毕秋寒报仇。”

                      “你很爱家人,孝顺父母、疼爱妹子,还对你没用的大哥很好。”圣香笑眯眯地说。

                      “我只不过像看守着肉骨头的狗,拼命地保护属于我自己的一点点东西而已。”李陵宴柔声说,“无论是谁伤害到属于我的东西,我都要咬人的。”他的目光分外明净,他并不是骗人,一字一字说出来的时候,温柔清晰得像对情人的低语,“我只有这一点点野心,你怎么能不成全我?”

                      圣香凝视着他的眼睛。李陵宴的眼睛清晰而好看,圣香的眼睛带着一抹琉璃似的寂灭的光彩。这两双眼睛对视的时候,仿佛宝石触及了宝石,闪烁出更加耀眼的光芒。

                      “是为了不想让他们为你难过吧?”圣香突然说。

                      李陵宴扣弦的手不易察觉地微微一颤。“你一直都很聪明,从你煽动玉崔嵬反叛开始,我就知道你很懂得如何看破人心。”他柔声说,“只不过难道你还想说动我反叛我自己吗?”

                      圣香些吐舌头,“我很想,但是如果本少爷连李陵宴都能说动,那简直可以直接摆个摊子,上街专门给人说情去了,保管生意兴隆,上面还挂个招牌‘说动李陵宴后悔自杀的金口玉牙’。”他边说边比画,表情逼真得像他真的开了个摊铺一样。

                      李陵宴笑了,“你很有趣。”他说到“趣”这个字的时候手指一松,一支长箭满弦射出,“嚯”的一声轻响,自下疾射圣香的后背。

                      圣香真是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眼睁睁地看着箭来,“救命——”他除了大叫救命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办法。

                      “啪”的一声,一只白生生的手临空而来,抓住了这支要命的箭,一个人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不闪?”

                      李陵宴露出微笑,“你毕竟是关心他的。”他收弓、揽箭、徐徐而立。

                      来人一身蓑衣,头上还戴着树枝编就的草圈,看起来就像个野人。但看那蓑衣野草下露出的晶莹漂亮的肌肤,还有那胸口坠泪一般的珍珠坠子,此人容貌依然残懒艳丽,正是玉崔嵬。

                      他仿佛在旁边已经看了很久了。

                      直到圣香真的势危,他才不得不出来。

                      “我这里好痛,痛得我全身都没力气了。”圣香苦着脸举起他重伤的左手,“我快要死了。”

                      李陵宴歪着头看他的左手,“但是它已经不流血了。”

                      “呃?”圣香自以为重伤,眼睛睁开一条缝偷看左手,那手上伤势虽然严重,却已经收口结疤,根本不流血了,“啊?好了?我还以为要流血流到死,可是还是很痛,痛痛痛痛。”他握着左手嗷嗷叫,“我快要痛死了。”

                      “那一点小伤不会死的。”玉崔嵬站在圣香身边,柔声说,“若不是为了你,李陵宴就是在我面前杀一千一万个人,我也不会在乎的。”他话里的柔情让圣香头皮一炸,想也没想地像赶苍蝇一样挥手,“去去去,本少爷不要你这种好心, 我还怕被你身后那些仰慕你的男男女女分尸。”

                      玉崔嵬笑了,回头看着李陵宴,他也并没有什么愤怒的杀气,只柔声说:“好久不见了,最近还好吗?”听他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多年不见的好友;那话里的深情和对圣香说的一模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对旧情人说话。

                      李陵宴的袖袍在风里飘拂,“不太好,但也不太坏。”

                      “坏得想要我杀你吗?”玉崔嵬笑得盈盈脉脉,“陵宴你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了。像你这样的人也能成为枭雄,真的是很奇怪的事。上山以来我有六次机会可以杀你,都没有动手,你知道为什么吗?”
                    


                    26楼2005-08-12 1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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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回 一生大笑能几回
                       
                       
                        当圣香少爷和玉崔嵬施施然跟着李陵宴走入青竹红墙里面的时候,柳戒翠那张脸顿时惊异难看到了极点,一闪身挡在李陵宴面前,厉声道:“陵宴!你带这两个祸害回来干什么?”

                        “这两位是新近和本会结盟的盟友,地位和你柳姑娘相当,你们可以亲近亲近。”李陵宴对着她一张怒颜温言细语。

                        玉崔嵬却说:“这就是陵宴你说的喜欢乱吃飞醋的女人吗?”

                        柳戒翠对玉崔嵬怒目相向,“刷”的一声拔剑,却是碍于李陵宴在身边不敢刺出去,“你再说一次试试!”

                        “你就是那个陵宴很讨厌的乱吃飞醋的女人。”玉崔嵬柔声说,“不要这么瞪眼睛,这么瞪眼睛很容易长皱纹。女人要温柔一点才讨人喜欢,怪不得陵宴不喜欢你。”

                        他说来虽然浑若无事,却句句把柳戒翠气得七窍生烟。“刷”的一声,她忍无可忍一剑“倾国”直刺玉崔嵬胸口。

                        玉崔嵬优雅地一扬蓑衣,里头依然穿着他喜欢的飘荡迤逦的宽大长袍。蓑衣脱下挡剑,玉崔嵬的身手和圣香可不是一个层次,手腕底两枚锐刺并发,“嗖嗖”两声。

                        柳戒翠回剑挡开两枚形状古怪的锐利尖刺,不料挡开之后两枚锐刺竟又绕个圈子倒飞回来,力道减弱,攻击方向却更加不可捉摸。

                        玉崔嵬举起右手动了动五指,笑着对李陵宴说:“我杀了她如何?”

                        “你杀了她,她手下的姑娘们就不听话了。”李陵宴眼睛眨也不眨一下,“这样吧,你打她一个半死,她以后就不敢和你作对了,她手下的小姑娘也不敢和我为难。”

                        “这可是你替她求的情,像她这种恶狠狠凶巴巴的女人,我最讨厌了。”玉崔嵬举掌隔空劈了过去,他的“劈空掌”功力煞是了得,“啪”的一声,柳戒翠被他一掌打得飞跌出去,满口鲜血地撞在墙壁上,看来正好给玉崔嵬打死了一半。

                        玉崔嵬拍了拍手,“成功。”

                        圣香笑吟吟地看看他,又看看李陵宴,“这样对人家会遭报应的。”

                        “我们早就遭到报应了。”玉崔嵬含笑,“不是吗?所以也不妨多杀几个。”

                        “本少爷并不喜欢地上这个女人,但是你们也别做得太过分,让本少爷看不过眼把这个鬼地方宣扬出去,顺便吹嘘唐天书的乐山宝藏就在李陵宴你手里到时你们可就完蛋大吉了,整日被那些寻宝的人给烦死。”圣香笑眯眯地说,“啊——我不妨吹嘘这地上的女人是个举世无双的大美女,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漂亮的女人,我就不信没有人来动你祭血会,哈哈哈!”他越想越高兴,又加了一句,“还可以说这里有苗家最不可思议的美酒黄金,甚至可以让人移情别恋的神奇药物……”

                        李陵宴和玉崔嵬面面相觑。李陵宴轻咳一声,“这个……我倒真的怕了你。”

                        圣香大为得意,“所以说本少爷是得罪不得的,只有和本少爷结盟才是聪明又快乐的选择。”

                        玉崔嵬又和李陵宴面面相觑,这下只有相视苦笑的份。

                        “我要吃黄鳝煲。”圣香在大厅里东张西望之后,突然冒出一句话。

                        “黄鳝煲?”李陵宴怔了一下。

                        “我要吃黄鳝煲!”圣香宣布。

                        “大明山上没有黄鳝……”李陵宴自负聪明,玉崔嵬也不笨,他们两个却茫然不解为什么圣香突然要吃黄鳝煲?黄鳝是低贱的鱼,李陵宴根本不吃那个。

                        “那我们去捉好不好?我刚才在山里乱转的时候,看见有很多池塘,很多鱼很多水的。走啦走啦,我们去抓黄鳝。”圣香一把拉住李陵宴的手,“抓回来了我们吃黄鳝煲,走了走了。”

                        “什么……”李陵宴手上没有感觉,被圣香一把拉住开始还浑然不知,他从没想过有人要、也没有想过有人敢这样来拉他的手,“现在去抓黄鳝?”

                        祭血会的人打赌第一次看见李陵宴这种怪异的表情,圣香拖着他往外走,“我不管,我要抓黄鳝!”

                        玉崔嵬轻咳一声,“呃……现在这个时候倒是抓黄鳝的好时机,听说月亮出来的时候黄鳝就会跟着出来。”

                        圣香一听大乐,“好啊好啊,大玉你和小宴跟我一起去。”他左手抓玉崔嵬,右手抓李陵宴,又警告,“大玉我手上很痛,你不要乱动。”
                      


                      29楼2005-08-12 1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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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李陵宴的手腕根本没有感觉,玉崔嵬那团扇一敲换了任何人都该松手,只有他没有松手。手指上的劲力大得惊人,刹那之间玉崔嵬脸色由白转青。“你住在我这里,就该老老实实地等到我死!其他——你为了什么在打抱不平?根本没有人稀罕你打抱不平!他们根本不稀罕我去爱——他们也根本不稀罕我到底为他们牺牲了什么——他们只要无论他们闯了什么祸都有我给他们收拾、给他们避难就好,我到底想怎么样,他们根本就不关心!我不知道我到底是爱还是不爱,我只知道除了他们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老老实实地做我的好儿子、好弟弟、好哥哥——可是二十多年还是没有人在乎我……我要为我自己热热闹闹地活一次,让我自己死在我挑选的人手里——那很过分吗?很过分吗?”他低吼一声,“你根本就不懂!”

                          玉崔嵬猛然挣开他的手指,喑哑地呛咳了几声,“我为什么要懂?我只要觉得你很可笑很可怜,我就会很开心——”

                          “你再说一次!”

                          “我说……你很可怜,你真的很可怜!”玉崔嵬陡然大笑起来,“怪不得圣香一直都很同情你……哈哈哈……”

                          李陵宴鬼魅一般欺近玉崔嵬身边,当头一掌就要劈下。

                          但玉崔嵬却头微微一侧,昏了过去——他方才被李陵宴扣住脖子,又大笑了一阵,气息根本舒缓不及。

                          他昏过去的时候“砰”的一声跌在地上,领口的衣扣散开,露出李陵宴刚才握出来的青紫指痕,以及——一些看得出很久远却依然很清晰的伤疤。

                          那些……是什么东西伤的?李陵宴的眼力何等好,那些是铲子、锄头、火钳、剪刀……还有簪子——烧红的簪子扎进去的伤痕。谁伤的?都是些家里常用的东西,还有簪子——是他娘吗? 是……他的亲娘吗?

                          不知为何,李陵宴那一掌没有劈下去。

                          这世上被亲人伤害得很彻底的人,并不止他一个。这世上被苍天待遇不公、被世人诅咒的人,也不止他一个。甚至这世上活得可笑可怜,却不知道为什么还活着不肯去死的人……也不止他一个。

                          “很可怜的人……”李陵宴喃喃自语,慢慢半蹲下来看着地上玉崔嵬的脸。

                          这个人已经三十多岁了,却依然像他当年称艳江湖时那样妩媚。

                          玉崔嵬昏了一阵,以他的武功很快就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看见李陵宴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不禁也蓦然一呆。

                          李陵宴怔怔地看着他的脸,陪着他坐在地上,一直没有移开目光。

                          玉崔嵬掠了掠头发,骤然闪电般出手托住李陵宴的下巴,在他唇上强吻了一下,“你看着我做什么?”

                          李陵宴惊醒,“啪”地给了玉崔嵬一记耳光,怒道:“你干什么……”

                          玉崔嵬冷笑,“我就是这样活过来的人,你看不起就出去!”他这句话纯粹是气话,却不想李陵宴当真掉头就走,还“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李陵宴居然被他气昏了头?玉崔嵬呆了一呆,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

                          听着房内传出来的笑声,李陵宴自看见他颈上伤疤时动荡不安的心就越发烦躁,被他吻过的唇犹如火烧般热。明知玉崔嵬存心戏弄,却仍不免心头狂跳——无论他如何聪明了得,这却是他第一次被人吻,也是第一次接触类似女人的生物。

                          玉崔嵬是个亦男亦女的人妖,他高兴的话,甚至可以为你生孩子。突然之间,李陵宴居然想起了不知道多久前江湖流传的猥亵的笑话,待在门外的庭院之中,不知不觉过了很久。

                          他甚至没有发现有个人一直坐在他屋顶上,他和玉崔嵬争吵的一字一句那个人都听见了,也几乎全部看见了。

                          李陵宴……圣香坐在这里纯粹是恶作剧,却不想看见了这一幕。

                          夜色之中圣香悄然离开。

                          李陵宴是一个很尽情的男人。

                          他若被玉崔嵬所吸引,那将是他这么不幸的一生中最不幸的事。

                          大玉喜欢的人不是他,甚至也不是宛郁成碧。


                        36楼2005-08-12 1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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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回 天有不测之风云
                           
                           
                            “圣香呢?”第二天,祭血会的人焦头烂额地四处找圣香,“又跑到哪里去了?”

                            “不在房里。”

                            “也不在大厅里。”

                            “不在赋柳堂。”

                            “找到了……找到了,他在佛堂里!他在佛堂里念经!”找到的人上气不接下气满身大汗地奔过来,“终于找到了。”

                            “我这就去通知大公子。”找圣香已经找到快发疯的人有气无力地说,每天一大早都要上演这种追逐大游戏。李侍御天天被圣香整得暴跳如雷,天天要追杀圣香,结果是每天一大早大家都发疯一样找圣香。

                            祭血会的佛堂是李成楼的夫人居住的地方,圣香居然连那个地方都钻得进去,不得不佩服他好奇心旺盛。

                            寻常人不经许可不能进佛堂,几人只能站在门外看他。

                            圣香找了床被子垫在底下,手里挂着串佛珠和一位背影苍老的中年妇人一起喃喃念经,那妇人念的是:“迦叶菩萨白佛言:”世尊,如佛所赞《大涅架经》……“

                            圣香念的是:“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众人面面相觑,圣香念的算哪门子经?突闻一声惊叫:“我的被子!”祭血会夜里值勤的一个手下脸色大变,看着垫在圣香屁股下的被子,“我老婆给我绣的被子!”

                            “我的碧玉珊瑚珠!”惨叫声未绝,另一个人尖叫起来,“我的宝贝!”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圣香假装没听见,一本正经地念。

                            “你给我从里面出来!”李侍御闻讯赶来,气得全身发抖,挥剑指着他厉声说,“那不是你能待的地方!快给我从里面出来受死!”

                            “南无阿弥陀佛……哪里有人会特地出去受死……南无阿弥陀佛……不出去……”圣香小小声地念叨,继续一本正经地念。

                            “你如果敢伤了娘一根毫发,我一定杀了你!”李侍御持剑在外。

                            “原来这位不说话只会念经的夫人是你娘?”圣香大乐转过头来,忘记自己在念经,“她念的我都听不懂,好有学问的。”

                            嗯?门外众人迷茫地面面相觑,他跑到里面去不是为了抓住夫人威胁李侍御不要追杀他?李侍御一呆,“胡说八道!你半夜钻进佛堂干什么?”

                            “本少爷昨天晚上听见大玉和小宴谈情说爱,觉得苗头不好,来佛堂念念经去去晦气,顺便请佛祖保佑他们两个能有幸福快乐的生活……”圣香笑嘻嘻地说,“真的。”

                            李侍御气得全身发抖,“你这个……”他的剑颤抖,怒气只差一丝就爆发,不顾一切闯进佛堂要将圣香碎尸万段。

                            “侍御。”那背对着门口的夫人漠然开口,“你不要进来。”

                            “……是。”李侍御对李夫人居然有深刻的畏惧和敬意,虽然快要气炸了肺,却忍了下来。

                            圣香这下可就得意了,闲闲地挥手,“就算你进来也奈何不了本少爷,这几天你追杀本少爷二十八次,一次掉进河里、一次被本少爷锁在柴房、一次杀进厨房打翻晚饭、一次撞到墙上、一次误伤路人甲、一次拆掉那边的花园、一次……”他居然那么好记性,慢慢地在佛堂里数李侍御追杀他的种种后果,“我奉劝你还是算了的好,本少爷已经对你手下留情二十八次,诸葛亮抓那个谁不也只抓了七次?你也太难搞定了……”

                            “圣、香!”李侍御真的满胸膛的血都要被他气得喷出来,握剑的手不断发抖,在他说完之前终于忍耐不住,大吼一声,拔剑冲入佛堂,“你去死!”

                            “大公子!”众人忍不住同声惊呼,“这佛堂千万不能进……”

                            “砰”的一声,刚踏进佛堂一步的李侍御被一股袖风摔了出来,胸口衣襟破裂见血,看似如果不是李侍御应变及时,一颗心就要活生生被人挖了出来。众人脸色惨白地看着屋里,那正在拜佛的枯槁妇人身边留着点点血迹,竟然是她!她居然对自己儿子下如此重手! “夫人……”

                            圣香睁大眼睛看着李侍御胸口的爪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会吧……为什么我昨天……”

                            “你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坐息。”枯槁李夫人漠然地说,“进来了也就进来了,我不喜人打扰。”
                          


                          37楼2005-08-12 1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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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来他甚至经常偷偷地怀念那几年在京城和容隐针锋相对、和圣香吵架,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用管的日子。那时候看谁都不顺眼,以为自己才是天,现在才后悔已经……没有东西可以选择,也没有人可以在乎,所有的一切都是空的。

                              屈指良是一个绝对的高手,他相信即使是聿修也打不过他。但他不知道屈指良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其实不是卑鄙小人,但总不得不听命于姜臣明,做一些卑鄙的事情。不知不觉之间,他失去了一切。

                              门外遥遥地响起一阵“呜呜”之声,有敌来袭!他的眼瞳微微一亮,随即黯淡,即使是打架也根本用不上他。

                              门外的嘈杂声越来越响,显然来人很是了得,他听着。

                              “站住!祭血会果然剽悍,居然胆敢这样闯下山来……”

                              “看剑!”

                              “啪!”

                              “骗你的!”先前说“看剑”的那个人笑嘻嘻地说。

                              上玄突然一怔,整个人都愣住了——圣香?是圣香!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和李陵宴在一起?这不是天底下最荒谬可笑的事吗?圣香居然和要追查他生父丑事、找他报仇的人并肩作战?

                              “这里是前锋军帐。”这时说话的人声清晰,微微有些天真。上玄不知道是谁,但十有八九便是李陵宴!

                              “那里看看。”

                              “我若是汉军,主帅早巳逃了。”

                              “和小宴合作抓人,感觉不错。时间——刚刚好。”

                              圣香的脑子里永远没有烦恼,像从来不懂得什么是悲伤一样,上玄坐着听着。无端端地,他居然羡慕起来,能够纵心去玩其实……真是一件令人羡慕的事。

                              “砰”、“啪啦”、“喀”、“当”的兵器和军帐倒塌的声音不断,上玄悚然一惊,这时才醒悟他们要找的人便是自己!他们要擒贼先擒王!姜臣明不在军中,坐镇此地逼降的首脑便是他自己!“嚯”地撩衣而起,他一握拳,心下泛起一层近乎荒谬的期待:圣香——知道军帐里的人是他吗?

                              “这里!”军帐外一声轻叱,前门后门两个门帘同时撕裂,两个人同时闯了进来。

                              上玄没动。

                              只听从前门闯进来的人叹了口气,“果然是你啊。 ”

                              果然是你就果然是你,加上一个“啊”,这句话怎么听起来就这么别扭。上玄一见圣香就气不打一处来,冷笑一声,“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了!”圣香笑颜灿烂,像见了两百年不见的超级好友,“嗨——”举手挥了两挥。

                              他清瘦了。上玄打量了一下圣香,两年不见,圣香一点没变,只是清瘦了,但不见憔悴。“你来了很好,”上玄冷冷地说,“非常好。”“叮”的一声,他面前的火堆突然熄灭,一股寒气弥漫整个军帐。前后门帘都在微微摇晃,外面未散的热风和军帐里流转的冷风激起强烈的漩涡令人衣袂皆飘,猎猎作响!

                              “‘衮雪神功’!”

                              李陵宴和圣香的反应是:圣香往前冲、李陵宴往后退。

                              “竟然和仇人合作,为了我吗?”上玄的寒气发散在脸前竟然是灼热的,“我早就知道你是这种……无所事事不分青红皂白的白痴!”

                              “本少爷聪明绝顶英名神武英俊潇洒人见人爱!谁是白痴?”圣香冲上去折扇点着上玄的胸口,“你才是兴师动众干扰本少爷聊天下棋的扫兴鬼!”

                              “你根本是非不分,数典忘祖!身上有祖宗血海深仇完全不当一回事……”上玄一把抓住圣香的折扇,一拳往他脸上揍去,“我很早以前就看你不顺眼……”

                              “本少爷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圣香闪身避开那一拳,抓住上玄的衣襟回敬一拳,“别人怎么想是别人家的事……”

                              “可恶!你怎么能知道——我爹被容隐逼死时我的感受!你又怎么知道我为了复仇……这两年来放弃了什么!”上玄厉声喝道,“‘衮雪’!”右手合掌往圣香胸口推去。

                              “本少爷不知道你有什么感受——本少爷只是不允许——让你们这千军万马在漂亮的大明山下制造出更多有你那种感受的人!”圣香毫不逊色地叫回去,

                              “本少爷只是同情心旺盛而已!”他“砰”的一拳打正上玄胸口,上玄那一掌“衮雪”也正正往圣香胸口击去!
                            


                            40楼2005-08-12 1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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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玄刚才一记木棍只是受制之后潜意识的反应,定了定神先失声叫道:“圣香!”

                                圣香和李陵宴都躺在地上,闻言圣香有气无力地举起手,“我还没死。”

                                李陵宴慢慢地坐了起来,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好厉害的……”他还没说完,“哇”地喷了一口血出来,皱起眉头又整了整衣服,才接下去说,“好厉害的凌厉之劲。”

                                “我说上玄,你欠了本少爷救命之恩,对不对?”圣香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嘴皮子还在动,“欠人家人情就要暂时听人家的话——不要攻山……好不好?”

                                他也不想想,如果不是他和李陵宴稀奇古怪的抓人之法,上玄怎么会中毒强行逼毒?上玄咬牙道:“人情?”

                                “当然是人情。”圣香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里,“刚才你中毒的时候,小宴要杀你一百次也杀了。”

                                “他不杀我,只是想逼我退兵,难道他还安了什么好心不成?”上玄冷笑。

                                “咳咳……那你打死本少爷算不算欠我人情……”

                                “圣香!”上玄脸色一变往前迫了一步,那突如其来男不男女不女的人团扇一挥,示意他停步。

                                “咳咳……咳咳……我快要死了,我临死的心愿是天下太平实现大同、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上玄你收兵不要打仗、我们回开封去吃喝玩乐……哎呀!”那个“临死”的人说漏了嘴,自己醒悟爬了起来,“临死”的人还会有心愿回开封吃喝玩乐?他说漏了嘴还若无其事,对上玄招了招手,笑颜灿烂道:“活回来了。”

                                原来刚才一掌之间,李陵宴临空插入,他当然不是好心要救圣香和上玄。只是圣香关系他杀屈指良的计划,上玄关系这围山兵马能不能合适退走的大事,这两个却是不能死的。没有把握他也不会插入,李陵宴借物转劲的本事了得,上玄那一掌的惊世骇俗的掌力大部分给他转入了地下, 留在身上的只有十之一二。但那十之一二也够他受的,碍于手足无知,他的武功成就不比李侍御高,这一击硬接真是考验他身上的真实功力了。

                                挑战“衮雪神功”本是他下山的目的,如今硬接成功,李陵宴的嘴角泛起一丝深沉的微笑,事实证明技巧比实力更重要。

                                就在玉崔嵬及时赶到接了上玄一木棍、圣香只是飞摔出去毫发无伤、李陵宴硬接“衮雪神功”成功、上玄心头尚自一片混乱的时候,突然平板的地面“喀啦”碎裂——李陵宴把“衮雪”之力引入地下,此时地面龟裂发出了一阵深沉的“呜呜”之声。

                                “那是什么?”圣香第一个警觉大声问。

                                “不知道……地震?”李陵宴被玉崔嵬扶了起来,各人都惊疑不定地看着足下突然龟裂的干旱平地。

                                “这是……”玉崔嵬脸色一变, “大家小心……”

                                “这……”上玄还怔怔地看着越裂越开的地面,“这是……”

                                一股寒气扑了上来,圣吞陡然醒悟,大叫一声:“这是地下河!”

                                但也在他省悟的刹那之间,这一片的平地龟裂,地下河水暴涌而出。北汉军一片骇叫,随即河水暴涌三尺。片刻之间,扎营十里的兵马被整整冲走了十分之一。当然,这也包括圣香、上玄、李陵宴和玉崔嵬!

                                上玄的“衮雪”主力震裂了底下地下河的岩壁,这一下真是神仙难料。不管是北汉还是朝廷,不管是什么祭血会还是大明山,不管是要报仇还是救人,不管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全部都淹入了滔滔河水之中,径自往大明山下红水河中冲去了。

                                红水河。

                                不知何处的溶洞之中横七竖八地躺着四个男子。

                                “嗯……”一个长发宽袍的残艳男子首先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坐了起来,“这是哪里……啊——”他陡然看见幽深黑暗的溶洞之中一双眼睛熠熠发光,正从隧道深处一寸一寸地往这里移动,手下一摸,身边三个人仍未清醒,几个人却是在水里被他过分宽阔的衣袍和衣带缠在了一起,丝毫动弹不得!

                                那是什么东西?绝对不是人的眼睛!

                                一寸一寸,一分一分,那东西慢慢移了过来,那双发光的眼睛抵到了第一个人身上,发出“嘶——”的一声。


                              42楼2005-08-12 1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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