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写的故事中,邝露不愿忠于一个腐朽衰败、偏安一隅的小朝廷,甚至直到陈子壮死时,他悲痛之余仍感到不值。对袁崇焕,对陈子壮,对张家玉,对他那些不惜代价忠于明朝的朋友,他敬佩,但无法理解,也无法做到和他们一样。他的友情是真诚的,他可以为了一个托付、一个承诺而牺牲自己,但他不愿意为了朋友的信仰把自己填进去。在他出使广州之前,都竭力试图逃离政治的漩涡,等他到了广州,触摸着陈子壮故宅的断壁残垣,忽然意识到,这并不是一次简单的改朝换代。
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道生与死的选择题:是穿着汉家衣冠走向死亡,还是剃发易服苟且偷生?
他发现,自己一直逃避着的东西,其实是一直与自己紧密相连的。
因为不愿剃发降清,所以只能选择死亡。于是,他选择了浪漫的、有文人气质、符合他性格特点和审美取向的死亡方式。之前的流亡,是因为他不想为这个和自己无甚关系的朝廷而死,但当无处可逃也厌倦了逃亡时,当生命的延续成为了一种苦难和负担时,选择结束生命,是对生命最后的尊重。
那年他四十七岁,其实还年轻。
但人生不是越长越好的裹脚布,人生是一幅画卷,我们有权力决定画什么,画多长。不是为轻生辩解,更不是说可以任意放弃生命,而是在思考,当生命与信念发生矛盾的时候,我们该何去何从。就像莎士比亚说的:“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这个问题,古今中外无数人想了一辈子,也没有想明白。我们以后也还会想下去,没有标准的答案,只有不同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