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弯下身子,用那只给自己女人提鞋的手,从砧板下,慢慢地捡起了一把生锈的剑。
——这是一把不只锈迹斑斑,还散发着刺鼻的鱼腥味,甚至还粘着新鲜鱼鳞的剑。
生锈的剑,自然没有剑光,当然更不用指望它,还能残留下几分锋芒。
剑腹两侧,都裹着新鲜的鱼鳞,像一尾在水面上翻着空涨腹皮,等待腐烂的死鱼。
剑上的鱼鳞,似乎微微闪烁着,若有若无的讽刺的白光。
他忽然垂下了目光。
忽然闭上了眼。
他忽然莫名其妙地轻轻、幽幽地一声长叹。
然后,他的脸色,忽然就变了一变。
他的脸色,一向便有三分苍白、三分落寞。
而在此刻,却比苍白更苍白,比落寞更落寞。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颜色。
这一刹那间:
——他垂下了目光、闭上了眼,叹了一口气,又变了一变脸。
一刹那,是很短、很短的时间,短到似乎弹指即过。
但是,就在这一刻,一切忽然都不同了。
他掌中这把像死鱼一般的剑,忽然就隐去了身上所有的鳞片。
像一条静静漂浮在水面的死鱼,翻身跃出了水面。
这条死鱼不但跃出了水面,它忽然又扭了一扭。
那不是惊艳,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惨艳。
那不是光芒,而是死亡。
深渊般的死亡气息,像黎明的时候,掩不住的初日一般,慢慢反身吞没了四周的黑暗。
仿佛,一刹那被斩成了千百段,然后又被斩作了千百万个一刹那的碎片。
——然后,便从此,静静地指向永恒,指向无尽的黑暗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