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吞宵同人】焰染黄泉 BY月描夜黑

魔界的风总是生冷淡漠带著微微血腥气息，一如那名白衣红发的现世战神。
人说男子是从地狱业火中炼化出来，一头血红是比冰还要冷焰的无情象徵。
男子的无情并不单是笑著洒下漫天血雨、面不改色；更是冷眼看著步入陷阱的猎物不可置信的脆弱目光在一句句事实的真相下暗淡死去地心机深沉。
魔物以此为乐。
『你不是封禅———？』
他邪佞的红发在绿衣青年眼前如瀑散下，取代原本一头棕褐长发。
『我骗你的。』
吞佛童子思绪一震，染进室内的橙红光影在在显示著他已经从中午时分失魂神游了好几个时辰。
为什麼…？过了这麼久在想起那时候剑雪无名的表情仍会让他心头一窒！如果时光能够重来，他想用这双手将绿衣青年脸上的泪痕抹去，而不是一剑刺穿他的胸口。
多想无益！吞佛童子衣袖一振轻踏暮色离开寝室。
身为异度魔界首席战将，那总是在午夜梦回清楚看见的青年泪眼，就算再如何撕裂他心、终究只能是回忆罢了。
今天他有更重要的任务，取得神刀天泣！
凝晶雪峰上，一片无垠纯白。
天是白的、雪是白的、呵出的气也是白的；拜这一片银白所赐，身处百哩之外他就能明明确确看到自己今天的猎物在哪儿！
魔物气定神闲地漫步在雪地之中，狭长双眸仍丝毫不放松地盯著远方一紫一红身影。
紫黑身影的青年身上停著一只雪白夜枭，想必就是宵了！
只见紫衣青年乖乖坐在大石上，时不时的挨著眼前艳红人影撒娇。身著红衣的女人倒也宠著他、替他顺发，面容和霭的活像个保母似的？
什麼夜重生的完美兵器，说到底也只是个乳臭未乾的小鬼罢了！
白衣白雪如同杀神，吞佛童子一声冷笑，朱厌立谳！
几乎是同时，前方还尚有些距离的紫衣青年立即面对自己站起，皱著眉头、神情无辜地穿越重重白雪直视著他。
姥无艳顺著宵的目光，这时才注意到魔物已来到两人面前！
「你是谁？」少年青涩冷硬的声调听不出起伏，吞佛童子从他稚嫩的眼神中看出宵不带任何心机的纯净，双唇为了唾手可得的胜利轻勾了一下。
「奈落之夜?宵？」他不答反问道。
「你认识我？」
「交出神刀天泣，你可以不用认识我。」吞佛杀气骤升，红莲业火在雪地中绽开艳色光芒、朱厌感应著主人的杀气，剑端嗡嗡作响！
「你不是羽人非獍，为何夺刀？」纯净的双眸问著让异度魔界战神为之一愣的问题。
为什麼？狭长双眸微眯，他彷佛看到那个梦中才得见的稚气绿衣青年！
「你有想要的东西吗？」想起剑雪无名，魔转开话锋、双唇一勾，杀意收起三分。
「凝晶花。」
你不是他。
吞佛笑意瞬间冷冻，朱厌毫不留情挥向眼前如雪精一般的少年！
只差间发之距，宵右手瞬化出夜刀，轻灵格下吞佛势带烈焰的强大刀气！
「输赢一局，赢的人才够资格拥有神刀！」
吞佛手持朱厌刀锋一翻，地狱业火喧嚣！看著宵以刀气逼退近身烈火，他仍忍不住笑了！
战斗时若不能抛下心中疑虑，本来实战经验就少得可怜的宵即使势均力敌，也难占上风！
眼角一瞥，九弯十八拐的心机更添上一笔。
「呐，你可知道何谓心机？」利用宵击退数道刀气的空隙，吞佛欺身向前轻声在他耳旁道。
「嗯？」预备出刀的手略一停顿。
果不其然，看准宵如同赤子般过剩的求知欲，青年脸上茫然稚嫩的熟悉表情更是让他看了心情大好！
飞快点了宵的周身大穴，吞佛满意得哈哈大笑：「懂得此技才能行走江湖啊！」
登时身边出现二道人影，吞佛傲气凛凛看向前来擒拿宵与姥无艳的法无吾与薄红颜。
薄唇一掀：
「异度魔界这次做情给公法庭了。」
法无吾与薄红颜互看一眼，话不多说擒了两人便走。
魔物语毕，随即负手离开；得意风生又带嘲讽的笑容，突地显得有些破碎。
你不是他。
每当我问他想要什麼之时，他永远都喊著那个人的名字。

「神刀天泣呢？」异度魔界大殿上，一缕清冷沉稳女声不愠不火地质问著下方垂首而立的红白身影。
「尚未取得，不过……」吞佛童子嘴边扬起轻笑。
「喔？看来你今日心情特别好？」九祸别有兴趣地瞧著自己下属明显的表情变化。通常让吞佛童子心情大好的事不外乎二种；一是跟势均力敌的敌人痛快打一场大架、二是找到可以痛快玩弄的对象！「你对奈落之夜?宵有何感想？」
「他与魔胎有几分相似，又有几分不同。」
「喔？」九祸饶有兴味。

「被困在这里感觉很不好吧？」
清幽的女声略显叹息地传入宵的耳中，紫衣青年一转头，对上姥无艳担忧的眼光。
「嗯，穴道被封住了，好不自在。」宵转动一下手腕，吞佛童子的气劲尚在周穴翻腾。他第一次体验到别人带来的温暖，殊不知那只是自身气血翻搅对抗外来气劲的作用。
「宵…」姥无艳伸手穿越牢栏爱怜地抚摸著青年苍白的脸颊：「你可以冲开穴道吗？」
冲开穴道？「不知道，你希望我试吗？」
姥无艳怜惜地对他笑了。这样一个稚嫩的孩子，身上拥有著无可预测的强大力量、心思却是单纯如纸。摸摸他的头道：「现在不要，贸然尝试只怕打草惊邪，若他们要伤害你、切记用尽力气也要自保！」
「无艳…」宵睁著大眼深深注视无艳担忧的神情。
「嗯？」
「你还会回来吗？」
「会呀，傻孩子。」姥无艳拍了拍裙摆站起，投以青年一个笑靥如花，火光下无端的深沉美丽：「为了救你，我一定会回来。」
地牢里的等待对宵而言并不难熬。
在他的观念里凝晶雪峰和地牢没有太大的差别；不一样的地方只在於凝晶雪峰已没有心心挂念的凝晶花；而无艳说会回这里带他一起走，他便义无反顾地在这里等下去！
封住穴道的气劲，这几日已经削弱许多；宵感受著体内微弱翻腾，莫名想起初次见面的红发魔物勾起唇的魅惑微笑不由得心头一紧。
自他踏入江湖，接触过许多不同的眼光。怒目相视、贪婪、欺骗、讪笑…只有无艳真心待他！
但无艳的眼神总是遥遥穿过他望向远方，而看著他的时候又是截然不同的神情！
她说那叫做思念。
思念是什麼？为什麼会思念？
宵……因为我恋慕著羽人，有了恋慕自然就会思念他…
就像我想一直守候著凝晶花一样吗？
傻孩子。无艳摸了摸他的头幽幽开口：
『人与人羁绊著的思念，十分单纯又十分复杂；单纯到一个眼神就能明白一切、复杂到横亘时空都难以舍去。这种情感来得不知不觉，等到离开时却是撕心裂肺！』
宵想起那个红发魔物临去的眼神忽然明白了。
他看著自己的幽幽双眸下隐藏著的东西，就叫做思念。

「小赦，你觉不觉得最近老大怪怪的啊？」螣邪郎一把抱著已经懒得挣扎的赦生童子，一脚跨在桌上大喇喇地吃起葡萄来！
「你是说…」赦生沉思了起来。
「没错没错……小赦你这样挑食实在不行啦！没有均衡的饮食哪里来健壮如哥哥我的体魄啊？」展现完美二头肌的同时，腿上传来一阵疼痛！「痛痛痛！好啦别捏了啦！哥哥我大伤初愈耶！」
「也多亏你受重伤才可以肆无忌惮地到我房里撒野？」
老…老大！！！
腾邪郎立马当先跳了起来站得好好，只差没有鞠躬敬礼，手上拿的那串葡萄则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回原位。
「老大，水果放那麼久会坏的！我刚刚只是试吃罢了！」
「你喜欢就拿去吧。」吞佛童子取下壁上朱厌剑，扎实地系上腰间：「说罢，到我房里有什麼事？」
「老大，你最近怪怪的啊！」一屁股坐回刚刚还没坐热的红木圆椅，一脸担忧地看著吞佛：「你这阵子有时脾气特别差，有时候又会发呆还莫名其妙地笑出声来，说真的我还没瞧过魔也会中邪的，但老大你让我大开眼界啦！」
「………」转过身不想搭理螣邪郎的无脑发言，接下来赦生的问题更是让他欲哭无泪！
「老大，你这股气势是要去见岳父吗？」赦生童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不，」支手撑额，吞佛童子实在很不想理会这对活宝兄弟的乱入问答：「我要去跟夜重生取神刀天泣！」
心想也奇怪，天蚕蚀月夜重生是那只小猫头鹰的创造之父，这样说起来赦生的推论应该也算不差？
「为什麼女后又派任务给你？我呢？帅气无比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大将螣邪郎怎麼可以晒在这边？！」螣邪郎皱起眉不满地哀号！
「你好好休息再说！」头痛地看著同时出现在自己房内的兄弟俩「还有，别在我床上乱搞！」
赦生闻言红了脸，螣邪郎则是失望地哀号！
这两兄弟的羁绊他一早就知道，而螣邪郎疯狂地跟女后要求一个接一个的任务也是为了证明自己有能力保护赦生童子。赦生是女后的亲生独子，想必螣邪郎内心强迫自己更强的意念从来不曾减弱过，这股压力也是让他重伤也要拼了命挡下叶小钗砍向赦生的那一刀！
魔呀魔，只要一动了心便是焚身以火的绝对痴心。

「无艳…」晶萤的水珠落在冰棺之上，宵苍白的手小心地将它抹掉。
为什麼失去无艳的痛苦，在吞佛离开之后会更加难受？心里似乎还有别的、冷冷的东西在啃蚀著他。
那东西叫做寂寞。
「无艳，有人说只要取回造化之钥就能让你活过来，我会为你取回的！」握紧手中夜刀，宵觉得连呼吸都冷颤颤的。造化之钥在一直以来都否认自己存在的父亲身上，他不知道该怎麼做才能让父亲正视自己！
『没有人是为了别人而活著的！』
他想起吞佛童子对自己说过的话，闭上眼，心里有些许满足的感觉。
这股暖流让他觉得就算面对父亲的鄙视也无所谓；就算下一秒会死去，也无畏。

「失败品，来到这个地方意欲何为？」
宵咬著下唇，这里不是凝晶雪峰，却还是让他冷得颤抖。
「我想要造化之钥。」
「哈！」殿上之人冷叱一声：「凭你也想来取造化之钥？」
宵的一切都是从他而来，无论是虚弱带点冷艳的容貌、略显瘦削的身段、或是那双隐藏在重重黑衫下冷白修长的腿。光是幻想它们缠上自己腰间的感觉，就快按耐不住地想将他纳为己有。
「我很需要造化之钥救人，那个人对我十分重要！」
「那好，只要赢过我，造化之钥便是你的。」
宵怎麼可能胜过他？撇去他只是个初出江湖的孩子历练尚浅之外，宵的武功绝学也都是从他这个”父亲”而来。夜重生定下的条件无疑是给自己打的如意算盘！
夜重生拔刀向宵挥下，宵眼神露出无边苦涩。夜刀出手，也只是勉力格下劈面而来的刀风！
「父亲…既然不需要我，为何要创造我？」
夜重生一个狠笑：「改造你的第一要件便是让你不再问这麼多问题！」
宵一咬牙，心中不愿伤害创造之父，但他确实需要造化之钥救活无艳！
「啊！」处於防守之姿已十分不利，一个冷不防便被划破衣袖，血痕如注流下！
夜重生趁机闪身到宵的后方，一掌劈下，随即重重倒地！
意识昏眩之中，他感觉自己被浸泡在一池冰冷无比的水里；脑中清晰的回忆一幕幕在他想起后马上消失无踪。
无艳哭泣的脸庞、神刀天泣、自私暴戾的公法庭……
那个带著忧伤神情的红发魔物……
突然他明白了，这是洗去记忆的池水！
记忆正在一点点流失；魔物替他削下的石床、听完他发问后一副头痛的神情、炙热的吻…
『没有人合该是为了别人而活的。』
「不！！」
一声狂啸，强行冲破术法！
宵摇摇晃晃地起身，捂著头痛苦难当！只见夜重生一声冷哼，随即不客气就是劈面一刀！
「失败品永远都是失败品！」
「我自己的价值要由我来决定！」勉力接下一刀，宵仍然晕沉沉的；眼看夜重生胜券在握，刀光亮闪眼看就要了结！
突然被抱个满怀，也没有预料中的痛楚降临。宵意外睁开眼看见怒火炙炙的红发魔物手持朱厌宛如杀神降世！
「不好意思，我的人跑到你这儿来撒野，要我砍你一条腿赔偿？还是就当做没发生过，此不追究？」怒极依旧不减魔物天生的优雅，吞佛童子唇畔一开一阖说著残忍的笑话。
夜重生双眼微眯，想起宵脖子上的红印还有吞佛童子现下抱起他的样子，忽然明白了两人的关系！
「哈哈哈哈！吞佛童子，宵是我一手创造出来的，想必他的滋味没让你失望？嗯？」
魔物优雅一笑：「可惜还轮不到你。」
随即化成光影消失在夜重生气得跳脚的黑暗之间。

轻轻将宵放在石床上，吞佛童子环顾了山洞四周发现自从上次自己离开之后洞内仍然没增加半点家俬，看来这张石床的好用之处还没办法启发小猫头鹰民生必需品的重要性？
身后的石床传来细细声响。
「你醒了？」
「好痛…」宵皱紧眉头，不单单是夜重生留下的处处刀伤，还有施法后的剧烈头痛！「还能见到你…真好。」
宵似乎还要说些什麼，但因为功体受损话一出口只成了缕缕细碎的喘息声。
吞佛低下头侧在宵的嘴边想听清楚他讲些什麼，宵伸手一扯魔物魅惑的红发轻轻吻了他的唇。
「…记忆要消失的时候，我真怕再也记不得你了……」报以面前讶异的魔物一朵虚弱笑靥，随即往后一仰昏了过去。
其实当宵走进黑暗之间时，他就一直跟在身后了；眼见小猫头鹰跟夜重生拔刀向相他不是没打算出身挺那个咬牙含泪的小子。只是与夜重生杠上实在有违这次女后交待的任务，让他产生了迟疑。
一直以来自己的信念便是以魔界为主，为魔界而生、为魔界而死！
就连那个有著艳绿发丝的单纯少年，他都能一剑了结…
虽然每每夜里想起少年的微笑不免又是撕心的酸苦，但他从不后悔。
只是当夜重生将要一刀狠狠砍下之时，他想起有一次宵难过地埋了误闯雪地而冻死的一头小鹿。
『他们死后会转生成别的生命，而我若死了，就没有这种机会了。』
那天大雪纷纷，他突然觉得宵露出哀伤的表情很美。
不知为什麼，他不希望他消失。
等到意识过来自己已经抱著昏迷的小猫头鹰对夜重生呛声！而且还大摇大摆的分明是来劫人兼羞辱人家老爸！
对自己行为十分困扰的某魔界菁英在石床被重伤的小猫头鹰占了满满又无处可坐的状态下只好满心怨叹兼不满地下山弄点基本的家俬来！最少也要弄张椅子！
爱？
吞佛摇了摇头，脑中不其然地浮现那对耍宝兄弟档胜利咧开嘴对自己笑的样子，心情更加无奈了！

魔物从来没觉得自己这麼别扭过！
市场上人潮川流不息，小贩的叫卖声更是震天价响！
只见自己这时右手抱著一张木桌、左手提著桧木圆椅；而插在腰上的朱厌剑剑柄则是吊挂著装了熟食的竹篮充分当起扁担的角色！
他不是没想过其他更有男子气概的方法；例如自己动手钉桌椅，可是这一片冰雪之地什麼工具都没有！既然要花钱买些铁鎚钉子什麼的，倒不如买现成的省事！
偷跟抢就更不用说了！堂堂魔界大将闯进民宅夺走桌椅是何等可笑的事！对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的自尊不容许自己这麼做！
所以说到底还是直接买了省事！
只是真正做了之后才知道，一个面露杀气的大男人抱著这些家庭用品挤在人潮之中实在是件很别扭的事！尤其他总有预感会遇到熟人！
「小赦小赦——！」螣邪郎放下茶点一阵低声怪叫，还用手肘撞了旁边漂亮人儿一下。
「嗯？」难得从魔界出来又不用费心操烦任务之事，赦生童子今天心情特别好！
「嘘———」螣邪郎一把将赦生的头压低，一边悄声道：「你看后面那个特别高的是不是老大啊？」
正想嘲笑螣邪郎大惊小怪老大怎麼可能来这种地方，一转头赦生童子立刻愣住！
「是…是老大没错耶……还有朱厌剑……」上面还挂著…食物？？
「哈哈哈哈哈！」两兄弟憋声笑痛了肚子！堂堂魔界大将像是管家一样搬著桌椅走在人群中实在是难以言喻的笑点！两人笑到流泪之后相视对看反而有点担心起来…这种事千万不能被某魔界菁英知道啊！要不然他们被扒三层皮还死不了！
「呐，我觉得老大真的怪怪的啊！」轻靠著茶店的窗棂，螣邪郎享用著美味的茶点满足地喂叹。
「谈恋爱了吧？」赦生童子同样望向窗外远方。
「噗！」螣邪郎差点没被噎著：「小赦你真幽默！我喜欢！！」一口茶润喉之后又塞了大堆甜食进肚。
赦生童子无奈地看著那个”外人前精明，到了自己面前又少根筋”的傻哥哥温润地微笑著，眼底净是最诚挚真心的承诺。
这一生就由你来保护我，我来保护你，两两相惺永不分离。

凝晶雪峰依旧飘著细如棉絮的白雪，魔丝毫不以为意地行走在绵软的雪地上，印下点点足印；优雅且坚强。
甫到宵养息的山洞前，魔物一个微笑，身著紫衣的少年立刻像只温驯的豹子一样蹭进怀里。
「今天心情很好？」魔物眯著金瞳，愉悦地抚摸宵的一头缎瀑。
「羽人今天来看无艳，他身旁还带著个大叔。」
「大叔？」这武林道上能跟羽人构得上边、又能称为”大叔”之人不外乎只有孤独缺了；但孤独缺不是早就作古？
「你说的…是燕归人吧？」
「原来是燕归人啊？燕归人不喜欢被叫大叔麼？为什麼我这样称呼他的时候他要生气呢？」宵睁著一双大眼纳闷地问道。
那个燕归人明明就已经长出白头发了啊！而且他一看到自己的时候就摆明了一副”我讨厌你！”的脸色；称他为大叔之后，某貌似中年男子的人更是怒不可遏地暴走！
那是因为你伤害了断雁西风啊……魔物明白燕归人面对宵是怎样的复杂心情，但看著宵纯净的眼神却又不忍告诉他，只好无奈的微笑、拍拍他的头带过。
这些日子以来，他发现宵并不是真的没有心。
他开始会表达高兴及悲伤，虽然对太过繁复的道理依旧无法理解，但宵已经可以分辨别人对他的好恶、明白自己什麼时候不该问问题。(这对於吞佛而言不啻是个好消息)
「燕归人不喜欢我，那羽人也会因此讨厌我吗？」
「嗯…我想他应该不会跟个小孩子闹脾气？」轻轻吻过宵的唇，撷取他口中一如冰雪的清新。
「…燕归人…是小孩子吗？」虽然唇被堵住，好奇的猫头鹰宝宝依旧可以找到空隙问话。
「………」小孩子是你才对。
「那——」
话未出口，俯在身上的魔物恼怒地抬起头看著他。
「不是说好了这种时候不可以问问题？」
宵马上捂住嘴巴。
吞佛说过，锻鍊身体时问问题容易岔气，到时候任凭大罗神仙都无法回天！他可不想要这样！
魔物满意地看他闭上嘴巴，心里暗想：难怪赦生那麼爱黏著自己、剑雪也是一天到晚缠著一剑封禅；看来自己对哄小孩真的很有一套！
想起那个绿衣青年，魔的心里不由得一阵酸苦，久久退之不去。
手边解开衣衫的动作停顿，一个起身、缓缓地将刚才褪下的布料仔细地穿回宵身上。
「是『剑雪』吗？」宵沉静地看著他。
魔物没有抬起头，只是小心地帮宵将衣带打上刚才完美的结。
「你每次露出那种表情的时候，都会喊著『剑雪』这个名字。」
「……」
「他是你很重要的人吧？」
「魔需要的是完成自我要求目标，有些魔寻求强还要更强；而我，只求完成任务，没有所谓的重要之人。」衣服仔细穿戴完毕之后，吞佛也只是看著不远前的火堆，始终没将目光移到宵身上。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吞佛站起身，拉起坐在床畔的宵：「走吧，我带你去看个地方。」

宵开始变得很爱笑。
嘴角上翘的弧度与那张天生深沉冷艳的脸实在很不搭尬，有好几次魔物都受不了地试图把他气哭，但那些手段对宵来说不痛不痒，魔物也就只好由著他去了。
而当吞佛童子发现，宵居然读著信手买来的字典时也能笑得彷佛在看戏似的，终於忍不住地问了：你到底在假惺惺地笑什麼？
宵乐陶陶转过头来又是甜甜一笑道：你看字典上写著『及时行乐』。
所以呢？魔物皱起眉头，试著厘清小猫头鹰越来越难懂的逻辑。
宵转过头没再答腔，魔物听不见的是他在烛光前淡淡呢喃：
『这样当爱消失了之后，至少你还会记得快乐。』
明白了我只是在你身边的过客，哪一天任务所需挥刀向我的时候，你还会想起我的笑脸。
几日后他再踏上凝晶雪峰，不见那张很不自然的笑颜；只闻雪枭盘旋在空中一声一声的凄号，还有遍地纷乱的血迹！
吞佛心底暗叫不妙！
遍寻了雪峰一周见不到人，最后还是在雪枭的带领下自一隅山谷旁找到他。
浑身是血、腿骨骨折、手肘脱臼……啧啧啧，这小子分明是自己带著刀伤狠狠摔下山谷才会有这种成就啊！
一把小心抱起瘫倒雪地如同破败布娃娃一般的宵，魔物听著他受伤沉重越发缓慢混浊的呼吸声，心头一紧！
到底是怎麼了？
为什麼才短短几天，那个还会冲著自己笑的小猫头鹰被人砍成这样？怒火甚炙的双手下意识抱紧了怀中伤重的身躯！昏迷中的宵感到身上的伤被外力交迫更加疼痛，无力地睁开眼，甫见那名红发魔物！
「……我…赢了…」吐出的破碎字句传到吞佛耳边已成风声，魔物看也不看他、只是一个蛮劲地抱著他往栖息的山洞走。
「……怎麼每次你遇见我的时候……我都得这麼狼狈………」宵眼神恍惚地投给吞佛一个微笑、随即昏了过去，而魔依旧眉头深锁地往前走。
吞佛将他放在石床上，轻轻撕开早就血泊泊的前襟发现胸口贯穿的刀伤是最主要的致命危险，剩下还有掌气的余劲……
魔物握著宵的右手一愣，这两掌是女后的成名之招！
果然他最不希望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将伤药仔细地裹上了宵的胸口，再取来一件被子将他盖得严严实实；升起取暖的火堆之后，魔界战神手持朱厌毅然地走出洞口。
抬头扫了一眼踞在树枝上假装没看到自己的雪枭冷冷道：「晚上有毒蛇野兽接近山洞的话，你该知道怎麼做！」

宵的食量一向很小，通常雪枭摘了山果野梅他就照吃；若是猎了野兔之类的小东西，他不是放了便是埋了。
这回他手上捧著一只红通通的小山猫。
小山猫后腿受了伤，想必是在跟雪枭打斗中被咬伤的！宵责备地看了眼树梢上的雪枭，后者心虚地撇过头去。
小山猫不习惯宵的触碰，喉中发出嘶嘶低鸣；宵一心只想替它包扎反倒被狠狠咬了一口！
雪枭振翅发出呀呀叫声，训示他好端端的可口小猫给逃了，真是浪费食物！
「雪枭别这样，佛者只食用野菜山果，我们得多采些回去！」
佛剑分说第一次看过这样的少年。
当时他浑身是血，伤重倒在雪地之间；这样荒漠的雪地理当不会有任何人出现！佛者暗自庆幸宁愿伤重无人救治而亡，也不愿死在贼人手中！
意识渐去，他感到眼前一片黑影遮住光线。
勉力一抬眼，一个忻长身型的苍白少年身著流云黑缎，一头长发犹如黑瀑，雪地之中十分明显的色调。
睁著幽艳却毫无生气的大眼问道：「你也是要来杀我的麼？」
一个伤重倒地的人根本无力自己站起，更罔论要杀眼前这个看来好手好脚的年轻孩子了！
佛剑分说心里埋怨遇到傻子，眼前一黑眩即晕了过去。
当他再醒过来之时，发现满桌山蔬野果兔尸堆放在一起，而那个漂亮少年正坐在床旁直勾勾地盯著他瞧。
「多谢施主救命之恩。」佛剑伤势严重，清醒后仍是稍嫌虚弱了点。
他检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包扎，发现这年轻人的包扎技巧还挺不错、像是熟住山林的野孩子，却又偏偏穿了一身低调华贵的深黑紫缎令他不免好奇。
后来谈天中问及，宵只是平淡地说了句『当初创造我的人对我充满期待，好衣好食；但后来他发现我有缺陷，便把我丢在这儿了。』
佛剑当下想起了圆儿。如果圆儿还在身边，他定会好好教导他、爱护他……
如果圆儿还在………
「又是剑雪麼？」宵问道。
佛剑一头雾水，搞不清眼前的少年问的是什麼个问题。
见他一脸疑惑，宵解释道：「我有个故人，流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就代表他在想念『剑雪』。」
剑雪无名之前在江湖上煞是轰动，佛剑分说更加不解了。「施主的故人是——？」
「吞佛童子。」宵眉头一揪，按住胸口：「真奇怪，每次提到这个名字，这里就好痛。」
佛剑见他这个样子，当下明白了大半。话说他总是夹在那两位好友之间当传话筒兼解语花也不是一年半载的事了！自是叹一口气，反覆思考近来有关吞佛童子的消息，还是别告诉宵的好。
天晴雪烈。佛剑分说用完宵摘来的野菜山果，走出山洞舒展了下筋骨。
他的伤体几乎已经痊愈，今日便是时候告辞！
还有太多事情待他处理，这些日子的养伤令他心怜宵的单纯沉静与寂寞，心底不住希望这孩子跟魔物走得这麼近，别坠入魔道才好！唉！
「佛者也有临别愁？」
佛剑摇了摇头：「以后若你有任何困惑，佛剑很乐意替你解答。」说到底，他生来就是当心灵导师的命啊！
眼见佛者庄严的银白身影渐渐隐没在雪地边际，宵不免在心中注解，每个人在他的生命中都不会久留，不要太过於挂怀。
一转头，火红如焰烧痛他的眼！
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熟悉的魔物，他竟然还会回到这个地方来？
吞佛童子轻倚梅树优雅无边，一头红发手持朱厌，白衣若雪气势如虹。一脸兴致地看著宵脸上复杂的神情唇角微扬。
他杀过许多人，从没看过有人对他摆出那麼奇怪的表情；像是喜悦又同时带著惊讶与惧怕。
他终於来了。以前他来到凝晶雪峰的时候总是张狂地揽起自己放到他腿上，语带嘲讽地逗弄著自个任何惹他发笑的反应。隔了这麼久再见面，他却是带著一脸陌生兴味地站在梅树下，丝毫没有走向前的打算。
宵心中不知所措，只能淡淡挤出一句：「你来了？」
吞佛笑了，他不介意跟目标物打交道！「听阁下的语气，汝与吾认识？」

吞佛童子的心情从没有这麼恶劣过。
尤其当他看著螣邪郎那张放大的脸在自己面前不停叹气，严重影响他的睡眠品质以及隔天的操练进度！
「要叹气回你房里去。」魔将脱下外衣松开发带，一头红瀑如焰流敞而下。双手环胸一脸不悦地睨著坐在木桌前愁眉苦脸的某恋弟癖。
「房里没有小弟在，床一点都不暖啊，本大爷怎麼睡得下去！唉——」又是一声长叹。
认识螣邪郎的人都明白他是个道道地地恋弟成痴、虽然嘴上总是欺负自家小弟，但又有谁知道当他想起赦生软软嫩嫩叫著『兄长』之时，心中那股喜悦伴随著酥麻足以让他一整晚高兴得睡不著觉！
曾几何时从兄友弟恭变成了水火不容，再经过几番波折之后两人终於走在一起；这麼多年来对赦生的想望全在这段时间到达了高峰！
结果，半哄半骗外加施用一点点强硬手段之后，是将自家小弟吃乾抹净没错；但赦生自那晚之后就不声不响地消失了好几天，弄得螣邪郎脾气暴躁、底下魔兵叫苦连天！
红发魔物看著同僚愁眉苦脸的样子，薄唇勾起一抹微笑，九弯十八拐的心机又添一笔。
「螣邪郎，想找回你小弟的话，交换个条件如何？」
大殿后方，肃穆的长廊尽头是一间偌大的禅堂。
禅堂里头不是庄严的金与白色，而是一贯的黑色；黑钢制成的邪神像霸气十足镇在檀木高桌上，满室缭绕深沉迷离的惑人薰香。
袭灭天来端坐蒲团上定心调息，身后突如其来猛然一掌、气势汹涌击上后背！
「唔！」内息被打乱，加上早前吸收一步莲华的功体需要耗费大量真气才能调和，袭灭天来
回身一掌拍上黑衣人胸口！正要痛下杀招时，一抹浅灰身影迅雷不及掩耳地将人带走！
体内真气相冲、再加上旧伤复创，袭灭天来无心恋战，踉跄地回到蒲团上端坐养息。
佛者熟悉的气劲又开始冲击著四肢百脉！
一步莲华，你永远都只能成为我的！
强压下胸口郁结的血气，未料佛者的功体在自身筋脉游走得更为剧烈！脑中突地一片晕眩、身子一软随即倒向后方白衣魔者怀中。
眼见魔者黑灰斗蓬下的发色转趋银白，吞佛童子得意地勾起唇畔。
「小鬼——？」被挟著跑了好一阵子，终於在一处隐密的树林被轻轻放下；螣邪郎忍著伤跪伏在月色之下，唇畔点点鲜血。
逆著月光，他只看见面前的人有一头米色浅金长发，双手握拳浑身颤抖著。
「……你想造反麼？」眼前的人跪了下来，紧紧抱住他的颈项。螣邪郎闻著颈侧发丝味道，不发一语。
赦生哽咽道：「你疯了麼？居然去攻击师尊？」
「死心机跟我打赌，只要对袭灭老大发一掌，我失踪的亲亲小弟绝对在一刻钟内出现。」
赦生低下头，不知该解释什麼才好，螣邪郎将头埋入他的颈项，坏心地咬著自家小弟的耳廓：「为什麼一声不响就跑了？」
「我……」
「不要说是因为突然良心发现兄弟关系的我们，不应该做出那种背德挬伦的事所以偷偷躲到深山好好思考一番吧？」要真是这样他就要吐血了！明明两人都渴望著对方，天知道他螣邪郎日思夜暮的就是完成最后这道手续，没料到隔天小弟闹失踪，害他颜面无光还反省自己是不是技巧不好吓跑了小弟！
看著赦生愧疚的眼神，螣邪郎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邪邪一笑，咬上了赦生颈间。
「亲爱的小弟，在我们选择一同沉沦的时候，这个世界早就没有神了。」

《六》
照理来说，宵可以不需要睡眠。
打从他在凝晶雪峰苏醒后也从没尝试过睡眠的滋味；守护凝晶花、守护姥无艳…守候吞佛童子。
这些事情足以占据他多余的时间，而今这些一项项离他远去，宵突然不知道夜晚应该要做什麼才好！
闭上眼，抽起了一旁的锦被有样学样地盖在自己身上却不知道到底意义何在。
只知道以前那个红发魔物总把自己和他紧紧裹在这张被子里，外头的光星星点点透过锦被照著魔物的轮廓、还有魅惑勾起的唇轻启坏笑。
接著吻向耳后、脖子、锁骨…犹如膜拜珍宝一般；一定是当时吞佛童子的姿态太过虔诚，自己才会愚笨地拿真心相待吧？
他说他忘了我
不可以再想了。
明明胸口都已经这麼难受，为什麼闭上眼后还会时时刻刻看到那张熟悉俊颜？
睡眠这种东西果然不适合他。

猛一睁眼，赫然发现漆黑之中一对灿若明星的金色瞳眸在床边注视著他。
吞佛童子长身玉立，白衣翩翩和身后洞穴外的白雪简直相融为一，血色长发一反常态没被束以高髻、静静地披散双肩。
「燕归人说，你这种行为叫私闯民宅。」沉默了半晌，宵才生硬地吐出这句话。不知该做什麼反应好，只得愣愣坐在床头看著某魔将走近自己轻柔笑道：
「汝这副傻样子一直都这麼讨人欢心。」
宵皱了眉头反覆思量，这才发现哪里不对劲：「你不是记不得我了吗？」
「如果吾说吾是被人设计陷害了，汝信麼？」语毕，两人距离已在吐息之间；宵看著眼前那张放大的俊颜，实在搞不懂那麼苍白的肤色却偏生生了一头妖异无比的艳色红发，他没学过也不知道为什麼，这两种颜色搭配在一起就是这麼样地让人心头荡漾。
「看吾看傻了吗？」唇启轻笑，对於小猫头鹰痴迷的眼光他欣然接受。
「姥无艳也是一头红发…」
魔物闻言，原本优雅容貌青筋直跳！
「与姥无艳的不同之处，吾以为汝的身体记得很清楚才是？」
「？？你是魔她是人，本就不同啊？」宵歪著头问道。
若不是已经习惯宵的无厘头问答，只怕牙尖嘴利的业绩魔人也要拜倒其下！
吞佛童子眯了眯眼，勾起宵的下巴与自己直视：「汝还没回答吾的问题。」
「我相信你。」
「真的？」
「嗯，真的」宵抬起手摩娑著吞佛童子脸颊旁的发丝，灿笑道：「被人陷害也罢、真的忘了也罢，若要互相猜忌就太复杂了，所以你说什麼我就相信什麼。」
吞佛童子愣了一会儿，随即像被宵的笑意感染一般，眉眼一弯双唇轻启含住宵的唇畔赞许道：「真是个贴心的孩子，今天是该给汝一点奖赏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