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友人书 十五》
这是周五,我又一次于火车上写信给你。
火车飞驰,城市、乡村、河流、工厂渐次向后退去;我看到车窗上依稀的影像,有个“我”也随着上岗、树木、房屋与水塘渐渐流逝。她们去往何方,是汇入永恒之海,还是流浪在那乌有之乡?
赫拉克利特说: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他肯定人的存在,因为人们毕竟曾丈量过这条河流,或者曾在河流中嬉戏。他的学说给人带来深深的安慰,却也使人感到迷惘——如果存在物曾经存在,那它又为何会消失?既然已经消失,又如何证明它的存在?换句话说:比如,我的童年和青春是否曾切实地眷顾我?——为此,赫氏的学生克拉底鲁绝望地说:人一次也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他以为只有变化,才是永恒。
如果我们的存在本身即是一种可疑,那么又何来那些梦幻般的童年和青春?
笛卡尔以“我思故我在”终结了无休止的怀疑论,他是以怀疑(思考)来反对怀疑,以怀疑来肯定存在。他相信每个人的脚下,都拥有坚持的土地。比如此刻,我亦靠在真实的窗棱上感受这个真实的世界和远方真实的你。恍惚间又使我相信,此刻——这个瞬间,我活着并拥有幸福。
然后人们无法把握这瞬间——我们不能像在山间捕捉蝴蝶那样逮住瞬间。因此,我们也可就无法把握存在,这又是存在的悖论(笛卡尔的结论只能使我们相信,却不能给我们证明——如邮戳印在信封上一样在我们的存在之上也盖上印章——哦,我又一次愚蠢地陷入对于永恒的渴望)。当存在着实可疑时,人们不得不渴望上帝,呼求上帝。
哲学和艺术有时候会使人忘却人间烟火,它蔑视世俗生活,怀疑努力工作和拼命赚钱的意义。比如昨天晚上,我参加了一个招待晚宴。酒桌上坐着一个个所谓“成功人士”,他们春风得意,言笑晏晏,说着八面玲珑的俏皮话。他们戴卡地亚手表穿Kenzo时装,他们注重礼仪,举手投足姿势优雅,微笑起来既不张扬也不放肆。总之,他们的一切穿着、打扮、包装和言行举止,都是为了展现他们所谓的高尚生活品质和姿态。而我却从内心里鄙弃这些,我怀着强烈的逃离的愿望坐在这群人中间,显得如此的格格不入。
《夜晚的逃逸》在一定程度上,或许是为了表达这个物质的世界与精神的背离,而作为一个精神守望者的林,他是如此的渴望逃逸,如同飞鸟从人群中杳然而去。他只愿意在高处,守望一片麦田和麦田上的星空。
然而飞鸟,它飞往高处住在云乡,岂不知道食粮于它的意义吗?它终究会又一次坠落人间,坠落在每一个喧嚣的夜晚,坠落在推杯换盏的酒桌旁,坠落在熙熙攘攘的欲望之林中……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飞鸟也会再一次飞离。
祝一切安好。
2015.3.20
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