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持续了年余,他始终不晓得她的名儿,她也不知道他的,彼此互不相熟,也少有谈话,他嘴笨,而她也不是多话的女孩,两人始终熟悉却又陌生。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告诉他:“喂,明儿起,你不用再来这里等我了。”
乍闻此言,他心房一阵揪沈,竟痛得发不出声音。
“为、为什么?”胸口像是被人挖了个洞,他着慌地追问。
不是稀罕她带来的食物,真的不是,就算什么都没有也好,可不可以,让他听听她的声音?就像以前那样,只是几句:“喂,你很痛吗?”、“喂,你不可以偷哭喔!”、“喂,你还在不在?”就可以了,只要——这样就可以了。
“别急啦!我会叫娟儿——就是侍候我的婢女,她可以送饭菜过去给你,这样你就不用挨着饿等到现在,东西都冷掉了。”另外,她想到他长愈大,丢过墙的食物一定不足以填饱他的肚子,让娟儿送去,他不只有肉吃、有饭嚼,还有热腾腾的汤可以喝,只要是她吃的,都可以为他备上一份。
我不在乎啊!他心慌无措,想挽留,却发不出声音。
“喂,你听见了没有?要记得到后门,娟儿会给你送饭菜去。”
他可不可以说不要?他可不可以拿那些来交换?他要那道软软细细的娃娃音,这辈子从来没人问过他好不好、饿不饿、痛不痛……
就这样,几年过去。
为他送来热食的,成了大官府上的婢女。
这一直是他们之间的秘密,没有其他人知道。他吃得营养,孱弱瘦小的身子长了肉,也健康得多,脸色不再苍白;身上的伤,有良药治愈,不会任其化脓、溃烂,连个疤痕都没留。大娘的操劳虽累,却也磨壮了他的筋骨……这一切,他不再引以为苦,从那娃娃音出现后,就不曾了。
有一度,大娘以为他偷灶房的食物吃,将他打了个半死,每夜锁牢灶房。他没说,任凭大娘一棍一棒打得毒辣,他咬紧了牙关,就是不说。
那是他最温暖、最珍贵的记忆,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打死他都不会说。
那一夜,他又疼得睡不着了,连她冰冰凉凉、神奇得不得了的药都没用。
靠在墙边,叹息着,回想他们初次交集的那个夜晚。
他好想念那道娃娃音,脆弱得想乞讨几句怜惜——
“你又被打了?”许是上天听到他的乞求,墙的另一边,果真传来那道日夜思念的声音。不过娃娃音不太娃娃音了,奶味儿也没了,但是无所谓,他还是眷恋得紧。
“你怎还不睡?”他这回可没用难听哭声吵她了。
她叹气。“你那大娘啊,心肠真狠。”活像打牲畜一般,那谩骂毒打的声音,隔墙外的她听了都心惊肉跳。
“你还好吗?我让娟儿请个大夫过去,放心,不会给你大娘发现的。”
“不,不用。”真的不用,他想了想,补上一句:“我迟早是要走的,这里容不下我。”
“嗯,那很好。”否则他早晚要给大娘虐待死,那就枉费她帮他这么久了。“离开之后,你想做些什么呢?”
“我想从军,把武艺学好,将来要带兵打仗,保护国家——”保护你。
顿了会儿,他迟疑道:“你相信我吗?”她会不会嘲笑他口气太大?这些想法放在心里很久了,本来是不打算说给任何人听的,但她问起了,他什么都会告诉她,只为了多听听她的声音。
她轻轻地笑,却不是嘲笑,而是浅浅的,柔柔的,像春风一样,化解他的不安。“我信你。一个人的出身不代表什么。”
“真、真的吗?如果真有那一天,你——”愿不愿意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