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疾证》
托人给父亲办了个残疾证
其实也没什么用
只是为了证明
一条腿的父亲是个残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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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光叶子的树》
当我们的影子重叠时
那些钢叉般的树枝
一下子剌穿了我
仿佛我才是它丢失的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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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2点，毛巾从椅背滑落》
是滑落不是跌落
可以说是掉落
但不是
掉落
毛巾从高高的，椅背
滑落
速度很快
发出尖啸(一定有这样的声音)
头先着地
也许是脚
发出啪的一声(一定有这样的声音)
然后是小腿
小腿瞬间断裂，折叠
然后是膝盖，大腿
臀部，腰
统统断裂，层层叠压
像波浪冲击
碎沫纷飞
发出噗噗的声响(一定有这样的声音)
然后是腰，胸
脖子
脖子消失
脑袋安放其上
这时的毛巾已不像毛巾
它的身高已不及原来的十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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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间》
时间辽阔，尘世无边
一个人和一粒种子随风降落
无始无终的轮回
一代又一代的人执迷不悟
草木知秋，正如今日的阳光
永远有无法抵达的地方
尘世很轻，一只蚂蚁的脚步很轻
众神的呼吸我们听不见
总有诅咒无法粉碎的罪恶
总有泪水无法洗净的污浊
只是，苦难的军火库缺少引火线
我们称为母亲的大地丑陋不堪
花儿只是擦亮了一个季节
婴儿的眼睛里，尘埃之上还是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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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在人声鼎沸的街角幽坐》
在这条废弃的旧船上，我看到了一些
关于大海的往事
我看到所有的惊涛骇浪都骤停于
风吹日晒的斑驳中，像一个
走累了的人，在人声鼎沸的街角
幽坐，你不知道他究竟来自那一条街
也不知道他经历了哪些事或见过
什么人，所以你当然不知道一条
伤痕累累的旧船，经历过怎样一场
溃败，面对潮水的低吼和时光的消磨
一条船朽掉了体内的钢铁，它必将
沉默着一寸一寸的坍塌
在离水越来越远的岸上，把自己摆成了
一道旧风景，像一个走累了的人
在人声鼎沸的街角幽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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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遇》
你出现在街头
　　裹挟着风暴
　　以及之后的寂静
　　你的身后有远山和落叶
　　你站在一片
　　淡淡的薄暮中
你再次出现在街头
　　是在去年秋天
　　你的身后有漫长的岁月
　　你站在原处
　　往事像奔跑的街灯
　　让这个城市
　　突然明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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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惟有清晨
　　能够检视爱情
　　她只在朝阳清新的树丛
　　露一小会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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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杏》
我的前半生是朵花
据说后半生将是一枚甜透的果子
为了退却青涩
我渐渐长出了坚硬的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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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朽的征兆》
我们的诞生是一次睡眠，是一次遗忘；
灵魂和我们一起复苏。
这颗生命之星，
曾经在某处坠落，
又从遥远的地方升起：
并非是完全的遗忘，
并非是浑身精光；
天国是我们的故乡，
我们从那儿来，
就是为了追踪色彩绚烂的云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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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
我有黑丝绸般体面的愤怒
有滴水穿石的耐心。
我有一个善意人
偶尔说谎时的迟疑。
我有悲哀，和它生下的一双儿女
一个叫忧伤，一个叫温暖。
我有穷人的面相
也有富人的作派。
我有妇女编织毛衣时的恬静
也有投宿乡村旅店的狂野。
我经过吊桥
小丑在城楼上表演。
死亡早已准瞄了我
但我照样品尝新酒，哈哈大笑。
我有傻子和懒汉的情怀
活着——在泥洼地里、在老槐树下。
我还有这深情又饶舌的歌喉
谁也别想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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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片夜空***
女佣们高举灯笼
照亮在放鞋石板上寻找木屐的客人
矮墙
把我家庭院的花香
分一半给邻家
蜡烛倒下
打断客人们的谈话
我问今夜的菜谱
女佣却把厨师给她的情书拿出来读
客人散尽
马车一辆辆在黑暗中消失
庭院的井盖虚掩
露出的半边井水漂流着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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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木梳子》
从你捉住梳子顺发的那一瞬
往后退三个月
那时它还在木匠手里
往后退三年
那时桃花盛开，红颜遍地
往后退三十年
还没有你我
它只是一粒种子，在泥土的胎中分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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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路过冬天了》
又路过冬天了，正如我也曾经路过春天
我看着这个午后正在飘落的雪花
竟然和早春时节的某一个清晨
我看到一夜之间满目花开时一样惊喜
此时，恰有一群鸟从窗前飞过去
很像那个春天一群鸟从远方飞回来
我知道在深秋之后就关紧了的门窗
一定会被又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推开
躲在有着和春天一样温度的房间里
我临窗，静静地望着窗外寒光烁烁的雪
竟想到了一场关于翠绿葱茏的往事
就像院子里那些早已枯黄了的草色
必将在下一个春天满血复活，我还知道
这些我已经路过和正在路过的日子
都是我无比眷恋的谙熟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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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没有》佚名（美国）
我记得那天我借用你的新车,
我弄坏了它
我以为你一定会杀了我
但是你没有
我记得那天我拖你去海滩,
而它真如你所说的下雨了
我以为你会说“我告诉过你”
但是你没有
我记得那天我和所有男人调情好让你嫉妒,
而你真的嫉妒了
我以为你一定会离开我
但是你没有
我记得那天在你新买的地毯上
吐了满地的草莓饼
我以为你一定会厌恶我
但是你没有
记得有一次我忘记告诉你那个舞会是穿礼服的
而只穿了牛仔裤的你大出洋相
我以为你必然要放弃我了
但是你没有
是的
有许多的事你都没有做,
而你容忍我钟爱我保护我
有许多许多的事情我要回报你,
等你从越南归来
但是你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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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去跳墩河》
我们走着走着就散了
各自，纠结于各自的坡度、深坑和进退
比大山包更大的白雾，替我们掩藏
各自的失败与迷茫
我从山顶下来，朝跳墩河走去。一路上
黑斑石压着红土地，红土地按不住流水
我走一步，雨就大一些
再走一步，栈道边的野花就更烈一些
越走人越少，越走越孤单
我知道，这才是我将用尽一生
去解决的重大难题
而大多数时候，我们却只能
对此进行无用的修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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