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比橘子黄那么一点儿》(略改动)

 

你只比橘子黄那么一点儿、酸那么一点儿、甜那么一点儿...

你不需要切分，你需要托盘、需要目光、需要眼神、需要手指、需要口水...

需要被一层层剥开，你看，你的肉，你的脉络，你的一瓣一瓣，多汁的、柔软的身体...

需要春天的舌头，需要夏天的牙齿，需要秋天的嘴唇，需要冬天的动心...

你喜欢那么一点迫不急待，那么一点贪婪与迷狂...

 

你只比橘子黄那么一点儿，只这一点儿，要了性命...

成全了一次爱恨过程...

0.0.

《植物人》

 

从现在开始，你们可以叫我植物人了，

我不反对

即便想反对，也已经不可能

你看，我每天就坐在

这群花草中间

一日日远离人类，远离奔驰的钢铁

水泥，玻璃，汽油、手机

我就这样放弃了思想和欲望

这么容易，我就变成了植物人

我只要这些最简单的东西

阳光、空气、水、土壤

把我的语言取走吧

把我纷乱的思维、复杂的呼吸、循环系统

马上取走吧

我就这样坐在花与草之间

看着自己慢慢长出叶片　长出刺

与它们一起绿，一起光合作用

如果愿意，我想

我也能开出一朵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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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人间 ◎ 
 
 这么多一闪而过的后背和面孔

 如此来去，如此忙碌

 我熟悉他们，就像熟悉我自己

 可我叫不出一个人的名字

 正如他们也叫不出我的名字

 我只是生活的小卒子，从不引人注目

 在这平缓的人间，一步步地爬

 穿过楚河汉界、深夜的灯光和黎明的晨露

 淹没在漂浮的烟火和众生的喧嚣里

 我走路的姿势、脸上的表情

 以及我风中的背影，我都看不见

 我只看见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们镜子一般，映出我在人间的疲惫和悲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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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欢愉*** 

　　 
得允许有这样的时候 

思念一个人 

为此成了无骨之人 

瘫软，无可依傍，无药可救 



且让我随波逐流，沉陷，被覆盖，窒息般地睡去 

这丰腴的水草，这月华如练的暗夜 

我拒绝骨头，石头，钢铁，树干 

拒绝一切承担的字眼儿 



像个赖皮的孩子 

跌倒了，不愿再爬起 

满地午后的阳光，尽是他的领地 

而他不愿作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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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瓶>>

如今，我用四十年的时间 

学会了放下 

放下那些轻灵的小禽，雍容的牡丹

放下细眉细眼红嘴细腰的小人儿 

放下我山水连绵的家园、祖国 

甚至灰白灰白的骨灰 

放下比坚守，裸露比埋藏 

更艰难和沉重 




如今，我将用四十年的时间 

让那些幽暗的精灵，重见天日
 
小禽回到天空，牡丹回到神农 

小人儿回到童话 

钥匙交给深藏大爱的人 

他们的心情，比我要好 

读书。庭扫。在院子角隅 

每日咀嚼岁月的余味 

当老眼昏花，被青花或釉里红 

再度燃亮 

请允许我，重新恍惚一会儿 

瘫软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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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葬场>>


我们都曾无数次来过这里 
来向亲人、朋友、领导、同事的遗体告别 
我们最后都将来到这里 
躺在这里 
——这才是我们真正的终点站 
一艘艘肉体的航船,最后都驶向 
那一片大火的港湾 


我们最终都要在这里集合 
当官的、经商的、做工的、务农的 
富人、穷人、罪犯、妓女、朋友、仇人…… 
都要在同一个炉口排队 
不分男女老幼、不分尊卑贵贱、不论级别、不论资格 
不送人情、不走后门、不看尸下菜碟 
不狗眼看尸低…… 
讲的只是先来后到,一律按规定排队买票 
这些或胖或瘦 或俊或丑的肉体 
连同附着在外面的皮尔卡丹西装、梦特娇衬衫 
老人头皮鞋、伊利莎白超短裙、玛利莲梦 露内衣 
最后都变成了一把灰烬 
那些无所依附的灵魂、思想、欲望 
那些折磨了你一生的爱恨、情仇、名利 
也被炉口的一阵风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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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字节>>



她曾被一辆车撞倒在地，碾伤脚踝

这些事不会出现在悼词或墓志铭上，0字节

她曾深深爱过一个男子，而他决然离去

这些事不会出现在悼词或墓志铭上，0字节

她曾为新生命的第一声啼哭流下眼泪，0字节

她曾为脊椎的疼痛度过许多不眠之夜，0字节

她曾为某些罪恶感自责不能自拔，0字节

她曾为亲人的离去而嚎啕大哭，0字节

她还曾，还曾，还曾

这些生命中最深的烙印，都将让位于

她是一个女人，活了多少年头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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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雪》

今天她又一次提到雪
可以想象她说雪的一刻
唇红齿白的一刹那



《因果》
　　　　　　
　　　　　　像种子发芽，起因是简单的
　　　　　　过程越来越复杂
　　　　　　越来越多的介入
　　　　　　混淆了起因，也混淆了结果
　　　　　　


《崩溃》
　　　　　　
崩溃正在形成
所有的努力都将无效


0.0.

《一个孤独的旅行者》

这一年我去了很多地方
这些地方在地图上都找不到

整整一年
我在自己的房间里走来走去

我告诉他们，这一年我去了很多地方
这些地方地图上根本找不到

他们非常惊异地看着我，说这一年
你去了哪里

0.0.

《背心》

请逃避我，原谅我，或跟我上床
请含住我，咬紧我。拽我，拽向火光摇曳的天堂出口
或地狱的入口
请理解我，为什么始终穿一件荒诞的背心而你
无法脱下它因为它能够遮蔽我伤痕累累的内心



0.0.

《女性笔记》

当这个男人
向我举起了手中的凶器
我看到了他眼睛里
深深的绝望

是的
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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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冬

·序· 
 
天堂和地狱有什么区别 
 
都是冬天 
 
1

昨天梦见自己当年的决定 
 
错的决定生了对的结果 
 
对的决定生了错的结果 

我看他们 

他们看我 

有些话变得可说可不说 


2
 
每隔一分钟 

就在自己身边添一块砖 
 
高度取决于 

你们对我的冷漠的程度


3

我们在抢别人的棉衣过冬 

安慰自己说 
 
人是自私的 


4

漫长啊 

霜雪在我体内 
 
完好的保存了我的内脏 

当我苏醒
 
可能已是垂暮老人
 
5

鸡鸣之时 

寒意不会随着黑暗退去 

人们浸泡在未知中 

听着 

看着 
 
想着 

关于春天已死的流言蜚语 
 
6

雾蒙蒙

钟声在雾气中响起 

不知凶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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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之诗》



 

我夸大了我的欢乐

我夸大了我的痛苦

 

我的欢乐是微弱的

我的痛苦是微弱的

 

我夸大了我的孤独

我夸大了我的忧郁

 

我的孤独是可有可无的

我的忧郁是可有可无的

 

我夸大了我的抒情

我夸大了我的虚构

 

我的抒情是虚幻的

我的虚构是虚假的

 

我夸大了我的诗

我夸大了我的诗句

 

我的诗是夸张的

我的诗句是变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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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疗法***

 

取白日梦五克，乡愁六克

金银木的红色籽实七粒，信仰八钱

再借李白的狂笑三声

杜甫的叹息一串

引清风几许，月光数片

去皮，捣碎，拌匀

泡之于沧浪之水

用岁月熬，用时光煎

一把命运的老沙壶啊

缓缓倾出的是夜色一碗

趁热喝下，每日一遍

甚妙甚妙。此方不在《本草纲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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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多么奢侈呀……>>

 

活着多么奢侈呀……

活着简直就是一种浪费

 

日出我没有痛苦

日落我也没有痛苦

在这冬日京城的大地上

我突然丧失了悲怆的力量

天一点点地暗

一点点地凉

黄昏它在我身上

留下的那条影子叫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