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随笔三则　　　文 / 屈轶草 
 
  
 
 

 
 
    之一、莫若素处
　　想写这篇字的时候，还在冬至之前的某个清晨，有雾迷蒙了日光，空气清冷而潮湿。这就是江南的冬季，每年到这个时候，我都会感觉很萎靡，精神倦怠。
　　自从那日拟了题目之后，便再无下文，虽然坐着卧着走着甚至睡着的时候很有些想法翻涌而出，但一旦打开电脑文档，指尖落在键盘上，脑海里又纠结成团难以梳理安置。如此三番五次，自己也烦了，不过是一篇想要回顾过去一年的简单文字，至于这么折磨这么计较吗？
　　平凡、慵懒、安于现状、不思进取，与从前的我没什么两样。电子称上，体重依旧。镜子里面，容颜似也没有太深刻的变化。电视机里，仍然关注新闻财经和文史科教类节目，甚少为连续剧和转播的电影流连。只是这一年读的新书太少，偶尔在枕上厕上翻几页旧书，倒也捡拾起许多曾经的遗漏，由此也不无收获。
　　那日随手翻开《元曲》，是一则阿里西英的《殿前欢?懒云窝自叙》：懒云窝，醒时诗酒醉时歌。瑶琴不理抛书卧，无梦南柯。得清闲尽快活，日月似穿梭过，富贵比花开落，青春去也，不乐如何！
　　一时无语，良久沉吟。
　　阿里西英是回族人，据说善吹筚篥，寓居苏州时居号“懒云窝”。想来这阿里西英远没有马致远的声名响亮，这首《殿前欢》也远没有马致远的那首《天净沙》来得脍炙人口，但那句“青春去也，不乐如何”却与“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一样铮铮的刺眼惊心。
　　过眼韶华如箭，不由人不改变，不顺应，不从容，时至今日于世情种种，有看透的，也有看不透的；有想明白的也有想不明白的；有把握住的，也有没把握住无奈错过的……在我的心性里沉淀了太多的犹疑和淡漠，不再见异思迁，心旌摇曳。冷眼望着曾经肆意蔓延的所谓梦想在岁月的罅隙里辗转闪躲，不再刻意伸手追索，息心自守——花开时赏花，雨落时听雨，风起时随风，雪飞时踏雪……我的一年四季，就这样在花开花谢风起云涌中流逝着，似乎每一段记忆都可以叠加在一起，重复成一种模式，一种情绪，错过其中的任何一环都会留下遗憾，而这遗憾比起梦想的荒芜，更加令人郁闷。
　　我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是因此而显得深沉厚重了，还是相反，变得呆板乏味了。也许两方面的成分都有，结果正因应了我的初衷——与其呼喊，莫若微吟；与其高蹈，莫若素处。
　　一位极睿智的女子说：越是平凡的人越幸福。闻言莞尔，如我这般资质庸常的人还能有什么高标准严要求呢？不过是一份简单适意的幸福生活而已。于是，决意要做那个最平凡的人，双手合十祈愿神灵护佑：明年，后年，以及后后年……都能在平凡素朴中安然度过。
　　一如刚刚过去的07年。
　　
　　之二、寻常路
　　有一款旅游鞋的广告词是“不走寻常路”，一度脍炙人口。
　　我天生胆小，总是怕黑不走夜路怕湿鞋远远避开塘岸河堤，不过，只走寻常路的我却对旅游鞋情有独衷，喜欢它的无拘无束，轻盈便捷。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脚越来越娇气，不是万不得已的场合绝不肯忍受半点儿委屈，于是那些纤巧妩媚的高跟鞋终日被冷落在阴暗的鞋柜里不见天日，而几双运动鞋却是登高爬低，尽显本色。
　　在与旅游鞋朝夕相伴的时候，我的那些质地纯正修身合体的裙装也渐渐淡出视野，取而代之的是各式袖衫加牛仔裤，而在随心所欲地倚靠坐卧中，那些端庄婉约的仪态也被丢弃得所剩无几，惊觉后再端详脚上的运动鞋时内心的感受真是喜忧参半。
　　也许这又是另外一种鱼和熊掌的取舍吧。就象梦想与现实从来就不能同日而语。
　　去岁的某日被问及还有什么梦想，随口回道：真的很想一个人，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旅行。
　　话音犹在，立刻遭到众人的言语杯葛兼手指挞伐，仿佛我犯了不可理喻的大错。
　　低头无语，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有些话即使是对至爱亲朋也不能轻易说出口。说了，会引起不必要的疑虑，猜测和探究。而我从小到大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