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司捂着不断静静渗血的腹部,修长的手指粘上了血色,指甲盖四周都残留着血迹,酒红色的血无声染上纹付羽织袴的下摆,浸透的下摆黏在了大腿上。一向注重外表的他,一向挺直腰板的他不得不微微佝偻着,来减轻疼痛。
没有人前来追杀,也没有人前来追随。所有人都认定他已死,即使他还在残喘,还在偷生。
他觉得自己,体面地来说,像只穷极的困狮,更客观的说来,像是穷凶极恶的丧家之犬。尽管他每一步都想迈得和往常一样仿佛纡尊降贵,脚下却是有千斤重,头昏脑胀如同痴蝇,每一步都摇摇晃晃。他毫无尊严地奔逃,就像他一度最厌恶的蝼蚁。
眼前好像充血一般,他茫然又无措地奋力睁大眼睛,氧气像是怎么都不够似的。他张大嘴小心翼翼地吸气,仍然牵动了腹部的伤口。剧烈的疼痛像毒蛇那样阴险地咬住他的咽喉,他在考虑自己会先窒息而死,还是失血过多而死。
突然有些想念凉太。
凉太不是他的第一任情人,也不是最后一任。
他一度以为自己对他只是多了份家人般的亲切,烦了腻了照样可以一脚踹开。
他也是这样对他的,用支票和一些小礼物将他打发。
他也是这样认为的,那个爱哭的家伙一定会抹眼泪。
但他,错的有点离谱。
那个人拒绝了自己应得的“肉金”,一声不吭地收拾好衣物,走时笑靥灿烂,一如初见。
不满和空洞大概就是在那时滋生,生气盘踞于胸口生根发芽,蔓延全身。
当他搂着新欢回那个所谓的家时,这种酸涩的,令人烦躁不安的情绪膨胀到极致。
他借着他的离去,懂得了他自己的心。
赤司觉得眼前越发模糊,灵魂随着体力一点点抽离,他知道自己没有走下去的必要了。
他挣扎着摸索着,靠在树下休息。
他不后悔和凉太分手,亦或是,很高兴。
他在爱恋脱缰之前准确地勒马,在这个世界上,本不应该有那件事超过自己的计算。
他是王,优雅翩翩的王,心狠手辣的王。对自己也应是这样。
但凉太的脸忽然撞入他的眼帘,尘封的记忆挑动着他每一根神经。
灿烂笑着的他,
羞红了脸的他,
眼睛湿润的他,
无数张记忆重叠,他想起了他们的最后一面,凉太拖着行李出门时,突然狡黠地笑了,他在那一瞬看到了善于迷惑人的玉藻前。
凉太的唇张张合合,将手抚上了他的心口。
他说了什么呢?话语就像是风中之絮,你越是想知道,越是想不起。
樱花一地,沾湿我们的回忆。
记得有次,凉太想去歧埠县旅行。他花光了整个假期,陪他坐在一棵淡墨樱下,看着他孩子气的睁大眼睛。从花开到花落,仿佛可以地久天长。就连他自己,也有种要相伴到老的错觉。淡墨色的樱花凋落。凉太扭头对他说:“在我心目中,征就是这棵樱花树。”赤司没有问为什么,因为,相爱的人的灵魂会是相契合的。他反问:“知道凉太在我心目中是什么树吗?”果不其然,凉太好奇宝宝一样追问。
——“是山高神代樱。”
——“哎?可是这样的话,我们离得好远啊。”
——“笨蛋凉太,纵有亿万光年的距离,我们的根是连在一起的。”
对了,凉太在走的时候说:“我拿走了。”
他拿走了他的心,所以他再也无法爱上别人。
他是自以为是的独裁者,他可以猜对天时地利,却猜不对自己的心。
爱恋早已在无声中脱缰。
赤司觉得伤口的痛楚在消散,他撑着那棵樱树试图走动。却发现一步都走不了。
他还不可以死,他想去和凉太和好,然后,一辈子,再也不分开。
赤司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下滑。膝盖撞击地面发出沉重的钝响。
眼前一片漆黑
疼痛完全消散
原来,他真的要死了。
他花尽在世上的最后一点力气,轻轻叹了一口气,头颅缓缓垂下。
你将老我将死,我们再也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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