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hree:Our last wonderland 【我们最后的仙境】
“利德尔,你知道问题的答案,为什么还要来问我?”
“虐待是一种罪行,强大的迁怒于弱小的。”
“在座的没有素食主义者。谁饿了?”
........
利德尔再度睁开眼的时候,他像一个僵尸般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似乎有一个世纪那样长久地盯着。
医生没有打扰他,只是在他的思绪几乎彻底散乱开去的时候才出声:
“那一定是个很长的梦。告诉我,你梦见了什么?”
他缓缓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肢体,面向医生,但并不与其对视,他把憔悴的脸庞埋在双手之间,好半天他才出了声,但却只发出一丝近乎抽泣的声线。
DR.汉尼拔从整洁的西装口袋中取出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小方巾,像中世纪贵族的执事清洗上等茶具似的替利德尔擦去脸上的泪痕。
“我扯掉了他的头,梅森,那个帽商,哦该死,我厌恶这样的共情能力,它使我发疯——一切消失了,我还遇到了娃娃商,他劝我远离阿丽娜——阿比盖尔被娃娃商捏碎了,他希望我的生活中只有他,我看不清他的脸,可我认识他!”
“那么,你觉得他会是谁?”
“我——我不知道。”说到这里,他猛地把头抬了起来,张了张口,看上去要说些什么,同时一只手已经警觉地摸向了茶几上的餐刀(那里已经恢复了整齐,但它本来就是整齐的不是吗)。
还没来得及摸到餐刀的手被另一只消瘦而有力的,心理治疗师的手抓住了,同时医生的右手也被病人黑色的卷发深深埋住,年轻人狂乱的思绪被一个带有转移和强制意味的、令人震惊不已的吻踩下了刹车——终止了发散,
“这是我的治疗方式的一部分。”DR.彭比·汉尼拔能感受到年轻人正被某种奇特的,属于精神共鸣层面的生物电电击着,浑身战栗。
“我们很相似,威尔。”
利德尔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朦朦胧胧地看到一边的茶几被撞翻到一边,金褐色的透明茶水和暗色的葡萄酒洒了一地,茶杯跌落在地,发出了清晰的破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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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德尔·格雷厄姆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那些幻觉和现实,他已经分不出来,他杀了那么多人,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裹着贝壳的少女被开膛手残忍地切成碎片,披着白衣的少女尸体伸向漆黑的天空,他曾想拯救他们,但这一切只不过是心理上的安慰,他的共情能力只有在死者出现之后才能发挥效力,他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然后在腐朽的仙境中挥舞着餐刀或者鹿头锤再次谋杀他们。
他不久以前甚至还出现了更为羞耻的幻觉——天哪,他竟然意淫和DR.汉尼拔上床——他自己的主治医师,而且是那个想方设法操控他,毁灭他的人!
我一定是疯了,想想那些女孩,那些仙境的受害者,想想红心女皇说的话!
“权力必须被遵守,要么就被推翻。”
“你的思想在哪儿,你的身体就会跟随,利德尔,想想看,阿丽娜,阿比盖尔——我们有共同的朋友和敌人,想想你的心理医生,DR.汉尼拔对你的精神都做了些什么,他在玩弄你,利德尔,你必须认清现实。”
到列车上去!到列车上去!
那个念头来的空前强烈,以至于那根模糊的黄金色钟摆都没有再出现,他没有再度回归现实,而是顺着布满流着血泪的威尔雕像的路径一直往前走去,走到了光怪陆离的车站。
“DID YOU?”
医生没有回答,只露出一个琢磨不透的微笑。
“你才是疯子——汉尼拔!是你杀了阿比盖尔!我想起来了!那个娃娃商是你的面孔——我们的确有共同的敌人,那就是你。”
他看见站在空旷的火车站的汉尼拔依然穿着他的三件套,面对愤怒猫鼬的指责,他看了看手表,丝毫未失一丝风度。
“你会被起诉,然后终身监禁,最终你会被套上黑布袋,你会被送上电椅。”
“如你所愿。”
光从隧道中传出,列车出现了。
他看见那只鹿就站在轨道上,粗壮的角直指苍穹,它逆光站着,只留出一个剪影,使其看上去更加触目惊心。
列车快要逼近,但它没有移动。
利德尔扑了上去,他知道医生的裤袋里一直有一把小巧精致的餐刀,上面刻着罗马花体字母。
“你可以控制我的精神,你可以虐待我的肉体,但你从来不能将我的灵魂毁灭。”
猫鼬从眼镜蛇的盘绕中挣脱出来,他夺下了那把餐刀,抵在医生的腹部。
杀了他。
他罪大恶极。
但....为什么.....
“我曾以为我们是相似的,没有彼此依靠,我们就会彼此孤单。”他低声说。
“我也是。”医生回答,他用力抱住了利德尔,就像在梦里那样,让尖锐的餐刀刺进他的腹部,温热的血液顺着刀尖滴落下来,滴答在地上,仿佛刀尖在哭泣。
列车在逼近。
利德尔倾身放手,刀尖冷漠无情地从医生的身体中抽出,也顺带抽走了汉尼拔剩余的生命。
列车轰隆隆地驶过,在那一瞬间一切都陷入了暂时的黑暗,待灯光再度亮起之时,站台上只剩下一人,他站在一滩血迹面前,就那么站立着,站立了一整段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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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发的女医生拉开车厢门,坐到用深紫色天鹅绒铺就的软座上,她微微皱眉,毕竟列车开动的突突声实在有点儿令她不舒服。
“你来了,莫里哀医生。”
莫里哀立刻感觉到一股从心里油然而生的冷意冒了出来,她不敢看那个被角落阴影所包裹的人。
她小心翼翼地坐下身,见对方没有像往常一样主动提起话题,便也沉默起来。
窗外风景转瞬即逝,然而记忆却不会消退,它只会像瀑布一样,表面将心底冲刷的干干净净,却永远也不会将暗流礁石从心底冲走。
“你还...会想起他吗?汉尼拔?”
汉尼拔从阴影中抬起头,他依然彬彬有礼,只不过神色之间又添了分疏离。
“你知道我最欣赏你哪点吗?莫里哀?你很聪明,你总是能明确分辨事物的分界线在何处,从来不会企图逾越,这也是我选择你做我的倾诉对象的原因之一。”
尽管早已和汉尼拔相处多时,但莫里哀还是被这番警示性十足的话语吓住了那么一小会儿,她强自镇定下来,转头去看窗外的风景,同时一股来路不明的苦涩正从心头弥漫开去。
高大的电视牌一闪而过,虽然仅是一闪而逝,但她还是看清了那条“曾经”的新闻。
【12月13日,年轻男性被发现碾死于巴尔的摩列车站下,身份不明,经杰克探员证实系属自杀】
汉尼拔微微扬起头,微光打在他的颧骨上,竟使他的面容柔和了一些,看上去只是一个沉湎于往事回忆的普通人而已——而不是一个披着精致人皮的食人魔。
——他现在的确在他的记忆宫殿中。
那个记忆中的身影头发依然乱糟糟,他是全美国心理治疗界最令人头疼的病人,他穿着深蓝色的夹克,有一双湛蓝而略带神经质的眼瞳,他手持一把刻着罗马花体字母的精致餐刀,也许还有一只巨大的鹿头锤,踉踉跄跄地走着,无人理解,无人陪伴,但他依然坚信自己的正义。仙境虽然在现实中已然破碎,但在记忆中是安全的,至少暂时是安全的。
“will。”
他轻声呼唤。
威尔——利德尔·格雷厄姆转过身来,他逆光站着,湖水和树木在他身后流淌、摇曳,远处有隐隐的灰色山峰和青烟。汉尼拔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暗暗揣测,在他可爱的小茶杯眼里,他是什么?是一条矫健的雄鹿?或者一只目光凛冽的黑鹰?
他慢慢走近威尔,在距离他一臂间隔的地方停住了。
“看,威尔,我们又回不了家了。没什么可惊讶的。真的,只有很少的人找的到路,而他们大多数在找时意识不到,欺骗,一样顽固。只有野蛮人才把对痛苦的忍耐当做价值的量度。现在只有我们了,威尔。”蛊惑低沉的声音在仙境中回荡着,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威尔,没错,现在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暂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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