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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这只是毕业班高考前一次普通的家长会,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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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是毕业班高考前一次普通的家长会,然而……一道细细的红线突然包围了校门。香云中学三年一班的一场普通家长会竟变成恐怖的盛宴。


1楼2014-06-07 18:26回复
    “喂,楚瑜,你的家长会是周五那批吗?我也是呢,真巧!”
    说话的是叫郝雪的女生。楚瑜转过头。
    “最后一批呢,开完家长会就是周末了……”
    周末对高三毕业生来说如同虚设。
    “唉……别管什么周不周末了,反正都得在家复习。我妈不知从哪里搜集来一大堆模拟试卷,能在高考前做完就算不错啦!”
    “别唉声叹气的啦,高三嘛……”
    是啊,高三,九年义务教育的终点站。攥着车票下车的学生们,迷茫地寻找以后的方向。
    争先恐后地上了车,谁知道下一站是不是幸福……
    明天那条红线还会在吗?
    林淼淼一路上不时地被这个问题缠绕着。来到分岔口时,她转向右,拐入了一条潮湿冗长的旧街。她的家就在这条街上,现在,她和妈妈生活在一起。
    楼下有一家水果店。林淼淼停下单车,买了一袋新鲜的橙子,和熟悉的老板娘拉了几句家常之后,她把袋子放进车篮,慢慢地推到楼梯间。女人告别的背影保存在老板娘和蔼的笑容里,稍后,老板娘对刚走出来的老头子说:“林老师真是个孝女,一直照顾瘫痪的林妈妈不说,还经常过来买橙子给她妈妈吃呢。这孩子,还记得她妈妈喜欢吃橙子呢。”
    老头子望向那边的楼梯口,林淼淼正提着水果袋子走上楼梯。
    “是啊,真是个不错的孩子。要是我们有儿子,一定找她做媳妇儿。”
    隔得太远,林淼淼听不见老人家的交谈。她沿着楼梯小心谨慎地走上去,最近老是阴天,所以楼梯十分潮湿,一不小心就会滑一跤,于是她把袋子紧紧地抱在怀里。
    妈妈一直很喜欢吃橙子。
    家在四楼。林淼淼掏开钥匙打开门,她叫了一声“妈妈”,没有人回应。她能感觉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慢慢消散。窗户敞开着,外面老旧的楼房和灰色的天空被框在狭窄的范围里,如同一幅没有上色的画。
    “妈妈。”林淼淼轻声喊了一声。
    妈妈的面容依旧很慈祥。
    林淼淼开始剥橙子。她的指甲很长,轻易地陷入橙子皮里,橙汁顿时濡湿了她的手指,手心都变得黏湿起来。她在想,人的尸液是不是同样的黏湿呢?
    这种比喻真的有点变态。林淼淼强压下脑中疯狂的联想。她把橙子皮剥掉后,剥下一瓣,放到桌面上。
    “妈妈,吃吧。这是你最喜欢吃的水果。”
    “对了,今天晚上我要去学校开家长会呢。不能在家陪你了。”
    “妈妈,小时候你怎么都不来参加我的家长会呢?家长会可有趣了,真的,不骗你。”


    4楼2014-06-07 1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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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1990年——香云小学】
      头条校规
      这里是地狱吗?
      是吧。肯定是!所有的老师都是凶神恶煞的牛头马面!那个曾校监简直是操控人生死的阎罗王!
      我们每天都小心翼翼地生活着,但是,这仍然不能让我们好过。
      我们害怕曾校监的那条教鞭,它打在身上的滋味儿,可真不好受。虽然在家里我也经常被妈妈打,可是曾校监比妈妈更可怕。
      在这所小学里,曾校监唯一善待的不是人,而是一只贵妇狗。那只狗长得跟它主人一样,总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只要它愿意,便可以肆无忌惮地在你的小腿上狠狠地咬上一口。疼得你哇哇大叫了,它才摇着尾巴扬扬得意地溜开。
      你如果胆敢冒犯它,就如同冒犯曾校监。
      “总有一天,我要把它宰了!正所谓狗肉滚三滚,神仙都站不稳啊!”小宝做抹口水状,我乐得扑哧一笑。
      “快睡吧,被查房老师发现了可不得了。”
      现在已经是熄灯时间,宿舍里很安静,所有人似乎都已入睡。如果查房老师就在门口,应该听得到我刚才的笑声。被听到了,可能会被抓去小黑屋。我不敢去那里。因为低B琼在那里待了一夜后,就再也不敢闹别扭了。那里一定很可怕吧。
      然而,我的担心其实大可不必。
      “查房老师不会再来了。”小宝语气笃定地说道。在这段时里间,他已摸透了学校里的一些规律。譬如说,查房老师只会巡三次房,曾校监每天都要睡一个小时的午觉,邮递员每个星期一都会来……
      小宝忽然有点儿兴奋地说:“我听邮递员叔叔说,走出校门口不远,就有一个公交车站,只要坐上公交车,我们就能回家了。”
      “千万别!”
      说话的不是我。我也被吓了一跳,翻过身,看见另一张床的常健康正看过来。原来他也没有睡着啊。
      “不能越过红线的!曾校监说过,越过红线就会受到严厉的惩罚呀!”
      “放狗屁!我才不相信她能把我们怎么样呢!最多被关进小黑屋呗!”小宝不屑一顾地说道。
      “不一定呀!”
      又有一个声音插进来。说话的是一个早我们入校的孩子,他长得很胖,我们都叫他小胖。小胖可能得的是肥胖症,因为在学校半饥饿的生活中,他的体重却丝毫没有降下来。
      小胖应该也没有睡,一直在偷听我们的谈话,他终于忍不住插嘴是因为他要告诉我们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就在一年前,有个叫小强的孩子越过了红线,他跟你们一样,想跑到公交车站搭车回家,可是,他有只脚是瘸的,跑不快,半路就被曾校监抓回来了。第二天,他就死了。”
      “啊?怎么死的!”小宝紧张地追问道。
      小胖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小强被曾校监抓进小黑屋后,还被曾校监打得很惨,他的惨叫声吵得我们整天都睡不着觉。到了后半夜,他也不吵了。第二天我们才知道他死了。大家都说,是曾校监把小强打死的!”
      “啊?!真的啊?”
      我顿时产生一种悚然的感觉,同时为小强的悲惨遭遇深表同情。
      小宝却对小胖的话表示质疑:“你不是吓唬我们的吧?小强被打死了,曾校监怎么没被**抓去呀?!”
      “很简单呀,因为我们都是没人理的孩子……”小胖悲愤地说,他的呼吸那么沉重,默默地隐藏在幽幽的黑暗中。“就算我们被打死了,也不会有人理的。只要曾校监跟外人说我们是病死的,便没有人会怀疑。那些爸爸妈妈恨不得我们就这样消失掉呢,谁叫我们是他们的负累。”
      “不会的!我妈妈就不会这样!”小宝坚决地否定道。
      他不相信,会有父母狠心到抛弃自己的孩子。
      只听小胖冷笑一声:“那么,小宝,你怎么会被送到这里来?不是你妈妈不要你,你才会在这里的吗?”
      “才不是!我妈妈……妈妈一定是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对,一定是这样!她也是被曾校监骗了,她知道后一定会接我离开的,很快就会的……”
      他说着,似乎陷入了自己甜蜜的幻想中。
      但是,这样的幻想会不会太渺茫了?也许,连他自己也不敢确定。他需要别人来帮他确定自己的想法,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询问起我。
      “三水妹,是这样吧?我们的妈妈一定会过来把我们接走的……对吧?”
      我迟疑了片刻,才点了点头:“嗯嗯。我相信我妈妈很快也会来把我接走的。我们不是没人要的孩子!”
      我爱我的妈妈。她也爱我。
      我带着这美好的愿望,甜美地入睡了。
      黑夜不再可怕,一眨眼的工夫,它就过去了。清晨的阳光照在我的脸上,那温暖的触觉就像母亲的手在抚摸。我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已经是早上了,我看到窗外的天空中,有几朵寂寞的白云飘浮着。
      宿舍里很静。这是不该出现的情况。一般来说,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忙着刷牙洗脸,周围应该很吵才对,可是,为什么这么安静呢?静得人心里都毛毛的。
      糟糕!
      我猛地叫一声,直接从床上跳起来。
      看看时间,已经七点半了。我迟到了!怪不得宿舍里一个人也没有!大家恐怕都在食堂里吃着早餐呢!
      我暗暗叫苦,匆匆穿好鞋子,一边埋怨着没人叫醒我,一边冲出走廊。
      廊那边曾校监的办公室开着门,这说明有人在里面。我立刻放缓了脚步,一种会被发现的恐惧心理令我的心跳和呼吸都急促起来。越靠近办公室,我的脚就哆嗦得越厉害。如果被曾校监发现了,我可能会被打得很惨……不是可能,而是一定会!
      我蹲在办公室的门口,把心一横就冲过去的想法始终没有勇气实施。
      曾校监好像在跟谁通电话。我听到小宝的名字。
      没错,那是小宝的妈妈打过来的。
      小宝的妈妈没有忘记他!
      我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大起胆子,慢慢地探出脑袋。
      幸好,曾校监正背对着门口,手拿着话筒,跟电话那头的人交谈。
      “放心,吴小姐,我会遵从你的吩咐,好好看住小宝的。”
      确实是小宝的妈妈打电话来了!
      为什么不让小宝接呢?这个曾校监又在耍什么诡计!我生气地握紧拳头。不料,曾校监像是察觉到什么,回过头来。我赶紧把头一缩。
      好像没有被她发现。
      我不敢再逗留下去,趁曾校监再背着身交谈时,我赶紧蹑手蹑脚地溜了过去。一切都很顺利,当我跑进食堂时,监管老师正在和厨娘闲聊着,没有注意到我。我迅速地插进那长长的排着队领取早餐的队伍中。
      早餐一如既往的清淡无味。我端着稀饭和馒头走回到自己的餐桌座位上。看来没有人知道我迟到。小宝也不知道,他以为我早就醒了,所以没有发现我当时仍赖在床上。
      我把刚刚的发现告诉了他。
      “你妈妈来电话了。”
      “真的?!”小宝又惊又喜,喝在嘴里的稀饭咕噜一声吞进胃里。“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他抓住我的手迫切地问道。
      “就在刚刚……在曾校监的办公室里,我听到她叫电话那头的人吴小姐。”
      “没错,没错,我妈妈就姓吴!”小宝两眼发出异常的光亮。他忽地站起来。我弄不清他要干什么,但是我还是谨慎地把他重新拉回到座位上。
      你想干吗呀?”
      “我要去接妈妈的电话呀。”
      “别去啊!”
      “为什么?”
      “就算你去,曾校监也不会承认你妈妈有打电话过来的。再说,你要是去了,把我供出来怎么办?曾校监不就知道我迟到了?我……我……”
      “放心,我不会供你出来的。不过,你迟到了?”
      “嘻嘻!”我挠着脑袋傻傻地笑了,“不要跟别人说哦。”
      “放心!放心!一定!一定!我们是好兄弟嘛!”
      “去你的!我是女生啊!要做就做姐妹!”
      “好好!我们是Twins!我叫阿娇,你叫阿Sa!”
      “为什么我叫阿Sa?”
      “因为你傻傻的嘛!”
      他这么一说,同一餐桌的其他人都大笑起来。低B琼笑得连稀饭都喷出来了,她指着我哈哈大笑:“阿Sa!阿Sa!你比我还傻!”
      “呸!呸!你才傻呢!”
      我也笑了。
      突然,身边的小宝,再次站了起来。
      “怎么了?阿娇?”我揶揄道,又惹得大家一阵爆笑。
      不过,这笑声没有维持几秒钟,大家随即噤若寒蝉。因为曾校监这时正从门口走进来,而小宝从餐桌前离开,朝她走过去。我看到曾校监的眉头皱了起来,眼角那颗黑痣又上扬到一个可怕的角度。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自从来到这所小学后,它便总是伴随着我。所以我让自己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半步。但是,现在这种对危险的直觉又笼罩了我,就像落入水里的一滴墨汁,隐隐的不安迅速在我的胸中扩散开。
      小宝正向一个恶魔走过去啊,他明明知道的……
      那个恶魔即将在我们面前露出狰狞的面孔。她的双眼向上斜着,双手叉腰,那不可一世的姿态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恐怖气息。即使隔着这么远,我仍能感觉得到那些最原始的暴力和野蛮在空气里发酵腐烂。
      小宝惨了……
      尽管因为距离太远而没能听清楚他和曾校监的对话,但显然曾校监被激怒了,她向我们这边瞪视过来,露出想要揪出反叛者一样的表情。我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过去。
      几秒钟后,我听到门口那边传来怒骂声。
      小宝倒在地上,好像是被曾校监推倒的,但他很快又站了起来,仰起头,毫不畏惧地回应着曾校监的眼神。他大声地质疑道:“为什么不让我接妈妈的电话?那是我妈妈打来的!”
      “我告诉你!你妈妈没有打电话来!”
      曾校监攥紧了手中的教鞭。教鞭在空中轻微地颤动着,蓄集着凶残的暴力,随时一触即发。
      “她打来了!我知道!我就知道!”
      小宝依然毫不退缩。
      “我说过!她没打来!我说没打来就是没打来!小兔崽子!竟敢在我面前嚷嚷?!把手伸出来!”
      “让我打电话给妈妈!”
      “把手伸出来!”
      见小宝不肯听从,曾校监朝旁边的老师使了个眼色。那位老师识趣地走过来,用力地抱住小宝,不让他反抗。随后曾校监使劲儿把小宝的手拉了出来,挥起教鞭,狠狠地打在了他的手背上。
      那沉闷又真切的鞭打声,令食堂里的人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我痛苦地闭上双眼,我感到内疚,如果我不把看到的事情告诉小宝就好了,他现在就不会受到皮肉之苦了。我想用手捂住耳朵,生怕听到小宝的惨叫声。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小宝却死死地咬住牙关,一声不吭。可见他正在以怎样超出小孩的忍耐力沉默地承受着曾校监的毒打。


      9楼2014-06-07 1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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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肉体上的痛苦也丝毫不能阻止他的思家之情啊。
        我的耳朵安静极了,只有那尖锐的鞭打声,孤独地回响着。这时回想起来,小宝大概就是从那时候起,计划着怎么越过校门口的那条红线了。
        校门其实大多的时候都是紧闭着的。校门栅栏之间的宽度不足以让一个小孩钻过去。想要爬过校门也是不可能的,校门上有一排尖尖的铁刺,任何想从上面爬过去的人,保准会落得肠穿肚烂的下场。
        不过,不是没有机会。这里毕竟不是监狱,没有荷枪实弹的警卫把守。
        尽管这里十分偏僻,但总免不了要与外界联系,就在什么人或者车子进出的时候,校门就敞开着。那时就是我们逃离这所学校的好机会。但是,还有一扇无形的铁门阻碍着我们。
        那条红线——你不能无视它的存在。它就在那里,一旦接近它,曾校监严厉的警告就会在你的耳边响起。
        “不准越过红线!不然你们将受到严厉的惩罚!”
        这绝对不是说说而已。它不仅仅是一条用红色油漆画上去的线条,它代表着一种禁忌,一种危险的信号。一旦你打破了它,那么,等待你的将是恐怖的后果——甚至可能是死亡。
        那天下午,课间活动的时候,我和小宝坐在树荫下。凉风习习,这是盛夏中唯一的凉意。
        我看着在空地上玩耍的同学们,而小宝则目视远方,紧紧地注视着校门那边。
        校门敞开着,那辆曾经载过我们的面包车正慢慢地驶出去。
        它或许是去接跟我们一样特殊的孩子,又或许是另有任务。它发出的引擎声依旧喑哑,它的寿命即将殆尽,却苟延残喘地继续着它残酷的任务——把许多许多特殊儿童运到这个地狱来。
        当面包车驶出校门,消失在我们的视线范围之内时,校门并没有关起来。
        我注意到小宝的表情开始有点儿奇怪,他显得有点儿犹豫不决,反复抠着指甲。他的右手手背上,一道道红肿的鞭痕交错着。我知道他的手一定痛极了,上课的时候他连笔也抓不住。
        “小宝,你的手还痛吗?”
        对我的问话,他似乎没有听进去,他仍然注视着那大门敞开的校门口。
        他的目光坚定,似乎有一种决心正在凝聚,蠢蠢欲动。树叶覆盖下来的荫翳企图掩盖他心里的秘密,遗漏的阳光在他脸上碎成微小的光斑。
        而我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内心斗争,我依然在关心他的伤势,我想如果没有药膏的话,他的手可能会起水泡,流脓……我自言自语地说:“怎么办呢?谁有药水或者药膏呢?啊……对了,我听大人说,受伤了涂点儿口水就行。”
        这自然是大人哄骗小孩的把戏,可我却相信了。我吐出口水,蘸在手指上,在打算涂在小宝受伤的手背上时,他却忽地站了起来。待他走出几步后,我才意识到他想干什么。
        妈呀!我惊得差点儿尖叫出来。他想逃!逃离这所学校!
        他正朝校门口走过去,越走越快。空地上正在玩耍的小朋友们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孩的企图,根本没人相信有人胆敢越过校门口的红线。
        但小宝确实在朝红线走过去。
        我吓坏了,心脏几乎要从喉咙口跳出来。这一刻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陌生小孩的影像。那个叫小强的小孩,满身鲜血,样子凄惨骇人。他因为越过红线而惨死。而小宝很快也会和他得到同样的下场。
        不要啊!小宝,别越过红线!我几乎要当场尖叫出来,但是,我明白这个时候惊动其他人没有好处。
        我赶紧追了过去。
        越过在空地上玩耍的孩子们时,我突然停住了脚步。我看见曾校监正站在教学楼门口,目光锐利地望过来。她发现了!她发现了,所以她才飞奔过来!
        惨了……
        我绝望地站在原地,全身仿若冻僵了一般。狠毒的日光炙烤着我的脑袋,耳朵嗡嗡作响,死亡的气息像一块海绵吸干了我的脑汁。我望向小宝,他仍在朝校门口走过去,丝毫没有注意到曾校监正飞快地跑过来,她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像极了童话里专抓小孩的森林女巫。
        小宝,别过去!
        我不能喊出来!如果我出声了,我就会暴露……虽然我从来未曾试图越过红线,可是我也会被当做小宝的同谋而受到严厉的惩罚。
        一刹那,对死亡的恐惧堵住了我的喉咙,我的声带干涩得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我眼睁睁地看着曾校监快速地接近小宝。他还没越过红线就会被抓住的!
        我听到曾校监大声叱呵:“站住!别想跑!”
        这犹如晴天霹雳。空地上的孩子们都停了下来,寻声望去。小宝也停了下来,他终于发现疾跑过来的曾校监,他也顿时呆住了,脸上飞快地浮上一层战栗的恐惧,两脚也在微微哆嗦。
        无路可逃了!
        我紧咬牙关,为即将出现的恐怖场面而战栗不已。
        然而,曾校监却从小宝身边跑了过去。她的目标不是他!而是另一个蹲在校门口的孩子。那个孩子刚刚也在往校门口跑过去,难道他也想越过红线?
        “小兔崽子!我不是叫你别跑吗!”
        曾校监跑过去,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那孩子提了起来。
        那孩子吓坏了,尿液从裤管里流了下来。
        “呜呜——我……我……要捡我的球……呜呜——”
        果然,他的手里抱着一个红皮球。
        他只是为了捡滚到校门口的皮球而已。
        虚惊一场……
        这一次,小宝的计划虽然没有被识破,但是,我不能肯定他什么时候又会做出这种愚蠢的行为来。
        我只能在心里祈祷:别越过红线呀,千万别!
        因为这是香云小学的头条校规!


        10楼2014-06-07 1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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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只是一个普通老师,一个凡人啊。她没有天使的羽翼,可以保护她心爱的学生们,就连她本人也对能够获救丧失了信心。她闻到死神的气息,耳边开始出现一种诡异的幻听。她居然听到棺材盖关上的声音。不是一副棺材,而是很多很多棺材,一起关上了,里面装着的全是他们的尸体!
          林淼淼很想坐下来,就这样等死。她已经累了,全身软绵绵的,身体似乎无法再进行新陈代谢。她觉得自己就像被放在停尸房里的尸体,魂儿都没了。
          恍惚之际,她忽然听见哪位男生得意地叫起来。
          “哈哈!”
          叶烁反应最快,装作要给扬扬得意的端木村胸口一拳。
          “这种时候你还幸灾乐祸?你有没有搞错呀!”
          “我没有幸灾乐祸啦!我不过是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地方,那里不但有水,还有数不尽的食物!”
          端木村的话仿佛为这些绝望的人打入了一剂强心针,但还是有人将信将疑。希望就像恶作剧,已经把他们耍得团团转了。他们得谨慎一些,以免强盛的希望一下子转化成他们无法承受的失望,将他们轻易击溃。
          “什么地方呢?快说啦!”
          上官谦对端木村的故弄玄虚十分不耐烦。
          “就是操场边的小卖部啦!”
          “小卖部?”
          “对呀,小卖部肯定有饮料和食物!”
          他的话一点儿也没错!大家这才彻底地高兴起来。他们确信,至少他们不会饿死或渴死了。
          “那赶紧去呀!”张子朗高呼一声,率先冲了出去。
          大家立刻兴高采烈地跟了出去。
          教学楼外深灰的天空中,那些蠢蠢欲动的阳光一定正在千方百计地穿过云层吧。
          小卖部就在操场的边上。
          平时上完体育课的学生经常到这里来买冰镇饮料喝,课间的时候这里更是人头攒动。然而此时此刻,这间简陋的铁皮屋,却只能孤独地守望空旷的操场。
          沐浴在灰冷光线下的塑胶跑道,整齐排列的单杆双杆……平日里的热闹与喧嚣埋葬在一片死寂当中。
          小卖部关着门,但这丝毫不能阻止众人的求生欲望。
          张子朗使劲儿踹了铁门几脚,整间铁皮屋顿时轰隆作响,像要垮掉了似的。然而,它只是在震动,却意料之外的坚固,反而,张子朗的脚被坚固的铁门震得有些麻了。
          “妈的!”他破口大骂。
          他感到羞愧,被一扇铁门打败,他心有不甘。
          正当张子朗打算拼尽全力撞上去时,林淼淼却发现了什么,扬声说道:“等一下。”
          张子朗猛地刹住了脚。
          “怎么了?”
          “这里,”林淼淼走到屋子边,她抓住铁皮突出的一角,使劲儿往上拉,居然让她拉出一个窟窿。那个窟窿足以伸进去一个女生纤细的手臂。更令人振奋的是,那窟窿就在铁门旁边,只要伸手过去,就可以从里面打开门锁了。
          张子朗试了一下,手进去一半便被卡住了,他马上缩回手来。
          “我来试试吧。”林淼淼自告奋勇。
          她的手可以伸进去,而且,她可以够到门锁。
          “很快就能打开了。”她的话令每个人都深受鼓舞。
          林淼淼却丝毫没想到她的手正在入侵一处黑暗的地方,未知的邪恶一早便“蜗居”在里面。
          现在,黑暗中一双血红的眼睛被惊醒了,准确地说,刚才的踹门声就已经把“它”弄醒。屋里漆黑一片,但“它”随即发现一道外界的光线在眼前放亮。谁把铁皮揭起了一个窟窿?有只粗壮的手伸了进来,却很快又缩了回去。
          窟窿处晃动着恍惚的影子和声音。“它”意识到,外面的那些人正试图侵入“它”的地方!
          “它”心中的怒火顿时上升到喉咙口,全身像烧着了。
          然后,一只更白皙更纤细的手从窟窿处钻了进来。
          “它”放缓了呼吸,默默地注视着,默默地任由这只女人的小手在门锁上摸索。同时,“它”也慢慢伸出了手。
          “我摸到门锁了!”
          林淼淼兴奋地叫起来,却在下一秒,她脸色大变,惊恐万分地哀号:“哇啊——我的手被抓住了!有什么东西抓住了我的手!哇啊啊啊啊——”


          14楼2014-06-07 1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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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人是鬼?”男人握紧扳机问。只见那个人们称为老细的人好像刚做完一场噩梦似的,满头大汗,他脸色苍白,眼睛里满是血丝。在浅灰的光线下,他的眼神是那么恍惚没有焦距,毫无血色的脸部好像用蜡制作而成,僵硬极了。
            “好可怕!好可怕!”
            老细喃喃自语。他呆滞的眼神愣愣地注视着面前的人们,鼻子抽搐着,白色的唾沫顺着牙缝流下来:“好可怕!它好可怕!它来了!它要杀死我!”
            恐惧扭曲了他,使他意识混乱。他的声音骇人,像癞蛤蟆的怪叫。他看到了别人没看到的东西,那东西绝非任何人能够想象出来的恐怖,它就在这里,空气中到处流淌着它的气息,只是别人闻不出来。
            人们知道的唯一事情是老细还没有死。
            那东西昨天晚上来过,没有要他的命,但是把小卖部摧毁得一干二净了,连块碎片也没留下。
            “老细!你没事?!告诉我,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张子朗跑过去,抓住对方的手臂,他觉得老细的身体冰凉而僵硬。这也许是在露天睡了一觉的缘故,又或许是内心的恐惧催生出来的寒冷。那身体的战栗传递给他毛骨悚然的触感。
            “它来了!它来了!它不会放过我的!因为我……我越过红线了!”老细说。看样子他已经失控。
            “妈的!见鬼了!”
            警察把枪重新插回腰间。老细虽然已经疯癫,但还不至于拔枪相对。
            “他好像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警察分析道,同时回过头对大家说,“不管怎么样,我得保护你们离开这里。”
            “可是,我们要怎么越过红线啊?”林淼淼担忧地说。警察纵使有能耐,手中又有武器……但是,等候在红线外的那个东西绝不是人类所能对抗的。他们的对手根本不是人类,而是如同死神般强大而邪恶,无形无影的怪物。
            对这个问题,警察似乎早已思考过了,或许他根本没有去思考。他说:“我有同事在外面,叫他开车进来,载我们离开。”
            这从某种意义上说,不算越过红线,但是,更严格地说,他们的身体还是越过了红线,只不过中间多了一层障碍物而已。
            “警车一次载不下这么多人,恐怕得分三次,才能把你们运走。”
            警察又掏出通讯器。他呼叫同伴。
            张子朗紧紧地搂住恢复缄默的老细。
            深灰天空下的校园此时如同一个无法形容描述的停尸间,静谧而苍凉。
            通讯器发出呼唤。警车已经开进校门。
            人们离开操场,看到了那辆警车正徐徐朝这边开过来,它离红线还有一段距离。
            “我们得救了。”
            跟在人群后面的张子朗搀扶着神志不清的老细,小声安慰他。突然,老细忽地睁大眼睛,瞳人里划过一抹流星般亢奋的光亮。
            “哈哈哈——”他狂笑着推开张子朗。
            未等张子朗反应过来,老细已经拔腿向前冲去,他高兴地大叫,但语句含混不清。老细就像个收到礼物的孩子,兴奋地拨开前方的人群,跑向那辆警车。他的异常表现就像那里有个人在朝他招手,引诱他跑向死亡的地狱。
            见鬼!那是什么啊?!哇啊啊啊啊——”
            警察的通讯器突然爆发出同伴惊恐的叫声。
            “小黄,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警察着急地询问对方。
            “梁Sir!梁Sir!有只大手!好恐怖的大手!”
            “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
            “呜哇——呜哇啊——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驾驶警车的小黄似乎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怪物,发出凄厉的惨叫。至于他看到的是什么,没有人说得清。他提及一只大手,但是在大伙儿的面前,根本没有出现什么大手。他们只看到警车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轮胎与地面摩擦出道道车痕,白烟四起。
            依稀看到驾驶座上的那个警员在死命地控制方向盘。
            “它来接我了!来了!”
            已经跑出红线的老细高喊着,冲向警车,但警车并没有停下来。它会把老细脆弱的肉体撞得粉身碎骨。这样显而易见的后果并没有阻止一心求死的老细,而通讯器里的小黄则继续发出尖叫声。
            “它!它从地底下冒出来了啦!”
            它来自地下。就连林淼淼等人也开始察觉到地面的晃动。在地底深处,仿佛沉眠了千万年的黑暗终于要在一瞬间爆发。大家惊恐地注视着脚下,地面的晃动让视线里的世界剧烈地摇晃起来,树在抖,电灯柱在抖,教学楼的窗户哐当作响。
            地面突然出现可怕的裂痕,一条裂分为几条,几条又裂分为更多条。大地正在迅速地破裂。然后,所有的裂痕一同消失,地面上的土壤、大树以及警车和老细,被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进去了。
            随后,晃动慢慢减弱,乃至消失。
            天空又恢复了平静。
            林淼淼好不容易定下神,她看见红线外的校园塌下了一个大洞。那个大洞范围很大,但没有破坏红线的完整。她跑过去,站在红线边,试图探头望进去,但她只能看到一个巨大的黑洞,深不见底。
            “出什么事了?”
            张子朗跑上来问。林淼淼看着他,满脸惊恐,说不出话来。
            很明显,这个黑洞是为了阻止警车开进来,同时也吞噬了老细。这个昨晚逃过一劫的男人,还是无法逃避死神的光顾,而且是以这么恐怖的方式在大家面前消失。
            “我们越不过红线的!”楚瑜颓然地说道。
            站在人群中的梁Sir,面对着眼前一个黑暗而巨大的地洞,再也说不出话来。
            看来,越过红线的后果,不敢想象!


            23楼2014-06-07 1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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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啊……大家都没来上学?呜呜——”
              戴菲菲抓着楚瑜的手臂,开始嘤嘤哭泣起来。
              “别哭了!很吵哪!你闭嘴吧!”
              上官谦朝戴菲菲翻了一个白眼。
              “你也闭嘴吧!”
              “吵就吵!反正我们是死定了!”又有人加入战争。
              各自为战,没有朋友。
              三言两语的争吵,再不加以遏制,恐怕会演变成一场流血冲突。
              “啊——”
              叶烁大叫一声,这使争吵的众人都闭上了嘴巴。楚瑜佩服地看向他,结果发现他不是为了故意平息争吵而喊出来,而真的是一脸惊愕。
              “阿……阿虫不见了!”
              叶烁手指的方向,窗户上果然只剩下空手铐。
              “梁Sir!梁Sir!阿虫不见了!”
              叶烁嚷嚷着跑进教室,大人们有些刚醒来,听他这么一喊,全都睡意全无,就连还赖在课桌上的梁Sir也骨碌地爬起来。
              “What?What?阿虫不见了!”
              可不是嘛!梁Sir跑到窗前,看到被一根小铁丝就轻易打开的手铐,气得直拍大腿。
              “妈的!又让这小子跑了!”
              更严重的事情还在后面。
              张子朗想到昨天电视机里的事情,立刻大声问道:“梁Sir!枪!你的枪还在吗?”
              不会这么倒霉吧?
              梁Sir刚把手摸到腰间,心马上凉了一大截。
              “枪不见了……”
              说完这句话,他的表情已经非常愤怒,满脸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对警察来说,枪在人在,枪亡人亡。而这个阿虫,不仅再次从他 眼皮底下逃脱,甚至把他的警枪也偷走了。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我要宰了那家伙!”
              梁Sir咆哮着,冲出教室。张子朗赶紧追了出去。
              “梁Sir,冷静点儿!他手里可有枪!”
              “妈的!我才不管!”
              梁Sir出乎意料地失去了理智,但是,他根本不知阿虫现在在哪里。他走到楼梯口,为上楼还是下楼而踌躇不前。正在这时,走廊上的叶烁 又指向什么地方而大声叫嚷起来。
              “他在那里!阿虫就在红线边上!”
              空旷的校园里,那个灰色的人影孤独地站在阴霾的天空下。
              他站在那个巨大的地洞边缘,离红线有十几米的距离。当人们赶到红线边上时,他既不逃也不躲,只是站在那里。他的脸颊苍白得一点儿 血色也没有,原本邪恶的双眼此时却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枪,我的枪……”
              梁Sir所关心的那把警枪此时正被阿虫抓在手里,如果他朝这边射击,保准会撂倒好几个。万分诡异的是,那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的却是阿虫 自己的太阳穴。他好像要自杀,但那种表情又完全不像要自杀的人。
              一颗冷冰冰的子弹蓄势待发,随时准备着在他的脑袋上射出一个血肉模糊的洞口。
              “梁Sir……救救……我……救我……”
              阿虫绝望地说道,让人觉得困惑。
              “阿虫,你在说什么呢?快放下枪!走过来!”
              “不……我放不下……”
              他紧握手枪的手在颤抖,他正在使尽全力试图让那只手放下来,但是他做不到。
              “它在控制我!!!”
              听到这话,大家浑身一颤,红线之外,虽然看不见,但有个骇人的东西显然就在大伙儿面前。它是危险的可怕的,张着血盆大口,它嘴里 喷出腐败的气味,泛着黑色的恶臭紧紧包裹着人们。
              “它在哪儿?”
              梁Sir冲阿虫问道,心中充满了畏惧。他低头看了一眼红线,以确定自己没有越过去,他又抬头望向阿虫。在阿虫的身边。依然只有一团透 明的空气。前方是光亮的,却仿佛有一股的黑色的气息透过空气凌厉地传过来。
              地洞里的黑暗,一点一点渗出来,似乎要浸泡整个世界一般。
              一只无形的手在慢慢地扣动扳机。
              阿虫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呼:“救我——”
              随即,砰的一声枪响。
              代表毁灭的声音,分散成无数个音节,朝四面八方逃逸。
              阿虫的尸体,慢镜头的黑白画面里,几秒拉长为几分钟的漫长,慢慢地坠入黑暗地洞里。尸体经过一段长久的飞翔之后,一定会与地面相撞发出粉身碎骨的声音。
              但是,没有人听到。
              天空很快恢复平静。
              正如电视里所言,阿虫是被枪杀的。
              被那股神秘而恐怖的力量控制着。


              29楼2014-06-07 2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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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我不回去!妈妈!”我指着曾校监像妈妈哭诉,“她打我们!妈妈!这个老巫婆在学校里经常打我们!”
                经过的行人开始驻足,围观起来。纯属看热闹的人,却无意中成了我哭诉的证人。被人们指指点点的曾校监脸色更难看了,她按捺住性子,像是替自己辩解,又或者是为了让众人相信这些指控全是我这个逃学小孩的一派胡言。她说:“哎呀,你这孩子,虽然老师平时对你是严厉了点儿,可你不能为此就记恨老师,随便冤枉老师啊。”
                她抬起手,装模作样地擦拭几滴挤出来的眼泪。
                “孩子啊,老师对你们严厉也是为你们好呀。要知道你们是特殊儿童,为了教好你们老师我可是付出了双倍的心血啊。没想到……到头来居然还被学生讨厌了,我真是没有当老师的资格,愧对那些相信我们的家长啊……”
                她声泪俱下,不知情的人们显然被他动容的表情蒙骗过去了。更多人相信她的无辜,没有人相信一个特殊儿童的话。我的眼泪原来一文不值。
                人们劝说着曾校监,别为我这个说谎的小孩伤心难过。
                妈妈让我向她道歉:“老师也是为你好啊!”
                我投降了。
                大人与孩子的战争。我们毫无胜算。
                我们在人们的欢呼声中被送上面包车。汽车引擎再次发动,我泪流满面地回头看妈妈,我楼上的家,这条熟悉的街道,以及水果店的招牌……
                这一切一切,都随着曾校监逐渐强盛起来的邪笑而消失在身后。
                那天回去后,曾校监并没有打骂我们,也没有把我们关进小黑屋。
                因为她知道,我们已经成了彻底绝望的行尸走肉。
                我们不会再逃跑了。
                越过红线最可怕之处,不在于肉体上的惩罚,而是希望的破灭。
                这里,香云小学,从此将永远是我们的黑暗之家。
                那时,我们还没意识到,我们当中的大部分人,再也没有机会越过红线了。


                33楼2014-06-07 2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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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我不回去!妈妈!”我指着曾校监像妈妈哭诉,“她打我们!妈妈!这个老巫婆在学校里经常打我们!”
                  经过的行人开始驻足,围观起来。纯属看热闹的人,却无意中成了我哭诉的证人。被人们指指点点的曾校监脸色更难看了,她按捺住性子,像是替自己辩解,又或者是为了让众人相信这些指控全是我这个逃学小孩的一派胡言。她说:“哎呀,你这孩子,虽然老师平时对你是严厉了点儿,可你不能为此就记恨老师,随便冤枉老师啊。”
                  她抬起手,装模作样地擦拭几滴挤出来的眼泪。
                  “孩子啊,老师对你们严厉也是为你们好呀。要知道你们是特殊儿童,为了教好你们老师我可是付出了双倍的心血啊。没想到……到头来居然还被学生讨厌了,我真是没有当老师的资格,愧对那些相信我们的家长啊……”
                  她声泪俱下,不知情的人们显然被他动容的表情蒙骗过去了。更多人相信她的无辜,没有人相信一个特殊儿童的话。我的眼泪原来一文不值。
                  人们劝说着曾校监,别为我这个说谎的小孩伤心难过。
                  妈妈让我向她道歉:“老师也是为你好啊!”
                  我投降了。
                  大人与孩子的战争。我们毫无胜算。
                  我们在人们的欢呼声中被送上面包车。汽车引擎再次发动,我泪流满面地回头看妈妈,我楼上的家,这条熟悉的街道,以及水果店的招牌……
                  这一切一切,都随着曾校监逐渐强盛起来的邪笑而消失在身后。
                  那天回去后,曾校监并没有打骂我们,也没有把我们关进小黑屋。
                  因为她知道,我们已经成了彻底绝望的行尸走肉。
                  我们不会再逃跑了。
                  越过红线最可怕之处,不在于肉体上的惩罚,而是希望的破灭。
                  这里,香云小学,从此将永远是我们的黑暗之家。
                  那时,我们还没意识到,我们当中的大部分人,再也没有机会越过红线了。


                  34楼2014-06-07 2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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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2010年——香云中学】
                    空城孤坟
                    辽阔的天空,这是又响起了急促的防空警报声。校园里的人们纷纷扬起脑袋。深灰的天空,好比人们此刻沮丧的心情。灰色的风突然就灌满了每个人的衣服。远远地,防空警报声从某个中心向世界飞速的扩散。
                    接着,出现另一些不协调的声音。
                    “嗡嗡嗡!嗡嗡嗡!” 好像是蜜蜂振动翅膀的声音。但如果真是这样,你会被吓得魂飞魄散。那会是多么大型的蜜蜂呀!那蜜蜂能和飞机一样大!
                    大家注视着远方。天际出现几个小黑影。它们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他们转动着庞大的金属翅膀,那些嗡嗡声就来自于机翼产生的气流。
                    “是直升机!”
                    戴菲菲高兴地指着那五架飞过来的直升机兴奋地叫起来。
                    “我们有救了!有救了!”
                    戴太太惊喜地狂呼,但语句含混不清。她手舞足蹈起来。
                    人们朝天空中的庞然大物拼命呼叫,挥起双手,有些家长相拥而泣。
                    谢天谢地,噩梦就要过去了。
                    那些直升机离地千余米,他们逐渐接近校园上空。机翼飞速转动而产生的气流声轰轰隆隆地从天而降,这些巨大的声响轻易就将人们的呼救声淹没。所以,坐在军用机里的人很难察觉校园里的这群幸存者,他们的任务本就不是为了这些人。
                    尽管下面的人都已经能看清楚直升机外面的深绿涂装,甚至依稀看见驾驶员利用佩戴在头盔上的通讯工具在通话。然而,直升机却丝毫不减缓速度,慢慢飞远了。
                    这是他们的就的唯一希望!
                    人们几乎崩溃了,有些人撕破喉咙地哭喊起来:“救命!我们在这里!”
                    “快上顶楼!”
                    张子朗大喊道,身影已经冲入教学楼。在楼顶被发现的机会会更大些。
                    尾随跑上楼顶的人们惊奇的发现,天空中并不只那五架直升机——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多,起码超过五十架——满天空都是那种金属飞虫的振翅声,他们集中在一起会让你变成聋子。此时,它们却在忘四面八方逃逸。这种景象会让你想起好莱坞电影里所描绘的世界末日。你无法不这么想,显然这座城市的居民正在逃离这个地方。他们会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又或者,整个世界都已不再安全了。
                    军用的,民用的,金属飞虫嗡嗡地起飞,逃跑。又有好几架直升机从楼顶上空飞过,但他们统统无视楼顶上这群拼命呼救的人。他们喊累了,喉咙沙哑了,有些人体力不支地瘫软倒地。
                    这次徒劳的希望不仅让他们的精神接近崩溃边缘,更让他们仅存的体力消失殆尽。
                    用不了等红线逼近,他们就会在那之前绝望而死。
                    “天啊,到底出了什么事?”
                    林淼淼惶恐不安地望着城市四周。有生之年她从未见过这座城市会如此慌张。远处高楼大厦的楼顶,模糊看见有些人影急匆匆地登上等候的直升机。一架架直升机起飞后,很快消失在天际。
                    “肯定是出什么事。”
                    张子朗推断道。他看见天空中感谢金属飞虫越来越少。响彻天际的防空警报声也渐渐平息了。最终,世界恢复一片死寂。
                    荒芜的镜头在这群人身边飞转。整座城都被丢弃了。
                    “看来,我们得自己逃出去了。”
                    张子朗对身边的梁sir说,又回头看着林淼淼,笑容干巴巴的,既沉重又恐慌、
                    当黑夜再次降临时,谁也不能确定,这是不是最后一个夜晚。
                    大家都睡着了,却有一些人爬了起来。
                    他们聚在楼梯间。他们心情沉重。今天夜里,他们聚在一起的目的是为了讨论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戴太太、楚太太、端木先生……五位家长自从发现了某件重要的事情后,便一直忧心忡忡。本来,他们相互并不认识,或者根本忘了对方的样子,毕竟他们只是曾经萍水相逢过一次而已。
                    但是,电视里那个诡异的女人三番五次地出现后,他们沉睡的记忆被唤醒了。
                    那个女人他们都认识。
                    “她应该早死了。”
                    戴太太低声说道。黑夜中感觉得到呼呼冷风吹过后颈。
                    “没错。她死了。就算她没死,也绝对不可能跟当年一个摸样,她应该老了许多才对。”
                    楚太太接过话。然后轮到端木先生:“她跟我那时认识的根本没变。她……莫不是鬼魂吧?”
                    “不!”戴太太坚定地说,“不是鬼魂!比鬼魂更可怕!”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当年那件事情……”
                    “那件事情谁也不要说!不能让我们的孩子们知道我们那样的过去……”
                    “可是,可是,这是冲我们来的!”楚太太打断戴太太的话,“你们一定也感觉到了吧,现在这件事情和我们的过去有关!我们做错了!所以今天要受到惩罚!”
                    “不!”戴太太压低嗓子喊到,声音有点发抖。“不会是这样的!我们不会死!”
                    可好似没有人能保证这一切。
                    林淼淼做了个噩梦。
                    许多瘦小的人应出现梦中,他们张着嘴巴,似在说话,却没有声音。梦境猛地拉住她的胳膊,她感觉到一股真实的力量,把她从梦境中拉回现实。
                    她醒过来,发现家长们都不在教室里。
                    夜晚的空气略显悲凉。她走出教室,想看看家长们去哪里了。她听到一些模糊的交谈声,他悄悄走到了楼梯间。借着上方倾泻下来的月光,她看见家长们在神色凝重地讨论什么。
                    她听到大部分的谈话内容。电视机里的那个女人,他们的过去,他们做了什么而会受到惩罚……就这些诡秘难懂的话,林淼淼也无法了解整件事情的真相。她的出的结论是,这一连串的恐怖事件似乎都是因为她而起。
                    家长会,是为家长们而准备的恐怖盛宴吗?
                    真是这样,那么其他人都是无辜的。校工小李、老细、阿虫……他们都是间接被家长们害死的。而学生与老师也是被无故困在校园里。这些家长们,事到如今却还想隐瞒他们那些不可对人言的过去。
                    林淼淼凝视着月光下家长们的面孔,那本是一张张慈祥的脸。现如今,她竟发现那一张张脸充满了罪恶与迷惘。
                    家长们交谈完了,开始走下来。林淼淼在他们下来之前,赶紧溜回教室。


                    35楼2014-06-07 2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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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情是她一生中无法磨灭的伤痛。她不愿再提及,十几年来她一直试图忘记,尝试着用母爱去掩饰累积在自己心底的内疚和罪恶感。这件事她从未对别人说过,她注视林淼淼,呼吸变得急促而短浅,喉咙发不出声音。
                      不能说的!
                      一旦说出了,一直支持她生活下去的力量,便会轰然倒塌。
                      曹妈妈最后只痛苦地笑了笑。啊……她的心如此失声喑哑,沉默的闪电一次次劈碎记忆中黑暗的夜空。
                      “我要走了。”
                      她告别后,毅然迈出脚步。当她的脚越过红线时,她感觉心脏掠过一阵冰冷的战栗。要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呢?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她还是忍不住两脚发软。她屏息敛气,静静站在红线边好一会儿。
                      等待着恐怖的力量撕裂他们的身体。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不代表厄运不会降临。可能它早已在暗处虎视眈眈,眼窝里转动着玻璃一样的黑色瞳人,那条像厚厚的橡胶皮带似的舌头在血盆大口里贪婪地蠕动,嘴角横流着白色的唾液。它身上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恶臭,恐怖的笑意在它骇人的脸上忽隐忽现。
                      林淼淼和张子朗也揪紧了心。他们害怕见到这对善良的母子在面前被四分五裂。
                      “祝你们好运。”林淼淼小声地祈祷。只见红线外的曹妈妈深呼吸了一口气,再次迈出了脚步。
                      淡淡的白雾又不知从哪里泛涌而起。校园浸泡在白色的雾气中。景物的轮廓被模糊掉线条,经过重叠、嫁接,距离的概念在十几米之外便无限地放大。当曹妈妈瘦弱的背影消失在白雾中时,林淼淼仅能凭那越来越模糊的脚步声来判断对方的存在。
                      然后,周围只是一片死寂。这终归是好是,没有尖叫声哭泣声哀号声,他们就也许还活着。
                      那对母子没有再回来。
                      一切白雾继续笼罩着校园。
                      “我们得逃出去!”
                      梁Sir对教室里的大家说。
                       这已经是新的一天,白雾早就散去,天空也出乎意外地格外澄明。一片晴朗的蓝天,抛弃了晦涩的暗灰色泽后,却让人有种更加不详的预感。
                      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曹云海母子昨天已经越过红线离开了。他们可能已经惨死在魔掌之下,尽管没有尸体或者惨叫声证明这一点,但是人们坚信没有人能够越过红线。这个禁忌不知不觉间已成为所有人的共识。
                      动物有种很奇怪的特性,一旦它在同一件事情上接连不断地受到挫折,它便不会再去尝试。人类也比动物高明不了多少,我们只会说:“聪明的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在某种程度上,这是至理名言,于某些时候,它却偏偏是我们愚蠢的障碍。
                      “我们逃不出去的。”
                      戴太太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他们确实很可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个地方。
                      “不!我们一定可以的!”梁Sir有个大胆的想法,“假如我们不能从红线上越过去,我们,是不是能够从它下面过去呢?”
                      “你是说……从地底下离开?”张子朗也对梁Sir的想法感到十分意外。
                      “拜托!”戴太太没好气地瞪眼说道,“难道要我们挖地道逃跑呀?就算有工具,我们也没有力气挖啊。”
                      “这所学校,应该有下水道什么的吧?”
                      “我才不要爬那么脏兮兮的臭水沟呢!脏死人啦!”
                      “闭嘴吧!臭女人!”
                      林淼淼终于忍不住冲戴太太喝道。一反平时的文静,她此时的野蛮吓得戴太太目瞪口呆。学生们也颇感意外地看着林淼淼。想到在学生面前大发脾气影响不好,林淼淼顿时面红耳赤。她放缓了语气:“戴太太,请你不要再乱说话了,好吗?”
                      同时,她却在心里骂道:这个该死的死八婆!
                      想必这里的人跟她一样,受够了这个罗嗦自私的女人。有几个学生投过来理解的目光,就连戴菲菲也脸红地劝说女人:“妈咪,你就别出声了。”
                      很好,八婆知趣地闭上了嘴巴,但她还是用怨恨的眼神瞪着林淼淼。可以预见,日后要是逃出去了,戴太太肯定会找校方投诉,非得把林淼淼害到丢到工作才肯罢手。
                      这样一来,林淼淼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她不必再费尽心思去讨好家长了,想去跟校方告状就随便告吧!她没兴趣再顾及这群冷漠的人的绝望心情。
                      “可是,我们不知道那些下水道通往哪里呀。”林淼淼转身背对着家长们,对梁Sir说。
                      “是呀,如果有张地图就好办了。”
                      “地图?”
                      “嗯。就是这所学校的建筑设计图,里面有标明排水系统的结构。只要有这样一张图,我们或许能顺着下水道逃出去。”
                      “唉……”林淼淼叹了一口气,十分无奈,“我们到哪里找这样的一张设计图啊?”
                      “是啊……”梁Sir也是满脸的叹息,“可能那张设计图在学校建成的时候就被丢弃了吧。这所香云中学什么时候成立的?”
                      “十几年前。”
                      “这么久啊……那张设计图恐怕是找不着了。”
                      梁Sir失望说着,转头看了窗外一眼。今天购安静的,既没有防空警报声,也没有直升机在天空盘旋的嗡嗡声。口袋里的手机电池也耗尽了。接收不到信号,手机也不过是一部金属死物而已。
                      想起手机,张子朗惊喜地小叫了一声。
                      他尽量压抑自己兴奋的心情。他感到一丝希望,但是前几次希望重燃时,很快又熄灭了。所以,他谨慎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以免令大家再次遭受希望落空的痛苦。
                      他平静地说:“我,我记得地下室有一部老式电话机。”
                      “地下室?”
                      “哦,我们学校有间弃用的地下室,平时用来放一些杂物什么的。我记得那里好像有一部电话机。”
                      学生们也偶尔到过地下室,叶烁插嘴说到:“嗯,没错。那间地下室我们也去过,对吧,端木?”
                      端木村点了点头:“是有这么一个地方,可是,我不记得有没有电话机呀。”
                      “有的有的。”叶烁笃定地说道,“我以前还玩过那电话机呢。是那种用拨盘打电话的。”
                      “对对!”张子朗又有点儿兴奋了。“我就说吧。”
                      “可是,那电话管用吗?”林淼淼困惑地问道,“就连办公室里的座机也打不出去呢。那电话机不会一样吧?”
                      “那部电话机好像用的是旧的电信线路。”
                      即便如此,它真能突破红线的封锁,向外界求救吗?”
                      没有人抱太大的希望。


                      37楼2014-06-07 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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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室幸好没有建在教学楼外,人们不必越过红线就能进到里面。通向它的门就在一楼的楼梯间,平时人来人往的大厅里这扇小门毫不起眼。除非本校的学生,否则外人根本想不到这扇门通向一间幽暗潮湿的地下室。
                        打开门,一团浓烈的黑暗便凶猛地扑过来。迎面而来的阴冷空气泡开了皮肤上的毛孔。这间地下室散发出骇人的空荡,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众人。
                        大家驻足门外。如果不能看清楚楼梯,保准一失足便骨碌骨碌地滚下去。摔破你的脑袋,摔断你的肋骨,断裂的骨头会刺穿你的内脏……张子朗伸手去摸墙上的电灯开关时,他的手指都有些颤抖,虽然已经来过这里几次,但他还是觉得黑暗中会突然伸出一只可怕的魔爪捉住他的手腕……他喘着粗气,终于摸到了墙上的按钮。
                        灯光亮起,又潮又脏的腐烂的黑暗顿时被驱散掉大半。
                        沿着楼梯走下去。一个接一个,颇像押下牢房的犯人。这个地下室挺深的,里面堆满了杂物,浑浊的空气显得陈年、霉烂,同时还有一些纸张的味道。在一个货架上摆满了旧书。房间正中的木桌子上面东西凌乱不堪。地面不是太肮脏,看来学校时不时会派人过来清理。
                        “啊,电话机。”
                        楚瑜第一次来到这儿,她见到桌子上的那部老式电话机而叫出声。
                        电话机的话筒吊挂在半空。可能是哪个调皮的学生没挂好。
                        连接着得电话线没有损坏的迹象。
                        张子朗拿起话筒。
                        “能打通吗?”
                        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问出来。张子朗开始拨动拨盘,首选号码自然是110。拨完三个号码后,他屏住了呼吸,握紧话筒的手心渗出了汗。
                        老天保佑,一定要打通啊!
                        围在桌子周围的人们同样神情紧张。心脏在胸骨的包围里,以越来越急促的频率跳动着。呼吸声离开鼻腔后便悄然走失。所有神经末梢全集聚在一点——高度集中在同一个物体上——假如有回音,他们就能看到光明!假如接不通,他们就会继续沉沦在黑暗中。
                        “打……打不通。”张子朗说话之后是一些随后而至的叹息声。
                        “再打一次吧。也许能打通。”戴菲菲几乎要难过地哭出来了。
                        但再拨一次也只是同样的结果。
                        这对本就不抱太大希望的人们来说,打击还不算沉重。
                        “看吧?我都说了不行嘛。”
                        戴太太反而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林淼淼不满地瞪向她时,她立刻知趣地闭上嘴巴。
                        叶烁忽然走到墙角,捡起一截断掉的线头。
                        “哎,电话线断了。”
                        还真是。怪不得打不通。
                        既然如此,希望还是存在的……经过简单的修复工作后,张子朗重新将电话线连接上。他走回到桌子前,再度用慎重的手势拿起话筒。
                        110
                        “喂,这里是110报警中心。”
                        接通了!
                        好像一团温暖的光芒泼下来,浇亮每个人的头顶,久久压抑的内心也瞬间豁然开朗起来。
                        太过激动,张子朗的声音竟然也哑了一半:“喂喂,救命!快派人来救我们!”
                        “先生先生!请问出了什么事?”接线员的声音听来十分紧张。
                        “我们被关在学校里了,出不去,快派直升机来救我们!”
                        “喂?”女性接线员似有疑惑,“你们怎么还没撤走?你们一共有多少人啊?”
                        张子朗粗略数了一下:“十三个人。”
                        “好,知道了。”对方像在做记录,又问道,“请讲明你们现在所处的位置。”
                        “我们在……(沙沙的噪声)在……香云中学这里。”
                        “什……么……”
                        信号受到干扰,双方的交谈被频繁的噪音打断。接线员似乎听不清这边的声音,不断地重复:“你们在哪里?你们在哪里?”然而,话筒里的异常杂音却越来越强烈,每个音节被拖长了好几秒,诡异得救像恶魔毛骨悚然的呻吟。
                        接线员发出最后一个问句:“你们……在……哪所……学校?”
                        信号中断了。
                        “妈的!”张子朗丧气地骂道。他尝试着重拨,可始终没能再打通。
                        “完蛋了!我们完蛋了啊!”
                        如此接近成功的希望在眼前熄灭时,很多人承受不了这种打击。女士们不出声,站在那里,眼睛哭得有些红。家长们歇斯底里地抓着头发,已然顾不上该有的仪态。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恐惧。称不上未来的,说不定一两天之内他们就会全部毙命。
                        对死亡的恐惧由内到外地把人撕裂得不成样子。
                        张子朗突然暴怒起来,用力地把电话机摔倒墙上。电话机被摔得粉碎,机壳里的零件散落一地,那个拨盘在地上打着旋儿,慢慢地停下来。
                        忍耐力是有极限的。人们已经在绝望和无助中坚强地维持了五日,他们终于在这一刻全然崩溃。
                        最好不要再给他们任何希望,就让他们这样静静地坐以待毙吧。
                        地下室的灯光忽然一下下地明灭起来,光影交错得厉害,可能是电路问题,也可能是那东西要来了。地下室飘荡着那不详邪恶的气味,凶残极恶的怪物终于要越过红线大开杀戒了吧。心理上给予这些可怜的人足够的摧残之后,它终于要从肉体上消灭他们。
                        来吧。来吧。
                        谁还会害怕呢?
                        地下室里的人们静静地等待着。哪里有水滴的声音,格外清晰地充斥着这片沉默的空间。时间如水,滴答滴答。当一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半小时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生。但人们依然等待着,不想再做任何抵抗,宁愿就这样遭受被捕猎的命运。
                        “我说。”
                        一直在地下室里到处翻找的叶烁忽然回过头来,看着大家说道。大家颓丧地看过去,一声不吭。谁也不知道叶烁在找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找什么,他只是保留着求生的一丝意志,找找寻寻。仿佛希望是一个有具体形状的物品,无意中被遗弃了,幸运的话,就在眼前出现。
                        叶烁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好运气。
                        他找到了一张看不懂的设计图,就夹在货架那一堆布满灰尘的资料里。他抽了出来,抖掉上面的灰尘,他看见图纸上画着一栋建筑物的构造图。
                        “它是不是这栋教学楼的设计图呢?”
                        他疑惑地说道。
                        “设计图”
                        梁Sir冲了过去。跑得太快,他的皮鞋差点儿脱掉了。
                        “太好了!这就是我们要找的设计图!”
                        希望又出现了,别开心得太早啊。人们心里警惕地提醒着自己,身体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凑了过去。梁Sir把图纸摊开在桌子上,用重物压住一角。张子朗和林淼淼也走过去仔细地察看起来。
                        “是这所学校的设计图吗?”梁Sir问道。
                        “好像是,不过……”张子朗有点儿失望地说道,“这是实验楼的设计图。”
                        由于红线的阻碍,人们已经不可能到实验楼那边去了。实验楼靠近操场,图纸上标明有几条下水道从实验楼那里穿过操场而通往外面。这是一个可怕的玩笑。他们的计划就是要利用下水道逃跑,没想到下水道的入口却在实验楼那边。
                        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人。
                        梁Sir一言不发地把图纸揉成一团,扔到一边。他懊丧极了,叉着腰想对谁大发脾气来发泄心中的郁闷。
                        “这里还有呢。”
                        叶烁从刚才的资料堆里又抽出一张图纸。
                        图纸又摊放在桌子上。
                        “这是教学楼的设计图。”张子朗察看过后,说道:“不过,这里面没有标明下水道的位置。”他的手指在图纸上滑动,这上面标明了这栋教学楼的每一个房间,他大致能分辨得出它们的位置。三年(1)班的教室在这里……而手指指着的下一处是大厅……地下室也标明在内……
                        咦?这是……
                        张子朗抬起头,困惑的眼神扫向身边的每个人。
                        “这里……很奇怪呀。”
                        “怎么了?”
                        已经顾不上吸烟有害健康这个忠告的梁Sir把烟嘴夹在手指缝里,又走了过来。
                        大家看到,张子朗的手指指着一个奇怪的红色的交叉符号。
                        “这是一扇门吧。”他推测说,“可是这个交叉的符号是不是代表禁止通行呢?”
                        “嗯……看不懂。”梁Sir抬头环顾四周。
                        图纸上所标示的门就在这间地下室里。借着还算明亮的灯光,梁Sir却没发现四周有什么显眼的门:“是不是画错了?”
                        都已经是地下室了,还能有门通向什么地方吗?这似乎不大可能。
                        张子朗说:“可这里又不像画错了。”他辨认着图纸上那扇门得方位。“在东南面。教学楼出口在这边……那么,这扇门就应该在那边。”
                        他指向林淼淼背对的墙壁。那里光线比较阴暗,放着两个木架,木架上摆满了杂物,空的油漆罐、教学用的模具、地球仪……奇怪的是,两个木架用一条铁链绑在一起,似乎是为了不让人移动它们。一旦移开它们,后面隐藏已久的东西就会暴露吧。
                        由于地下室一般人迹罕至,加上灯光照明不足,所以它难以被发现,一直安静地沉睡着。直到今天,终于有人发现它的存在了。
                        张子朗走过去,解开绑在木架上的铁链。
                        “大家过来帮忙呀。”
                        人多力量大,不大一会儿,两个木架便被移开了。一扇陈旧的木门出现在大家眼前。木门经过岁月的腐蚀洗礼,暗灰的门面已经与潮湿长苔的墙壁浑然一色,不仔细看实在难以发现。
                        神圣的时刻。镜头如停止一般。星球仿佛都定格在孤独的宇宙中。
                        人们站着不动,畏惧不安地注视着眼前的木门。
                        它通往的,是光明,还是更恐怖的黑暗?


                        38楼2014-06-07 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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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幸存的除了我们,陆续有满身灰尘的小伙伴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有的坐在地上号啕大哭。我看向外面,外面一片幽暗,不是天色变暗了,而是我们的教室塌陷到二十几米深的地底下了。也许学校的下方本来就是中空的,经不起这一次地震,所以轻易就吞噬了整栋教学楼。
                          香云小学不复存在,校门口的那条红线我想也消失了吧。
                          我们在破砖散砾里小心走动,光管的电线像条毒蛇在地上蠕动,发出吓人的火花。听到任何微弱的呻吟声,我们就走过去,把埋在下面的伙伴们挖下去。挖出来的,大部分已经是血肉模糊的尸体。这里仿佛一个无法形容的停尸间。
                          我们不得不面对超越我们年龄承受能力的惨状。
                          我们找到了低B琼,矮仔,哑妹。万幸,她们仅受了一点轻伤。大家浑身灰蒙蒙的,几乎认不出对方。
                          “小宝,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出去看看再说吧。”
                          小宝带领我们走出教室。我们的教室原本在第二层,现在却成了一楼。碑的一楼已然塌陷了,恐怕无人生还。我们走出去,身处在一个巨大的地洞下面,教学楼半倾斜,摇摇欲坠,下降过程中楼上被甩出的孩子摔死在地上。死亡的气味扼紧了我们的脖子,空气令人窒息。我死死用手捂住嘴巴,不让内心深处的悲怆冲破喉咙的防线。
                          泪水滑过我肮脏的脸颊。
                          我看到了小胖的尸体。患有肥胖症的他那么肥大的身体坠落时,血肉横飞,就像一朵鲜艳的罂粟花在黑暗中唯美地盛开。我们十分害怕,高涨的恐惧不断灌进心脏,身体就像一个充气过足即将破裂的气球……冷汗涅盘了我们的衣服。
                          微弱的光线浮动洞口上方,仅残留的一片狭窄天空是我们对外界的唯一认知。
                          “我们怎么上去啊?”
                          我们十分依赖小宝,可此时此刻他也毫无办法。
                          “我也不知道啊。唉……我们先周围看看吧。”
                          他回头望着整栋死气沉沉的教学楼。香云小学的所有人员都在这里了,地震来的时候正好是上课时间,一个人也没能跑掉。楼上两层传来孩子们的呻吟声和哀号声,黑洞洞的楼梯口稍后陆续有楼上高年级的幸存都哭爹喊娘地走出来。
                          小宝把那些同学聚在一起,又跑上楼上,寻找生还者。等到全部人救出来了,我们清点人数,还剩下二十多人,我们曾经熟悉的那些小伙伴此时都是石头下的一具具尸体。
                          我们哽咽着,相互搀扶着,走回教室。当一只黑影溜过我们眼前时,我们哭笑不得。曾校监的那只贵妇狗毫发无损地蹲在地上,伸出舌头,呼哧呼哧在摇起乞怜的尾巴。
                          有人要过去捉它,它一头钻进窟窿里,在里面用戏弄的眼神凝视着我们。
                          没有心思管这只畜生。
                          我们回到教室。按小宝巡查得到的结果,这间教室是损坏最轻微的房间,也就是暂时安全的容身之所。我们不知道这栋教学楼能维持多久。随后又发生的余震让我们意识到地震会持续一段时间。倘若再发生一次足够强烈的余震,这里的人都会被活埋。
                          我们必须等等救援。单凭我们小孩子的力量几乎不可能逃到地洞上方。但是,我们能等多久呢?这里有些伙伴的伤势很严重,需要及时的医治。而且,水和食物也是个问题。这种时刻,最好有个大人来领导我们。
                          千万别指望曾校监聘来的那几位工作人员,他们跟曾校监一样冷酷无情,不可能为我们这些特殊儿童着想。我们反而会成为他们逃出去的负累。说不定还会对我们拳打脚踢。
                          不过,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们之前已经在废墟中发现那几个工作人员的尸体。
                          至于曾校监,我们以为她也死了。可是,我们在教室里略做休憩之际,突然听到她在朝我们呼救:“救……救命!”断断续续的求救声,从讲台那边传过来。那里是一堆乱石,我和小宝曾经对那里稍稍探视过,没想到曾校监就被埋在讲台下。
                          堆起乱石的讲台仿佛一座简陋的坟墓,一只苍白的手从黑暗的墓穴里伸出来。
                          “救我!”那只手挥动着。
                          我们走了过去。
                          “大家先把这里的石头搬开。”小宝指挥起身体无大碍的几个男孩。不一会儿,曾校监那狼狈不堪的脸便现于眼前。她也顾不上灰尘满脸,把手递向小宝。
                          “把我拉出来。”她的语气十分复杂,既充满了哀求,又不愿扔掉往日的威严。她痛苦的呻吟了一声。她的脚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了,所以她无法一个人爬出来。
                          小宝蹲下去,却没有抓住她的手。小宝只是冷漠地查看她被压住的脚,一言不发。我们齐刷刷地注视着她,就像注视一具腐烂的尸体,这个女人….平日像恶魔般的女人……这时却可怜万分,乞求我们的施救。
                          曾校监大概也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她平日的威严呵斥这群孩子。“把我拉出来!不然有你们好受!”
                          我们仍然不为所动。我们看着这个可怜的女人,脑海中想起她平日里的种种恶行。
                          无名的怒火在体内熊熊燃烧起来,大脑里翻腾旋转的诅咒恶念涌上眼球。由于血压和颅内液压的升高,我们可怕地睁大了眼睛。
                          杀死!杀死……这个女人!
                          尽管没有人出声,但我们竟形成了某种默契。
                          小宝拣起地上的一块砖头。
                          我也拣起来。身后的伙伴们也陆续把砖头捡在手里。
                          曾校监瞪着眼睛,感到万分震惊。“你们……你们……想干什么?住手啊!”
                          那一刻,恶魔好像从她身上离开了,她成了一个可怜的人,而我们,却变成了恶魔。地狱之火映亮我们的眼睑,魔鬼控制了我们弱小的心灵,它利用我们平时所受的委屈和折磨,催生心中的邪恶。
                          它咆哮着让我听见:杀掉她!杀掉这个可恶的女人!
                          一滴温热的血溅上了我的眼皮,我错愕地眨了眨眼睛,看到小宝用砖头狠狠地砸在曾校监的脑袋上。砸破了她的头,她吃痛地悲号起来。
                          “啊……疼死我啦!你们住手!住手啊!”
                          她用手捂着头破血流的脑袋,惊骇得几乎休克。眼看要死在平日受尽她折磨的小孩手中,她是感到不甘心还是追悔莫及?
                          “求求你们!放过我!”她痛哭流涕,她向这群她曾经嗤之以鼻的小孩求饶。恶有恶报的道路,她终于明白了,只可惜明白得太迟。
                          小宝只砸了一下,便把砖头扔到一边。
                          他让开身子,回头看着我。我知道他的意思,我慢慢地走过去,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砖头。
                          很多年以后,我仍然记得那幕血腥暴力的场面,它成了我的记忆,我的梦。
                          血液飞溅在眼前时,我竟然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快感。我想,我可能是坏小孩吧。
                          曾校监血流满面,她被砸得有点儿神志不清,差点儿昏过去了。
                          “放过我把!我错了!我错了啊!”
                          为什么有些人,直到死的那一刻才知道所犯的罪过呢。
                          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砸下砖头,发泄心中的怒火,曾校监的呻吟声也越来越虚弱。然后,她不会再向我们求饶了。我们凝视着眼前一颗血肉模糊的脑袋,仿佛看到了一个充满罪恶的灵魂被拉进地底黑暗的深渊。
                          我们不知道,我们还算不算是善良的孩子。


                          40楼2014-06-07 2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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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2010年——香云中学】
                            地底的学校
                            空气里浮动着畏惧的呼吸。沉默着,沉默着。
                            张子朗迈出脚步时,他感觉身体里僵硬如石的骨头和神经都嘎吱地发出响声。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走过来,拉开木门上的门闩。
                            推开门,众人的内心顿时咯噔跳了一下。一条幽黑的走道出现在眼前。地下室的灯光只能往里头延伸不到一米的地方,再深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惊悚的未知使人心生恐惧。
                            要进去吗?
                            谁也不知道当初的人们为什么要挖这样一条走道。也许他们是想在教学楼挖下水道,但因为某种原因,他们放弃了这个想法,又把这条走道封了起来,然而把下水道的起点设在了实验楼那边。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原因又是什么呢?
                            地面突然晃动起来。从天花板掉下一些灰尘落到人们的头发上。过程短暂,稍即恢复平静的地面似乎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甚至没有人注意到这次晃动。
                            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洞口。
                            张子朗走到木架前,刚才他找到的那支蜡烛还在,他向梁Sir借了打火机,点燃蜡烛。
                            他走到洞口前面,回头看大家:“你们,要不要跟来呀?”
                            他的话飘在幽幽的风里,立刻被漆黑的洞口吸纳进去一般,不见了踪影。
                            通往另一个异次元空间的隧道仿佛就呈现在眼前。
                            人们踌躇不前。
                            “要想清楚,等在这里也只是死路一条。”
                            张子朗说道。他并非故意吓人,而是阐述一件残酷的事实。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走过这条隧道,逃出去。
                            “一有危险,我们马上掉头折返。”
                            张子朗说完,头一个走了进去。
                            那微弱的烛光照亮了洞口,林淼淼想了想,也跟了进去,然后是梁Sir,他进去之前从木架上拿起了一把斧头,大概是为了防范里面隐藏着什么怪物吧。正当家长们还犹豫不决时,学生们竟也结伴走进洞口。
                            家长们只得惴惴不安地跟在最后面。
                            隧道的起始阶段还显得宽阔,可容得两三个人并排而走。黑暗深处逃逸出来的风吹得烛火东摇西摆,张子朗用手掌挡住蜡烛,以免被风吹熄。两边的洞壁上飘忽着他手掌的巨大黑影。
                            走了大约二十多米,人们开始察觉到空气中的怪味越来越重。那像是什么干化了的气味……很沉很浓,令人不快。由于空气的不流通,这种气味一直被困在这条狭窄的隧道里,发霉、酝酿,嗅到活人新鲜的气息后,它们立刻像一群饥饿的恶鬼扑袭过来。
                            人们扬起手臂,像驱赶蚊虫那样想把这些恶心难闻的气味赶走。
                            “我们已经走很久了吧?”
                            林淼淼担心地问道。始终行走在黑暗中似乎让人对时间的概念发生了混淆。实际上,他们才走了不到十分钟,走得很慢,现在进入隧道不过五十多米。
                            隧道是往下倾斜的。人们渐渐开始认为那条路不是将他们带上地面,而是将他们带入地底下!
                            洞口也越来越狭窄。和之前洞壁有明显的工具挖掘痕迹不同,接下来的洞壁显得凹凸不平,更像是人用手挖掘出来的。走在人群中间的楚瑜不小心把手放在洞壁上,她看见几道小手的抓痕而惊叫一声。
                            “哇啊——”
                            “怎么了?”
                            “你们看,这里有……小孩的手印!”
                            借着微弱的烛光,人们看到洞壁上布满了一道道抓痕,有些甚至带着血迹,触目惊心的景象直让大家倒抽一口冷气。人们惶恐地驻足不前,微光中那许多许多的抓痕像无数只鬼爪从地府里伸出来似的。
                            刺骨的惊悚迅速从皮下大片大片地扩散开来。身体僵硬如石,一步不能移。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戴太太揪紧胸口,惶恐地大叫,“这里不可能是我们逃出去的生路!”
                            “不!也许前面就是出口了!大家再坚持一阵吧。”
                            张子朗鼓励着大家,但他的话此时显得十分苍白。
                            “张老师,你没注意到吗?我们是在往下走呀。”
                            林淼淼吃力地说,她抱紧身体,似乎感觉很冷似的。
                            “可是……可是……如果我们回去也只能是等死而已。”
                            纵然她说得有理,但许多人宁愿等死,也不愿继续走下去了。
                            “这条路,也许是通向那怪物的巢穴!”叶烁试图冷静地分析,可他的声音颤抖,暴露了内心的惊惧不安,“大家忘记了吗?老细就是被地底下的怪物抓进去的!那东西就躲在我们的学校下面呀!”
                            “如果这条隧道真是通往那东西的巢穴,我们岂不是自投罗网?我不要!我们快点儿掉头回去吧!”
                            这个说法得到了绝大多数的同意。
                            “我们回去!”
                            人们转过身。
                            “你们给我闭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在人群最后的梁Sir,手持利斧,凶狠地叱呵一声,这吓得大家血色全无。“不准回去!谁敢掉头就别怪我不客气!”他稍稍挥了挥手中的斧头,暗示出掉头折返的下场将是如何悲惨。
                            大家吓得直后退。
                            “梁Sir,你……你想干什么?你可是警察啊!警察杀人罪加一等!”
                            “我才不管呢!你们最好乖乖地走下去!”
                            他似乎很决绝。
                            “梁Sir,你先放下斧头再说吧。”林淼淼大着胆子劝说他,“要知道,继续走下去就可能遇到那个东西啊!”
                            “我不怕!也不会走回去等死!你们这些家伙,宁愿等死也不肯闯一下吗?人多力量大!”
                            “要闯你自己去闯!”家长们摸不透这个男人此时的心思,他们可不想去找死,“我们要回去!”
                            “我说了不准!你们别以为我不敢杀人!”
                            他眼睛向上翻着,像被恶鬼上了身。
                            “算了算了,我们听你的话就是了!大家快点儿跟着我把。”张子朗说罢,又继续朝隧道深处走下去。尽管家长们一万个不情愿,他们也不得不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身后的梁Sir随时会劈下来的斧头吓得他们后颈凉透了。
                            隧道越来越窄,不得不毛起身才能通过。林淼淼想到,之前的那段隧道和现在这段地道显然不是同一帮人所为。很可能,施工队在挖掘的过程中无意中连接了这条地道,于是不得不放弃原来的工程计划,才把隧道封起来。
                            根据推断,这应该是小孩子挖出来的地道。可是,这不是很奇怪吗?为什么会有小孩在地底下挖地道?如果说那东西的巢穴就在地道的尽头,莫不是那些小孩是被那东西捉到了,想挖地道逃跑?
                            抑或是,那东西……根本就是那些孩子?
                            脚下喀嚓一声。林淼淼觉得踩到了什么东西。一双黑洞洞的眼窝在地上骇然地盯着她……林淼淼只觉得全身一阵战粟,继而不可抑制地大叫出来:“哇啊啊——”
                            她吓得跳起来,差点把后面的人撞的人仰马翻。
                            张子朗转过身,他手持的烛光照亮了地上的惨败的骷髅头。大家顿时毛发倒竖,喉咙的声带像被剪断了,干涩而不能发出一点儿声音,张子朗脸都白了,好像意识到自己刚刚从一具骷髅骨上走过去似的。
                            “哇啊——好吓人啊!”
                            学生们面如死灰,盯着地上的尸骨不敢走过去。从死者的身形推断,应该是小孩子。这就证实了之前的推测,这接下来的地道,是小孩子挖出来的,当然不可能只有一个小孩来劳动,下面极可能还有更多的……尸骨。
                            “呜呜——我不下去!”戴菲菲一边抹眼泪,一边大声哭,“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下面太恐怖了,我们还是掉头回去吧。”
                            楚瑜话还没完,就感觉身后的斧头又挥舞起来,空气中刮出阵阵冷风,梁Sir不容置疑地大喊道:“走!继续走!谁敢掉头就别怪我不客气!”
                            没有办法。梁Sir大概疯了,惹怒他可不是个好主意。
                            路程继续。走了不远,地上又出现了一具尸骨。如果这是描绘旧社
                            会的文章,那这些事故就像是死在煤矿道里的童工。但这里显然不是煤矿,泥土是干黄的,松软的,可就算是小孩子,要挖出这样一条颇长的地道那得需要多大的决心和毅力啊。
                            很难想像,这些孩子当时遭遇了什么。
                            “妈妈!妈妈!”
                            好想谁在喊叫,林淼淼再度倾听到是这些似有若无的声音却又消失了,而别人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奇怪了……她带着疑问继续跟着人群走下去。
                            前面的烛光越来越微弱。当烛光灭掉了,人们心中油然而生一种黑色的恐惧。不过张子朗很快划起了一根火柴。火柴光比烛光还要微弱,几乎照不到走在人群最后的梁Sir,但他沉重而混浊的呼吸声代表了他的存在。
                            火柴没有多少根,有些还发潮了,直到最后一根火柴熄灭了,他们还没走到地道的尽头。
                            “怎么办啊?很黑!我害怕!”
                            黑暗中只能依照声音辨认出那个人是谁。声音在颤抖,沮丧而恐怖的情绪就要在这条逼仄压抑的地道里爆发。
                            “前面不远就是出口了。”
                            最前面传来张子朗平静的声音。尽管前方一片漆黑,但他似乎坚信这一点。他好像曾经来过这里似的……
                            “你们跟在我后面。”
                            他说着,竟又继续往下走了。
                            这条地道算不上有多长,由于众人走得慢而显得漫长,黑暗中好像没有尽头。
                            脚下踩到类似骨头的物体,人们尽量不去想。
                            片刻,突然有一丝光芒穿透了令人窒息的黑暗。张子朗的身影在前面冲出了洞口。
                            光明招呼着人们欣喜若狂的心情,大家的速度一下子加快了许多。
                            终于要逃出去了啊!
                            可是,不是很奇怪吗?明明是往下走的呀,怎么会逃到地面上来了?如果这里是地底,那那些光又如何解释?
                            林淼淼爬出去后发现,这里的确是地底。他们这群人身处在一个巨大的地坑里。光线从二十几米高的洞口覆盖下来,照亮了他们眼前恐怖的场景……


                            41楼2014-06-07 2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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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这里!”小宝叫我。
                              我走过去,看见他在指着上面一捆垂下来的电线。那电线随着塌陷的地块一同下降了不少,现在只离我们的头顶不到三米的距离。
                              “抓住它,我们就可以爬上去了。”
                              小宝说出他的计划。
                              “不会……有电吧?”我表示担心。
                              “应该不会的。唉……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要爬出去!”
                              “嗯。”我点点头。
                              我骑在小宝的肩膀上,他勉强承受着我的体重站了起来。我担心他会什么时候支持不住,赶紧伸手去抓那根电线。在触摸之前,我不是不害怕的。如果电线还通电,那么我们两个人都会被电到。电流会经过我们的心脏,如果电力足够大,甚至会烧焦了我们。
                              手指诚惶诚恐地接近电线,我闭上眼睛,紧咬舌头,缓慢地深呼吸着。
                              呼——没有电!
                              我摸到电线后,紧紧抓住,同时聚集甚久的恐惧都化作一口大气从下腹深处吐出来。
                              曾经我想,就这样被电死了也不是不好。
                              小宝抬起头:“爬上去。”
                              我开始用力,抓住那纤细的似乎会断掉的电线死命地往上爬。我在这时成了一个攀爬高手,我以前从未爬过树什么的(如果弄了一身脏回家会惹妈妈生气)……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我朝倒塌的地块爬过去,掌心与电线摩擦得很疼,我咬紧牙关,身体不由自主地在空中晃来晃去。
                              “三水妹,你能行的!”
                              小宝在下面鼓励我。他的声音好像远了些,我想我已经爬得很高了。
                              我终于爬上了地块,这消耗了我很大的体力,我躺在那里直喘大气,好恢复体力征服最后一段路程。离地面这么近,我似乎听到上面有人在哭。
                              那是低B琼的妈妈吧,她还没离开吗?
                              我听到那痛苦的哀号。我知道,那位伟大的母亲正一边叫着女儿的名字,一边拼命地用双手刨开上面的泥土。她的十指都破了,鲜血淋漓,但她仍强忍着疼痛,继续挖着。
                              驱动着她的强大力量,来自母亲对孩子的爱。
                              我冲下面说:“小宝,你也快爬上来呀。”
                              “嗯。好。”
                              小宝大概搬来了一块大石头,他站在上面,纵身一跳,猛地抓住了电线。电线引起的剧烈摇晃,连我也能感觉到震动。
                              “快点儿爬上来啊!”我兴奋地说。
                              小宝一边回应着,一边利索地爬上来。他比我重,那根电线被拽得发出古怪的声响。而我也感觉到身处的地块好像承受不住再多的重量,轻轻战栗,好像要随时再崩塌似的。
                              小宝也发现了这一情况,他停止了爬动。
                              稍后,他好像往下滑下去了,只听得咚的落地声。
                              “怎么了?小宝?快爬上来了呀。”
                              “不行!”小宝在下面回答,“在爬上去地块就会掉下来的。三水妹!你先爬上去吧!”
                              “可你怎么办?”
                              “没关系,等你爬上去了。我再爬。”
                              只是,没有机会了。
                              我从没想到,那是我和小宝的最后一次对话。我站在地块上,正午的阳光温柔地抚摸我的脸颊。我第一次感觉离希望这么近,我现在离坑边只有七八米得距离,徒手爬上去是不可能的,我发现有根被折弯的水管可以利用。
                              我沿着水管爬到接近坑边的一个小斜坡。斜坡很陡,稍微不留神就可能滑下去。我一步一小心,松软的沙土从我身边哗哗地往下掉。我稍稍滑下去,又赶紧往上爬。这样进进退退,我终于摸到了久违的地面。
                              辽阔的天空,蓝蓝的色彩流失在天边。白色的云朵,用柔软的影子扫过我的脸庞。
                              曹太太就倒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她晕倒了,双手沾满鲜血和泥土,地上血迹斑斑。她神志不清地呼唤着她女儿的名字。
                              我爬到她的身边,泪流满面。
                              啊!我终于爬上来了。生命中所有的黑暗似乎全被驱散,暖暖的风吹干净了我内心的阴霾。我哽咽了几下,还是忍不住哭出声来。
                              但是,现在不是感动的时候,我的伙伴们仍在下面……
                              我连忙往下张望。地块遮住的阴影里看不见任何人的身影。我大声地问:“喂!你们还好吗?”
                              与我的喊声同时发生的,是再一次的余震。
                              大地的震动声淹没了我的呼叫。脚下的土地大块大块地崩塌,我惊恐地拖着曹太太就往外跑。当我回头看,我看见身后坑边的泥土开始塌进地坑里。它会埋住地坑的!把所有人都埋在里面!
                              我的脚步不知不觉就停了下来。我转身跑了回去,即使大地还在地震,土坑还在坍塌,我已顾不上那么多。我边跑边哭:“小宝!小宝!低B琼!矮仔!哑妹!”
                              都是我生命中最好的朋友!他们被埋在下面了!
                              我面前的土坑已经被填平,崭新的黄土堆砌成一个不起眼的坟丘。我颓然跪倒在地,我的眼泪,一滴滴渗进黄土里便再也寻不见。
                              我推开家里的门。
                              妈妈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从幽冥地府逃出来的冤魂厉鬼。她的脸色发青,握着电视遥控器的手不断颤抖。
                              我走过去,赤着脚。地板上留下我脏兮兮的脚印,一个接一个,蔓延向她。她错愕地张大了嘴巴,仍不敢相信她所看见的。电视机里的节目大概很搞笑吧,刚才泛起的笑意僵硬地留在她的脸上,皮肤收不紧了。
                              “我回来了。”
                              我面无表情地说,坐在她旁边。我全身脏极了,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我身边的女人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你真脏。”她说。
                              “是哦,可是,你比我更脏!”我冲她笑了笑。我的笑把她吓坏了。
                              她站起身,跑到柜子前把早已不用的藤条又拿起来。
                              “死孩子,以后敢这样跟妈妈说话,看我不打死你!”
                              “嗯。”我乖乖地点头,“我不会再这样干了。”
                              我转头看见桌子上的橙子。
                              我说:“妈妈,你一定很喜欢吃橙子吧。”
                              说着,我忽然又笑了。
                              心里却是哭的。


                              44楼2014-06-07 2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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