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如果再来一次的话……”
很多话，都可以用如果开头。
可是说出这个词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
如果再来一次的话……
真的还有勇气去杀她吗？
从美术馆出来后已经过了一个星期，Ib却一直没有睡上一个好觉。
每晚都会被噩梦惊醒，梦里，是黄发少女在一片火光中对自己哭着伸出手的场景。
“救救我……”
她哭着说。
Mary……
想要说出口，喉咙却无法发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化为灰烬。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死？低下头，看见自己手里拿着的打火机。
……
我……我杀了她。
我……我杀了她！！！
就这样在半夜醒来，坐在床上惊恐地喘着气，浑身都是冷汗。耳边似乎还有火焰灼烧皮肤的声音，夹杂着她的哭声。
Garry知道了以后叹了口气，“Ib，不要想太多，你再这样下去会影响到生活的。”
Ib看着面前柠檬黄色的马卡龙，没出声。其实早就已经影响到生活了，上课根本听不进去，还老是打瞌睡。
“Mary的事情……你没有做错。”Garry似乎有些不忍，但还是说出了口，“她只是一幅画，况且那种情况下，你不那样做死的就是你啊。”
是吗？因为她是幅画所以就必须死吗？Ib举起黄色的马卡龙，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小口。
柠檬的味道，酸酸甜甜的，又像是眼泪一般苦涩。
“如果再来一次的话……”
“我不会再做出那样的选择。”
“好的哟。”
耳边有一个声音这么说着。

二．
“Ib……”
……
“Ib……快醒醒……”
……
“Ib！！！”
……谁？
费力的睁开眼睛，眼前是Garry焦急的表情。
“Ib？你怎么了？突然晕过去了真是吓死人家了！”
熟悉的景色，手上紧握着的红玫瑰。
美术……馆？
刚才明明不是在吃马卡龙吗？
“Ib，你到底怎么了？”Garry疑惑地问着。
“……Garry？”
“是我啊。”Garry有些奇怪地回答道，随即担心地摸了摸Ib的头，“Ib，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也对，9岁的孩子却要面对这么恐怖诡异的事情……如果不舒服的话我们先休息一会儿？”
Ib摇摇头，看向面前的大门。熟悉的感觉，Ib慢慢回想着，突然想起这就是第一次遇见Mary的房间。
Mary，会在里面吗？
难道真的重新来了一次吗？
Ib有些失控地向前走去，毫不犹豫甚至说是迫不及待地推开了门，不顾身后Garry焦虑的呼喊。
门被推开。
一道黄色的身影猛地映入眼帘。
呼吸骤然停止。
时间像是凝固了一般，只剩下棕发少女与黄发少女在沉默地对视。
像是有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喜悦？愧疚？庆幸？Ib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
打破沉默的是Garry，“你……也是走丢的人吗？我们也是哦。人家是Garry，这个孩子是Ib。”
黄发少女的蔚蓝色的瞳孔，像是有清澈的海水在流淌。
“我是……Mary。”
少女的目光从Ib脸上落在Garry脸上，露出天真灿烂的笑容。
“我也走丢了，呐，我们一起走吧。”

三．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Ib的心里依旧乱糟糟的。
是神听从了自己的祈祷吧，才让这一切回到开始。可是自己需要面临的，依旧是残酷的选择。
Garry和Mary并不记得了，可是自己清楚地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Mary要出去的话就必须让别人来代替，这一点Ib是知道的。可是，该让谁来代替呢？Garry？自己？还是……再一次将Mary丢在这里呢？
中途休息的时候，Mary握住了自己的手。
“怎么了？”
Mary低着头，几缕黄色的发丝垂在脸旁，遮住了她的表情。
“……如果只有两个人能出去的话，Ib会让谁出去呢？”
熟悉的问题，Ib却轻轻皱起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会让Garry和Mary一起出去的。”
和以前一样的回答。
Mary一直绷着的表情像是突然松了下来，松开了握着Ib的手。
“Ib……真是善良的人呐……但是我啊，我是绝对会带着Ib一起出去的哦。”
由于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危险，所以由Ib带队一路上都走得有惊无险，速度也快了不少。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嫉妒之花的地方。
走到那幅画前的时候，Ib感到Mary的手轻轻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Ib看着那幅画，手心里因为紧张微微出了层汗。这里，就是所有事情的转折点。Garry在之后会知道Mary的身份，然后……
少女的哭声再次在耳边响起，Ib有些烦躁地低下头。
“接下来去那边的房间吧。”Garry开口，向旁边走去。
Ib一惊，伸出手想拉住他，却晚了一步，红色的藤蔓从地面升了起来。
而随着藤蔓的升起，Ib的表情从焦急变成僵硬。
透过暗红色的瞳孔，Ib难以置信地望着藤蔓另一端，Garry和Mary惊慌失措的脸。
Ib突然想起来了。
刚才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那个选择两个人离开美术馆的问题，Mary的确是问过自己。
但却是在和Garry走散了之后。

五．
Ib很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那本画着Mary的书。
看着书上微笑着的Mary，Ib终于明白为什么Garry会知道Marry的身份了。
叹了口气，合上了书。
Ib走的是以前没走过的路线，虽然有着未知的危险但还是一次次躲过了，来到了Mary的房间。
正想进去，却被人叫住。
“……Ib？”
转过头，迎上Mary温柔的笑脸。
“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呐！来，一起出去吧……”
“Garry呢？”
Mary低下了头，露出难过的表情，“Garry和我走丢了。”
骗人。
Ib难以置信地望着Mary，但还是硬生生地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不想再和她站在对立面了。
就算自己会死也没关系，只要她开心就好。
这是我欠你的，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因为就算自己现在想杀她，也没有动手的勇气了啊……
可是为什么，要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呢？
“我去找他。”
“不可以！后面很危险的！我们可以先出去，给他留下提示……”
Ib摇摇头，“我要去找他。Mary，你在这里等我。”
Mary是最熟悉这个美术馆的人，她不可能和Garry走丢。除非……是她故意的。
但Ib不想承认这一点，Garry和Mary，都是她重要的朋友。
……朋友？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让Ib愣了下，错过了Mary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
“不要，这里好可怕。Ib，我们出去好不好？”Mary用几乎是哀求的语气说道。
“那Mary你先出去吧，我去找Garry。”
Ib说完这句话，突然全身冰冷。
对了。
Mary要出去的话，必须有一个人来代替她。
而Mary从刚才开始就不停地重复“出去”。
也就是说，Garry很有可能已经……
“他就那么重要吗？”
Ib对上Mary冰冷的视线，一脸死灰。
半晌，还是黯然地轻轻地点了下头。
Mary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可是呐，他已经死了哦，Ib。”

六．
那种浑身鲜血瞬间凝固，又一下子冲上大脑的感觉。
那种满心的祈祷与希望，突然被人狠狠摔碎的感觉。
“呐，如果再来一次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耳边又响起了当初昏迷前的那个声音。
如果再来一次的话......
“……为什么？”
“因为他不死的话，Mary就无法出去啊。”
Mary歪着头，天真地笑着。
“呐，Ib应该看到那幅画了吧？为什么不揭穿我呢？”
“……Ib，害怕我吗？”
“为什么……明明……”
Ib蹲下身，痛苦地抱着头。
“……明明杀死你的是我啊，为什么不来报复我呢？为什么要杀他啊……”
Mary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
原来你都记得。
Mary笑得更大声了，笑得眼泪几乎要落下来。
“Ib那么难过的话，就留下来陪他好了。”
美工刀反射出的冰冷光线刺痛了Ib的眼睛。
银白色的刀刃上，沾满了红色的鲜血。
Garry的鲜血。
Mary狞笑着一步步接近。
熟悉的情景。
恐惧又一次席卷了大脑，Ib下意识地向房间里逃去。
跑得太快不小心绊了一脚，摔倒在Mary的画前。
手碰到一个东西。
是……Garry的打火机。
下意识地握在手里，身体却不停地发着抖。
“Ib要去哪里呢？”
身后是不断接近的脚步声。
身前是艳丽开放的黄玫瑰。
手指上突然传来刺痛，低头看去。咦？打火机的按钮是什么时候被按下去的。
Mary看着熟悉的火焰，眼睛也似乎暖暖的，有想哭的感觉。
燃烧起来了。
画，还有Mary的身体。
Ib呆呆地看着Mary。
为什么？
没有恐惧，没有哭泣，为什么你就只是那样平静地看着我？
不对，这跟以前不一样。
时间不同的提问。
嫉妒之花。
Garry的死亡。
莫名其妙出现的打火机。
还有，火光中一脸平静的Mary。
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让Ib的心几乎要碎裂。
“……你还记得？”
“恩。”
Ib突然疯了一样地冲入火光中抱住Mary的身体，皮肤被烫破了皮也毫不在乎，眼泪落进嘴里，满嘴的苦涩。
“不要！Mary！我不想杀你的！为什么要这样啊！我答应你，我们两个出去，谁都不管了好不好，我们两个出去……”
Mary笑了笑，眼泪却还是无法控制地落了下来。

七．
“啊，结局不还是一样的吗，真是无趣。”
耳边的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八．
“如果再来一次的话……”
“谁也不管了，我们两个出去就好了。”

九．
“对不起呐。”
“你的机会，已经用完了。”

十．
美术馆的角落里新增了一幅画，但是谁也没有发现。
《The sleeping girl》
画中，褐发少女与黄发少女紧紧地拥抱着，嘴角带着笑意睡去。
背景是一片火海。

Mary．
我叫Mary。
我是美术馆里的一幅画。
父亲画我的时候很用心，所以我是整个美术馆里最像人类的作品。
“Mary一定可以出去的呢。”
美术馆里的大家经常这么说。
美术馆里的规定是有人出去就必须有人代替他留下来。
虽然经常有人误入美术馆的里层，但是画框子也好，无个性也好，吴克也好，出去之后都没法在人类世界生存，所以大家只是把误入的人杀掉却不出去。
但是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出去。
比起杀人，我更喜欢在房间里画画。
我画画的时候，蓝布偶就会在旁边看着。我知道它也想出去，但是它即使出去也无法生存。
“今天美术馆里又有两个人不小心误入了。”
今天蓝布偶突然这么说道。
“恩……不想去。”
“Mary去看看嘛，说不定能出去啊。”
它爬上我的大腿，摇着我的手臂说道。
“唔，好吧。”
于是我见到了那两个人类。
一个是个高高的紫发男子，另一个是个有着漂亮的红色眼睛的褐发少女。
在美术馆里，玫瑰花就代表着生命，所以我在出来之前特意从我的画旁摘了一朵黄玫瑰，他们很轻而易举就相信我了，并且邀请我同行。
我们互相告诉了自己的名字，紫发男子叫Garry，褐发少女叫Ib。
也许是因为我是后加入的，所以Garry和Ib的关系要更好一点，这让我很嫉妒。
来到嫉妒之花前的时候，我偷偷地向它投去拜托的目光，它很配合地长出藤蔓隔开了Ib和Garry，而我和Ib站在一起。
我担忧地频频回头看向Garry，心里却乐开了花。
“……如果只有两个人能出去的话，Ib会让谁出去呢？”
走在路上，我突然问道。
听到我的问题，Ib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回答，“会让Garry和Mary一起出去的。”
我奇怪地看着她，为什么呢？明明才刚刚认识，为什么她宁愿自己留下也要让我和Garry出去？
真奇怪。
但是我想和Ib一起出去啊。
晚上的时候，我和Ib缩在房间的角落抱着取暖。我并没有体温，Ib被我冻得浑身发抖，却一声不吭地咬牙忍着。
“我身体有点冷，算了吧。”我看着她苍白的脸，愧疚地说。
她没说话，只是紧了紧抱着我的手臂。
没有想到Garry会发现了我的身份，还带走了Ib。
我握着美工刀，愤怒地寻找着他们。
可恶，把Ib还给我！
终于找到他们了，我笑着走向Ib，她却一脸害怕地躲在Garry身后。
我觉得我愤怒得快要燃烧起来了，嫉妒几乎要让我发狂。
我冲向了他们。
Ib惊恐地看着我，举起了手中的打火机。
“不要！”
视线被红色覆盖。
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我在火光中哭着对Ib伸出手，“Ib……不要……救救我……”
她却微皱着眉偏过头去。
意识渐渐消失，我黯然地闭上眼睛。
嫉妒之花曾经告诉我，嫉妒是因为在乎，是因为爱。
“Mary以后爱上什么人的话，就会体会到了。”
“咦？爱上人类吗？才不要，又脆弱又胆小的。”
……
Ib，我喜欢你，可惜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我以为一切都会就这样结束，可是睁开眼时，眼前却是熟悉的房间。
正在我发愣的时候，门被推开，Ib走了进来，愣愣地看着我。
“人家是Garry，这个孩子是Ib。”
熟悉的自我介绍。
一切，都从头开始了？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我还是欣然接受了，并且决定改变结局。
我才没那么傻，让痛苦重新来一遍。
我杀了Garry。
灼热的鲜血喷溅在我的脸上，Garry的目光从难以置信变成疑惑再变成不甘，最后黯然地闭上。
我有些难过地低下头。
其实我也是把他当成朋友的。
但是他却发现了我的身份。
对不起了。
Garry。
我必须要出去呢。
我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间，犹豫了一下，又鬼使神差地带上了那个杀死我的打火机。
我在房间门口等着Ib，等她出现的时候再从角落里走出，露出诧异而欣喜的表情。
我告诉她，我和Garry走丢了，她却僵硬地看着我，说要去找Garry。
我们吵了起来。
熟悉的嫉妒的感觉又一次让我失控了。
果然不管再来几次，我都还是没有他重要吗？
嫉妒心在作祟，我冷笑着告诉她Garry已经死了。
她呆呆地看着我，嘴里说出的话语却让我震惊。
原来她都记得。
我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以为神给了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结果只是一场空吗？
就因为我是一幅画？
与其这样，倒不如不要重来！
只是重来了一遍痛苦而已！
我把打火机扔进了房间，然后惨笑着举起刀，向Ib走去。
她失魂落魄地逃进房间，摔了一跤，却捡起了打火机。
我定定地看着她，嘴上依旧冷笑着威胁她，手里的刀却早已放下。
可惜她不曾回头看我一眼，就像当初一样。
然后，火焰亮了起来。
这样啊。
我感受着灼烧带来的刺痛，平静地看着她。
你的选择，依旧是这样吗。
她呆呆地看着我，终于发现了我的不对劲。
“……你还记得？”
“恩。”
我笑着回答。
她突然冲进火焰里抱住我，哭着紧紧地抱住我。
好暖和。就像是那天晚上她抱着我带来的体温一样。
真的，好暖和。
我笑着流泪，泪水掉进火焰中，消失不见。
【END】

被虐到艹

be什麼的太虐了(捶地

好棒_(:3」∠)_

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