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排

#1
雨下的很大。
安雅一如既往地为妹妹盖好被子，今晚父母亲还没有回来。
“亲爱的，需要我留下来陪你吗？”她知道妹妹一直怕雷，于是特意拿了童话书来打算陪她过夜。
“不用了姐姐，”今晚爱丽丝却出乎意料地拒绝了她，“疯帽子先生告诉我，如果害怕打雷，就想想那首歌——你和妈妈以前唱给我听过的歌，然后就不怕了！”
“疯——帽子先生？”
安雅停滞了几秒：“你是说，疯帽子先生？”
“呀……！”小女孩这才后悔地捂住了嘴，“我、我什么都没说！”
“爱丽丝，你告诉姐姐，你刚才说的，是疯帽子吗？那个疯帽子先生？”
“不！我什么也没说！”
“爱丽丝！告诉姐姐实话，不然姐姐就不为你的娃娃准备新衣服了。”
小爱丽丝的嘴终于撅了起来，她不知道为什么姐姐突然变得这么激动：“好吧好吧姐姐……疯帽子先生其实不让我对别人提起他的。”
“你在哪里见到他的？”安雅听见自己的声音有几分颤抖，爱丽丝没有丝毫察觉到：“有一天爸爸妈妈喝下午茶的时候，我看见了一只兔子，然后它就带我去了一个特别奇妙的地方！那里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有！疯帽子先生就是住在那里的！”
“那只兔子是不是白色的？戴着一副眼镜？”
“对呀！姐姐你怎么知道？”
安雅暗咽了口唾液，抓紧了裙摆：“不爱丽丝，那或许只是你的一个梦罢了——那只白色的兔子是隔壁安德森夫人家养的，你忘了吗？你多喜欢它，所以才会做梦梦到这一切。”
“可是那一切都很真实啊！我摔过好几次，都很疼的！”爱丽丝明显不相信自己姐姐的说辞，撩起了袖子，“你看——这是我上次不小心磕到的，现在还有点青呢。”
安雅明显变得慌乱起来，她闭了闭眼，然后把妹妹按回了床上：“好了爱丽丝，你一定是太累了，说不定是什么时候磕伤的，又不敢告诉爸爸妈妈，于是就编了这样一个梦——”

这……难道是真的？她倒吸了口气，在医院里接受治疗的痛苦经历，那些痛楚瞬间沿着脊椎蔓延上来。
不不不！这不是真的！这只是又一个像自己小时候的梦一样的东西而已！它不存在！
安雅痛苦地蹲下身，捂住双耳想要说服自己，然而还隐约作痛的胳膊却无法提供证据。
就在这时，一只手抚摸上了她的头发。
安雅抬起头。
“………疯……帽子。”她下意识地吐字。
脸色依旧苍白的疯帽子先生摘下帽子，鞠了一躬：“欢迎回来，我的爱丽丝。”
不，我不是你的爱丽丝！安雅想要这样叫嚷，然而疯帽子似乎已经看透了她的想法，他微微一笑：“你就是爱丽丝不是吗？很久很久没有回来的爱丽丝，你其实并不叫安雅不是吗？”
“我……”她的确是在从医院回来后才被改名叫安雅的，之前的爱丽丝则被戴在了妹妹的头上。
“来吧我的爱丽丝，让我们坐下来，我好为你泡一壶茶。”
疯帽子的话语似乎有一种魔力，让安雅不再纠结这是不是梦，也不再琢磨为什么自己还会记得他。她乖乖地把手交到男人的手心里，疯帽子很开心，领着她走到了一张长桌前。
入座之后疯帽子唤来了他的朋友，包括之前的那只白兔子。他们就坐在安雅的对面，激动地盯着她。
安雅有些坐立不安，她知道这一切都是错的。
“喝茶吗亲爱的小姐？或许没有您亲自泡的好喝，不过小爱丽丝还是非常喜欢的。”疯帽子绅士地倒满一杯茶，推到安雅的面前。她片刻后才端起杯子，熟悉的味道久违地在口腔里蔓延。
“还不算难喝吧？但愿我的技术没有退步哈哈。”
疯帽子笑了几声，头上的帽子又往下低了几寸，几乎遮住了眼睛。他姜黄色的头发从帽子里翘了出来，就像是嘴边要溢出的暖意。
安雅看着这个按理来讲应该并不存在的男人，仿佛和自己小时候的场景重合了——那时候自己远没有现在这么高，他也是为自己泡了一壶茶——还放了几颗糖吧，她有些记不清了。
“你知道，小爱丽丝几乎和你一样呢，都喜欢往茶里多加几颗糖，你该看看她上次来的时候，我整个糖罐几乎都被她弄空了！”疯帽子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么多年来，她还是头一个来到这里的孩子呢。”
“疯帽子，你不是真实存在的。这杯茶，这张桌子，这个世界都不是真的！只是我的一个幻想而已！”
“哦你为什么又要这样？那些医生对你做了什么？我的爱丽丝，你看看我。”疯帽子的眉头皱的紧紧的，“你真的——从心里认为，我们是虚假的吗？”

安雅喘着粗气，她在医院待了那么久，就是为了治疗自己的臆想症——让自己不再相信这个世界的真实性：“这些都是错的。”她呢喃道。
“………你真的这样认为吗？”
疯帽子先生推开帽檐，终于把哀伤展现在安雅面前。
#3
安雅很久没有想起小时候那段经历了，医院多年的白色已经将那个五彩斑斓的世界凝固在了水泥中。爸爸、妈妈、医生，没有一个人相信她口中的世界，那个有兔子先生，有改变大小的药剂，有纸牌士兵，有红皇后的世界，那个有疯帽子的世界。
她被送进了医院，在爸爸妈妈充满哀痛的目光中，她一次又一次接受着治疗，电击的痛苦让她终于选择相信，那个世界只是自己的梦境，它没有任何真实。
于是她康复了。
安雅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就在她出院后的几天，就在她妹妹降生的前几天，她又一次进去了那个世界。
那是她在此次之前，最后一次见到疯帽子。
那时候，安雅不断告诉着自己那是梦境，无论兔子先生的眼睛是有多么的红，不管疯帽子的茶是有多么的香——她甚至没有触碰任何东西，因为她知道这‘只是一场梦’。
“我们的存在，现在对你来说，都是一个梦吗？”疯帽子先生的口气里夹杂着什么。
安雅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些难以面对他，她低下头，细声如蚊：“……是的。”
“所以……你也不记得以前你和我们一起经历过什么了吗？”
“……是的。”
“你知道为什么乌鸦长得像写字台吗？”
疯帽子先生提出一个奇怪的问题，他十分执着，仿佛要看透安雅。
她知道的，她知道的。安雅这样想着，但她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疯帽子凝视着她，然后他终于放弃了。他的帽子被他自己扣在了脸上，遮挡在他和安雅之间。
“你走吧。”他开口。
“爱丽丝。”

#4
兔子先生知道为什么疯帽子现在一脸哀伤，自从上次爱丽丝——哦不对，是安雅，否定了他们之后，疯帽子就很久没有显露过笑脸了。
唉，真可怜。他喝了口茶，把脚翘了起来。
疯帽子是和那姑娘感情最好的，他们曾经一起出行，在蘑菇森林里寻找失踪的昆虫，在草坪上一起开茶话会，甚至一同闯入红皇后的宫殿，出生入死，用性命为彼此担保。
被别人叫做疯帽子的帽子先生不会在发疯的时候被爱丽丝嫌弃，相反，她会温柔地扶起他的头颅，轻轻为他擦拭着汗水，梳理着姜黄色的头发。她会温柔地捧起他的脸，然后告诉他，只有最聪明的人才最疯狂。
哦，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的兔子先生都看得出来，疯帽子先生被这个勇敢天真的女孩所吸引了，而她也喜欢着他。
有什么能比这更值得成为午后的闲谈话题呢？
曾经那段时间，这两个人是永远被绑定在一起的。
但是好景不长，有一天这个小姑娘爱丽丝回到了她的世界，然后便是好几年没有来过，疯帽子的茶变得越来越难喝。
更有一年他甚至就没泡茶！兔子先生很生气，就是爱丽丝突然又回来了的那一年。疯帽子见过她之后整个人都变得阴沉了，他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打理过他的帽子，也没有举办过茶话会了。兔子先生很生气，但从头到尾疯帽子都没有说过几句话，“乌鸦长得像写字台”是他最常提起的句子了。
疯帽子疯的更厉害了。
这种情况直到那另外一个爱丽丝来到才有所缓和，这个爱丽丝和原本的爱丽丝几乎一模一样，金发碧眼，天真勇敢，还会为疯帽子整理帽子。兔子先生看着越来越好喝的茶，高兴的可以跳起来。
谁都知道为什么疯帽子又不疯了，这个新爱丽丝也相信着他们都是真实的，直到有一天她说她的姐姐否定了他们。
兔子先生发誓那是仅有的几次疯帽子先生情绪正常，他一本正经地交代给他任务，让他去找那个姐姐并过几天把她带到这里来。
但兔子先生直到真正见到那个姐姐，才明白为什么她妹妹会和原来的爱丽丝如此相像了——因为那个姐姐就是原来的爱丽丝！

#5
安雅觉得自己这么几年来的努力正在一点点崩塌，她看着似曾相识的悲伤，忍不住想要上前为他安抚眉头。
这不是梦。一个声音告诉着她。
这是梦。另一个声音又叫嚷着。
安雅陷入了两难的地步，她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那些伴随着痛苦的真理是不是正确的，面前这个男人是不是和自己有过什么。
“爱丽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味否定我们，但我们并不是你梦里的人物。”
“连你的妹妹都相信我们的存在，为什么如今长大的你却忘记了呢？”
安雅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脑中一片混乱，仿佛一旦她承认这个世界是真的，她就会被再次痛苦折磨。
她飞快地闭上眼，黑暗中浮现出的却是一头姜黄色的头发，仿佛盛开的野花。
“她和当初的你一样勇敢。”
疯帽子突然开口。
“真的像极了你，就像是小时候的你又回到了这个世界。”
“她面对着那些士兵也无所畏惧，对于奇形怪状的昆虫没有一丝厌恶，甚至也会抱怨我的茶太苦了。”
“但是，她不是那个会告诉我为什么‘乌鸦长得像写字台’的爱丽丝，那个爱丽丝她选择了离开这里，她选择了抛弃这里。”
安雅哽咽了几下，胸口似乎有只小猫在抓挠，她有些难受。
“这是梦……”她自我催眠着。
“不这不是。”
“这不是。”
疯帽子眼中交织的复杂如同深水，爱和悲伤仿佛腐烂的沼泽水，在翻滚着冒泡。
“我爱着你啊爱丽丝，这份爱难道是虚幻的吗？”
“爱丽丝。”他呼唤出她的名字。
“你知道为什么乌鸦长得像写字台吗？”
安雅终于睁开眼睛：“我……不知道。”
疯帽子笑了：“很多年前有个小女孩告诉了我这个答案，如今我再把这个答案告诉你。”
他靠近安雅的耳畔，轻轻地告诉了他答案，那个曾经是安雅告诉他的答案。
“……难道你忘记了吗？”
“不！”安雅突然站起身来，她惊恐地向后退去，“你们都不是真的！”
在医院里的痛苦，那种一次又一次被电击的痛苦，那种在昏暗之中被不断灌下难喝药水的痛苦，那种在夜晚里默默哭泣的痛苦，都缠绕在她的骨骼上，逼迫着她否定这个世界。
她摇头抗拒着，似乎想把刚才听到的从脑中驱逐：“你们都只不过是我的幻想而已了！我……我怎么可能喜欢一个幻影呢！”
等待了安雅13年的疯帽子先生再一次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的小姑娘，她服从着医生否定了这个世界。
“哦我可怜的女孩……”他捂住了头，姜黄色的眼睛充满着痛苦，“连感情也无法让你看清了吗。”

疯帽子先生希望看到安雅哪怕是一刻的沉默，这样他就可以上前像很多年前她对自己做的那样，拥抱住她，亲吻她的额头，然后告诉她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然而她没有。
安雅稍微冷静下来，无情地回答到：“是的——你也只是我梦中的产物罢了。”
疯帽子先生的血液都凝结在了血管里。他喉咙里传来几声闷响，然后他突然就又恢复了平常疯疯癫癫的样子：“哈哈哈……是啊我们都是安雅小姐的梦境而已啦，你看这桌子这茶壶多么逼真！但等你一觉醒来，你又会都忘记我们的。”
“你会忘记我的。”
他无奈地瞪着大眼睛，就像13年前一样看着爱丽丝跌跌撞撞逃离这个世界。
#6
安雅回去的时候，爱丽丝已经回来了。
“哦亲爱的……你去哪里了？”
“我不小心钻进放帽子的衣橱里了，然后就睡着了。”爱丽丝有些不好意思，“让姐姐你担心了。”
“没事亲爱的。”安雅搂着她的妹妹，“今晚我陪你睡，以后不要再到处乱钻了。”
“好的姐姐。”爱丽丝拿着一顶姜黄色的帽子，满口保证。
“……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安雅盯着那顶普通的帽子，无视了脑中出现的奇怪句子，“只是突然想起来刚才做的一个梦罢了。”

#6
为什么乌鸦像写字台？
因为我喜欢你。
为什么你喜欢我？
因为乌鸦像写字台。

＜＜END.
我要去睡觉……

@小刺猬和花 求暖场(*・ω・)

卧槽写完了就？

@阿信的记事簿 太渣了其实都不忍心让你看QUQ

文笔很流畅，语言也没毛病
清新，还不错
但是觉得这个……不适合言情吧……老觉得接受无能……
整体很不错，我很喜欢这种童话，但因为爱情这个占戏份太多，有点减分
为你的速度点赞
其他应该没有毛病什么的吧
继续加油，这里渣榆木评的，莫嫌弃
安

@九九在睡觉 嘤因为当初入社的时候就是接受的你的审核，所以现在也想听听前辈的意见QWQ 真的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