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展愚推开门,一脚踏进门外的万丈红尘,将断续的女孩哭声隔在身后。
他长叹一声,扶正头上的乌纱帽,抬眼打量宅前不大的一条车马道,只见车马如往常一般冷落,他反而生出几分舒心,抄手迈着步子向城中的铁匠铺走去。
老吴应该又带着他那笨徒弟一遍遍地传授打铁绝技罢?那不长进的老小子,白活了这么些年岁,竟还不晓得对待小辈顺其自然远比揠苗助长好……
思及此,他不由苦笑一声:自个儿的闺女都应付不来,还好意思说别人,展愚啊展愚,你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一路入秋的炒栗子糊香,焦焦脆脆的甜味争相灌入鼻孔,展愚心下悠闲起来,一边给来往的宝马香车让路,一边朝栗子摊旁摸索。
刚踱到大街另一边的栗子摊前意欲给自家几个小崽儿兜半把糖炒栗子解解馋,腰间便传来一股痛感。
展愚身子一歪,手肘拄在摊头成堆的栗子上,滚烫的栗子经衣袖一隔并没有减下几分热度,他抖索着另一只膀子理理头上那顶乌纱,方铁青着脸瞧着跟前一叠声儿道歉的卖花少女。
“喂喂不买别捣乱啊,一边儿去一边儿去!”
展愚斜睨一眼正弓身赶他的板栗小贩,手就着摊沿支住身子,脚下不疾不徐站直,抬手打发卖花女走:“小姑娘走路怎么不小心,得亏是撞了我,要是撞上个官老爷,看你怎么脱身。”
卖花少女见他态度尚且宽和,忙作揖道:“您不就是官老爷么?老爷大量,民女方才是被从那边蹿出来的一只白狐惊吓,是以没了心智,冒冒失失的,不想却冲撞了老爷。那白狐……有对极幽深极慑人的眸子……”
说到这里,她把花篮吊在小臂两手比划,胸口起伏,后怕万分。
“白狐?”展愚瞪大了眼,语气也硬上三分,急道:“那畜生背上,可有大块毛皮脱落?”
“没、没有。”卖花女疑惑地看着他,低眉细想,又猛地抬头,失了魂般轻飘飘道:“那白狐口中好像叼着一节肠子,一个劲儿地沥着血!”
展愚露出探询的神色。
“沥着血,朝那边去了……”她喃喃念了句古怪的咒语,跌跌撞撞地跑向人潮深处。
莹白的花瓣上还沾着凉沁沁的水珠,被连同花篮一起摔到地上,零散一地,剩几片在空中柔柔地展开,娓娓落下。
展愚呆望着卖花女踉跄的身影,他想,他一辈子再不会忘记她瞳孔里的惊惧,那是只有见到死神才会有的惊惧。
一时间,那段阴湿的往事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那是他埋藏在心底二十年的往事,此刻,被一只不速之客的白狐勾起,汹涌着吞噬了他的心。
展愚觉得身上薄薄的这件乌青官服也有千钧重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忘了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他艰难地挪着步子,直觉脚底时隐时现浮起锥痛,没有注意到头顶翻卷变化的浓云,正在酝酿一场瓢泼大雨,把这尘世的污浊统统清洗干净。
二十年如一梦,乡关就这样被自己丢失了,正如自己将它丢失一样,一脸决然。此身如寄,已在莽莽红尘中染黑了一颗原本澄澈清明的心,少年的那点为国效力的初衷早已斑斑驳驳,残破得不成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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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我这就有五千字?度受你个逗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