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昔人
多少年之后,我依旧会记得,在那个朴实无华的私塾,有一个刚刚弱冠的年轻私塾先生,泡一壶清茶,捧一卷诗书,斜靠在椅子上。我趴在旁边的桌子上,仰着头看他,看他那一袭素白的衣衫,看他的发丝轻轻拂过脸颊。有些刺眼的阳光穿过窗缝照进屋里,我揉了揉眼,一切都消失了,梦,也该醒了。
第一次见你是在家里米店的门口。我闲来无事,只好坐在门口成堆的米袋旁边看着过往的人群来打发时间。你碰巧路过,一袭素白长衫,手摇纸扇,温文尔雅。现在想想,这真是年幼时的天赐机缘,让我在那个清晨遇到你,让我在那个清晨和自己的寂寞孤独告别。
我六岁那年,爹娘就迫不及待的送我去你那里读书——乡里唯一的私塾。这是我和你第一次正式见面。你放下手中的书,从椅子上起身,清新俊逸,品貌不凡。送走爹娘,你伸出手摸摸我的头,浅笑,柔声唤我的名字,“小宣。”连我都没料到,你这样不经意的动作,竟然让我迷恋终生。我走近你,你身上是混杂着墨香和茶香的味道,时至今日,我再也没闻过如此让我悸动的味道。
很快,我们便熟悉起来。对我来说,和你在一起,是我最大的享受。爹娘也并不介意我留宿在你那。为了打发时间,你通常会从书柜里搬来厚厚的一摞书来品读。
你最爱诗词歌赋,里面的词句和意境让你深深着迷。
而我喜欢《山海经》,喜欢里面的神话传说。夸父逐日、精卫填海……这些故事满足了我小时候的幻想。
“《山海经》也没什么不好,多读些诗词歌赋也不错啊。”
“就要《山海经》啊!”山海经三个字总会被我拉的老长,然后趁着撒娇的机会,使劲儿向你身边靠靠。
你并不反感,总是对我温柔的笑笑。然后点起油灯,一手捧着书,一手搂着我,陪我看,或者给我读。我不记得有多少个夜晚,都是这样,在让我悸动的味道中靠在你身上度过的。皓月当空,院子里满是萤火虫,繁花飘飞。可再美的景色,也没有你能让我着迷。
通常我都无法坚持太久,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头枕在你的臂弯。这时,你都会收起书,把我抱到床上,盖好被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一切我都知晓。
依稀记得有一次,我被蚊子烦的无法入眠,只好在床上来回翻腾。天气闷热,最后你失去耐性,一翻身,把我裹在怀里。“好好睡觉,明天买盆驱蚊草给你”被你抱着,我喜欢这样,脸贴在你的胸口睡着了。
后半夜,从窗外传来浓浓的雨水味。雷雨总是让人畏惧的。雷鸣天空,我紧紧地缩在你怀里,闻着你身上的墨香和茶香。闪电明亮天空的那一瞬间,借着光,我看见你的眉眼,看见你的面庞,这才安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