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睁开了眼。
眼前是皱折垒在眼前的柔软的薄被,隔着它可以看见床边的柜子,一个黑色的小台灯,还有叠好的衣物。远处是木制的书桌,木制的书柜,隐在微明的晨光中。
好像有什么声音…滴答,滴答,不停地响着。他可以意识到那该是一个闹钟,于是他便看见了,一个蓝色外壳的圆形的物件,一圈深色的数字,还有永远旋转的银色的表针。
一切都那么陌生,一切又都这么理所当然。
该起床了吧…这么想着。但他却又把眼闭上,翻了个身,把被子又绕着脖子紧了紧。
还在等什么呢……
直到房门被忽然打开,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夕语……”这么叫着,“7点了,该起床啦!”
“嗯……”他用鼻子挤出了这个音。
“早上想吃什么?”
“随便咯~”
夕语……自己是叫这名字吗?他觉得到大脑简直一片空白,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记不起。
那么现在自己在想什么呢?自己要做什么呢?他怎么知道自己存在着呢?
那就什么也不去想吧。
他最后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几圈,这才坐起来,从另一头的床头柜上拿来衣服,换好。该是春天…他只穿了一件内衣,一件薄毛衫,一件蓝色的外套。
说着随便,妈妈就给自己准备了面……哪天试着说自己想吃牛排试试?
“后天你爸就回来啦,”他吃面时,妈妈就坐在圆桌的对面,这么说。“快三个月了,有没有想他?”
“偶一俺哦…”他满嘴包着面。
“唉,什么?”
“有一点啦!”他咧开嘴笑着说。
“这么随便的态度,爸爸知道了会伤心的。”
这时候,夕语也把碗底最后一口面刨了干净,然后想了想,说:“妈妈,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梦……”
“嗯,说说?”
可真让他说的时候,他却张了张嘴,又闭上,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也没什么很特别的啦,只不过记得很清楚,梦很长而已…好像就是我长大了,然后上了一天学。可是我什么也听不懂,什么也不会,就这么混过去了一天……然后就醒了!
“嘻嘻,确实没什么厉害的是吧。”
“这说明小语希望长大啦!”妈妈笑着,“我还是觉得,前几天你那在山洞里探险,最后发现那山洞竟然是怪兽的肚子,那个梦有趣一些……好啦,东西收拾好就去上学吧。”
等到他下了公寓的楼梯,被春天的阳光晒着之后,他才觉得自己能有些思考了。比如他在想着,为什么自己明明知道这是个晴天,但却觉得一切竟然这么黑?
这种黑,是从眼眶的边缘处开始,渐渐地向视野正中淡去的,整个世界好像都被一层浅薄的黑纱给隔着,分不清楚,看不透彻。
他由着他的身体就那么走着,沿着一条像是千百次经过的路径,出了小区的大门,穿过一片喧闹的违章摆摊的菜饭,一条没有红绿灯的大马路,经过了两家文具店和一家“淘心奶茶屋”,很快便到了学校了。校门的正中,是一大块被红色和黄色的花簇拥着的青白玉般的方石,用大红色的行书镌刻着:xx实验学校。
今天,又注定了是一个千篇一律的日子,淡淡地开始,又将会淡淡地结束。世界上有太多的人,而每个人的生命中又有着那么多日子——都这么就过去了,无不同于昨昔,无不同于明日。而有些时候,因为,什么事,或者、什么人,你会觉得一段时间很精彩,很与众不同,值得把它们记下来,铭在心里;于是,它们,被我们叫做“故事”。
但,一个不能思考的存在对所有的精彩都是无动于衷的。他就像在午夜的时候打着盹儿在看一部温和淡雅的电影,虽没有睡着,但又什么也不能知道。开始的母的就是等待它的结束。
于是又夜了…城市的夜,偶尔会有月亮,缺了大半个角,孤零零地斜挂在空中,倾泻着迷离的白光,如水。
初一的功课也不多。夕语早早地把作业做完后,会看会儿电视,顺便和妈妈聊天;或者回到卧室里看小说,兴致来了会画一两幅画。等他洗完澡准备睡觉的时候,大概是晚上十点。
“晚安咯!”妈妈对他说,然后熄灯,关上了门。
万籁俱寂的黑暗里,却还有着亮点,反射着些许的微光。
他还睁着眼,像是还在想着什么……
“刘…晨…辉…”
他一字一顿地说着,然后莫名地笑了笑。
便闭上眼,侧卧着蜷起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