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好喜欢这文 以至于本来不打算发上来 还是狠狠心开始了。
真的很长啊。

【响一秒，挂断。】
“你们的父母呢？”
“妈妈在楼梯上，爸爸在浴缸里。”
这是一对很相似的双胞胎。
圆圆的脸廓、深邃的五官，看上去有着说不出的怪异感。她们穿着一样的衣服，梳着一样的发型，说起话来的声音也一样。异口同声。
如果要人为分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松本贵之勉强记住左边这个叫绫乃，右边这个叫绫香。但是下一次再遇到，要他分辨，依然不是容易的事。两个女孩似乎看出了他的尴尬，说道：
“妈妈也常常认不出我们。”这是绫香。
“爸爸也是，他总是猜，可是没有对过。”绫乃说。
“不是会很不方便么？”
“不会的，不会的，”两个女孩子同时摇晃着身子，“我们从来不纠正他们，所以他们一直以为很擅长呢。”连脸上的笑容都一模一样，像是什么模具生硬地贴了上去。松本贵之觉得隐隐头疼了。
那声音渐渐地重合成了一个，“我是绫乃（绫香），也是绫香（绫乃）。”
果然最近没有休息好。松本贵之揉了揉太阳穴。
“Surprise！”
“吓人。”高岛宏阳接过礼品盒，一边找可以开包装的美工刀一边笑道，“我可真没有期待过你的礼物，以为你早就忘记了。”
“不会啦，”女人娇媚地笑着，“你一定会喜欢的——怎么了？”她看到对方脸色微变，心中涌现出不好的预感。但是她送的是他惯用的香水品牌新品，按理说不会出错。她夺过礼品盒，后知后觉地白了脸色，“这个是什、什么啊！”
本来包装精致的香水荡然无存。
瓶子里，是用透明液体浸泡着的，小鸟的尸体。
看不出有多可怖，只是着实坏人心情。选礼物、亲自包装、一下班就送过来……女人回想着，却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高岛警官，晚上好哟。”
桌边站着一对分不出彼此的双胞胎姐妹。她们微笑着，天真地，对刚才的事情一无所知。她们看了女人一眼，可是又好像没有看过她。

【响一秒，挂断。】
绫乃和绫香住在这个街区的一幢房子里。周边的居民都认识她们，但也从来没有分清过她们。弥生月弥生月的，叫惯了。幸亏两姐妹几乎是一同出现，免去了许多尴尬。她们像是紧紧缠绕着才能向上生长的某种藤蔓，很快就合为一体了。
她们有着令人羡慕的家庭构成，爸爸是工程师，妈妈是医生。
但是细心的邻居们很快就发现了，这对孩子的父亲好些天没有出现过了，后来，母亲也不出现了。平日里虽然不怎么打招呼，但是对于开着名贵汽车的两人还是有相当深刻的印象。他们猜测着这两个人去了哪里，而姐妹俩却仍然准时出现，有说有笑地上学放学。
“才十四岁……”
“十四岁也该懂事了。她们怎么能这么平静呢？”
邻居们认为他们应该去和姐妹俩谈谈，但是谁也不愿意去，事情就耽搁了下来。也许只是孩子的眼光无法将这个世界的离别看成悲伤吧，他们想着，同时不希望姐妹们失去笑容，也就没有人再提起。
[笑容破裂了吗？]
“指甲断掉了。”
绫乃回过头来，看见绫乃站在房间门口。台灯所创造出的暗黄灯光区域足以将绫乃的目光映出一个轮廓。但是绫乃知道，另一个自己，就站在那里。
“我帮你修。”
绫香走进来在绫乃面前坐下，注视着她找出一个化妆包，翻出指甲刀，乖乖伸出手去：“以前做这种事情的都是妈妈。她特别喜欢涂红色的指甲油。”
绫乃的动作顿了顿：“我都是爸爸帮的忙。他不喜欢指甲油，觉得很讨厌很轻浮。所以我从来都不会涂指甲油的。”
“姐……其实你早就会用左手修指甲了吧。”
“我的左右手都是惯用手。只不过，不管是你还是爸妈，都没有发现过。”
绫香用另一只手把头发别在了耳后，身体略微前倾，在绫乃抱怨说挡住光线了时，才不情不愿地直起身子，“姐。有你就好了。不要爸爸，也不要妈妈。”
“在说什么呢。”
“我是认真的。谁也不要。也不要恋爱不要结婚，只要我们俩在一起。”
绫乃觉得灯下飞舞的灰尘落入了眼睛，皱眉，转过头去，“一直以来都只有我们两个，你忘了吗？没有别人，一个也没有。”
[脑髓燃烧了吗？]
想起白天的事，绫香眯起眼睛笑了：“大人真的挺奇怪的。松本警官和高岛警官的关系挺好的吧，怎么会拜托我们做这种事情呢。”
“他只是希望我们捣个小乱而已，估计也没想到……”绫乃笑起来，于是她们又变得一样了，“好像是又做了什么坏事，稍微有点良心不安。”
“有我在，姐。”
“我没有在怕。”绫乃缓缓摇了摇头。
[面具掉落了吗？]

【响一秒，挂断。】
比预想中更麻烦一些。
勘察过两姐妹的家，没什么特殊发现，一切都很平常。两个女生已经独自生活了有一段时间，这么说不太准确，她们毕竟还有彼此。松本贵之并不是因为这两个人极高的自理能力感到吃惊，毕竟在日本这样的孩子比比皆是，而是因为两个人没有改变却不可能的说辞——
“爸爸在浴缸里，妈妈在楼梯上。”
如同亲眼见过她们将鸟的尸体装进礼盒的画面，松本贵之忽然觉得呼吸困难，像被什么勒紧了脖子。心里的想法渐渐成形，但还需要什么来证明。
在他做血迹勘察的时候，绫乃和绫香正坐在书房里。
“他会发现么？”
“我不知道；或许不会。”绫乃说。身后的书架上堆满了医学用书和工程建筑学教程。她一把扯回将要走出房间的绫香：“你做什么？”
“我，绝对不会连累姐。”
“……”
“如果被发现了，我就说都是我做的。”听上去就像小孩子的宣言，不能当真。“我们这样从来不吵架的姐妹是不是很少啊？我看过很多双胞胎的故事，有费尽心思取代对方地位的，也有相互厌恶的，双生花只能留一个。我们如果不能继续下去，真的只能留下一个的话……至少，要让姐……”
“我一个人活不下去。”
“说什么傻话。这种时刻就狠心一点，让我有点底气不可以吗？再说，是你教我的。依靠自己活下去。”
——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吗？
——记得，大波浪，棕发，白皮肤，大眼睛，身高一米六左右。
——那么，我们……
杀了她。一起。
她们有着和旁人不同，却和彼此一模一样的笑容。

【响一秒，停三秒，响一秒。】
“松本警官喜欢的果然是高岛警官呢！”
“什么？”被当面戳穿，觉得没面子。
“啊……好纯情。”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说，你们只有十四岁吧！！”
恼羞成怒的年轻警官和笑意盈盈的少女×2。角色对调的不和谐几乎阻断了时间的流动。许久，松本贵之才长舒一口气，“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吧。”
“也没什么，八卦一下。”绫乃抬起明媚笑脸，“最近，挺无聊的。”
“是呢，没什么大事件。”意识到她们索治，松本贵之换上无奈面孔，“被你们打败了。想恶作剧的话，不能了，她们没有在交往。”
“我们知道。”
“……”她们怎么会知道。
“爸说过，不许她和别人交往。”绫香。
“……什么？”
“打电话来的时候，我们听到的。那次以后，就不断接到她的电话了，不过，爸不让我们接。”

【响一秒，挂断。】
得知高岛宏阳的女友失踪之后，松本贵之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别告诉我是你干的。”
“不是我，大概是那对双胞胎吧。”
“……那不就是教唆？”
“……我好歹也是个警察啊，”松本贵之苦笑两声，“从姐妹的话来看，她是她们的父亲的出轨对象。恐怕下场就是和她们的父母一样。”
“知情不报啊。”
“为了一个女人你至于么？再说，两个十四岁的女生，能做什么？”
“能当妈了……别瞪我。你这次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你也说了，下场是什么。她们的父母去了哪里？我估计你有了答案。”
松本贵之烦恼地揪着电话线，“是，但是我……”
我不愿意相信。
那样的两个女孩子。
用满怀的恶意浇灌花朵，茎秆迅速拔长，好像这个世界只有生长的声音。恍若回到1984年，春夏秋冬无从分别。绫乃回到家的时候，绫香正在看电影，有些年份的片子了，讲的是一个传记作者和一个游民的故事。两个人坐在车里去远方。
远方。
可悲的是她们囿于这里不得解脱。
“谁毁掉了小男孩？”
那首歌是这样的。可是谁会听得到，那个小男孩拿着刀子说”别过来“，隐隐作疼的伤疤，祖父家里甚至不愿摆一张他的照片，他的母亲和姐姐回避的样子，恶意。电影里没有光明的尾巴。
“可是想要活下去。”
绫香转过头来，热裤下的长腿白皙无瑕，“我从前一直做梦，被他们杀掉。现在偶尔还会。”绫乃走过来的时候她抱住了那双腿，说，“姐……梦是相反的对吧。我们已经杀掉他们了。可是，还有人追上来，越来越近了。”
“绫香……”
“姐。”绫香突然暴发出一阵大笑，“他们逼近了，你竟然没有发觉么？”
【响0.4秒，停0.7秒，响0.4秒，停0.7秒。】
【响0.4秒，停0.7秒，响0.4秒，停0.7秒。】
【响0.4秒，停0.7秒，响0.4秒，停0.7秒。】
——好红 好红 好红 好红
—— 好甜 好甜 好甜 好甜
“好红。”她看着自己的手指，连眸子都被染成鲜亮的红色。
“好甜。”她伸出舌头舔去手指上的污渍，像品尝到无上美味。“好甜哦。”
“绮丽的，
“甘美的，”
她说着。
她们说着。
反复地，反复地，反复地——

【响一秒。挂断。】
折断的辛氏龙树。叶子顺着墙壁滑下发出可怕的声响。
倒是没有指甲刮过黑板的令人不适感。叶子顺着墙壁滑下发出的可怖声响。但是松本贵之仍然被驱使着停下了笔，怔怔地看着略略发黄的枝干。
今天下午敲弥生月家的门，没有回应。电话没有人接。自作主张地撞开了门，看见的却是一地血污之中，满脸红色的弥生月绫乃。松本贵之被这一幕冲击得几乎站不住。对方倒是相当平静地看着他，笑，“你来了？”
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处在怎么样的境地。
“那是谁？”
松本贵之看见散了一地的人体肢块，胃里泛起酸水，却还是必须保持镇定。
“我的晚饭。”
不是“我们的”，而是“我的”。松本贵之不太明白这其中是怎么样的转折，姐妹吵架还是怎么样？弥生月绫香呢？视线乱扫，发现了关键的线索。不是绫香。他舒了一口气。但是下一秒他又绷紧了神经，不是绫香，可那分明就是高岛的“女友”吧？
头颅还在。
错不了。
人好像总是下意识地相信面前的全部，松本贵之这回不敢大意，问道：“绫香呢？”
“谁是弥生月绫香？我们家只有一个女儿。”
“……！”
“松本警官你怎么了，这种事情都搞错。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
“……说谎。”
“呵。”绫乃毫无征兆地，发出了悲悯的声音，“算了，你坚持的话。弥生月绫乃、弥生月绫香，随便，反正这一刻开始都没有了。”注视着自己的指甲，说道，“可惜我只会涂一只手，松本警官你有空的话可以帮我涂一下。”
一只粉红色没有甲油的手。一只鲜红色甲油的手。
松本贵之还是不相信。之前的事情怎么会是幻觉？他明明什么都有记下来，连细节也是，不是这个女孩随便说几句就能动摇的。
绫乃站起身来：“好吧，你很较真。也许是因为这个，我还挺想要相信你的。那我就告诉你好了。我的父亲，出轨了。我的母亲，因此而精神失常，常常殴打我……”掀起袖子给他看，“所以我杀了他们。你知道那种握着电话听不认识的人辱骂的感觉么？所以，我也杀了……她。”
目光落向最后一具尸体。
“就因为这样？”
“‘就’？对，我恨而已。”
更像是弥生月绫香的说话方式。松本贵之再一次分不清楚对方到底是姐妹之中的哪一个。也因此，他又被女孩逼退了一步。
“杀人就是不对。”
“那种事……随便。”
【响一秒，停两秒，响一秒，接通。】
“唔唔唔——”
衣柜里被绑起手脚塞住嘴巴的少女，透过那一道缝隙看到令自己震惊的景象。瞳孔默然睁大。
——那不是真的，别相信她！
——那不是！！
被带走的另一个少女笑着转过身去，临行前，对着空荡荡的房子，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们是两个人。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一个人。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