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起，唠点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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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前段时间在户部领了官儿之后就没再见过五哥，户部的琐事繁多让自己应接不暇，倒不是那帮大老爷给我多少活儿干，只是自个儿觉得这户部不能白去，且得多学着点儿。户部的事儿多半都跟银子挂着勾儿，那些个事儿且得仔细着，若稍有不慎都察院的那帮人就得起来奏一个贪污的大罪。现下兄弟们都接连出宫，名位上各有不同但却也没有格外拔尖儿的，唯有大哥得皇阿玛器重封了多罗贝勒，封号裕。裕，这字儿有点儿意思。
外面的雪珠子淅淅沥沥的飘着，双手套在玄狐皮大氅的袖口里，轿子一路抬到五哥府邸前，一路四平八稳倒也没出什么岔子。待轿子稳稳落定后，由顺子摆好脚墩儿掀开轿帘迎我下轿。微微低头弯腰，踩着脚墩儿打轿子里下来。身边儿的小厮赶着就撑起纸伞跟在我后头，轿夫将轿子抬到旁边候着，吩咐顺子去让门口的侍卫进去通禀。

纵观四九，但凡出了宫的都前前后后领了差事，六部督查并宗人府，各有各的去处，论说谁好谁差，如今这会子，哪能瞧出个高低？是锋芒毕露抑或韬光隐晦，谁又知道谁。血脉相连，说得好听，等到刀剑相对的时候，哪个不狠心？
阖目靠在椅子上，由小婢轻揉额角，冰冰凉的手转圈的按着，力道正好，也舒服。外头的雪还在下，估摸着是无客来了，扬了声吩咐程时在外头屋檐底下支好架子，待会儿出去烹茶赏雪。话音刚落就听得人来通传，薄唇一扬。
“巧。程时，你先去准备着。”出了屋子自有人打着伞为我挡着雪，见了老七，上前拍了拍他肩膀，笑。
“老七你来的巧，说说是不是在我这儿插了眼线，听说我拿了好茶出来，你就赶过来蹭茶了？走，屋里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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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粒子没停，朔风带着雪粒子沾到大氅上，没抬手拂去只任凭风雪。五哥出来迎的功夫儿自己也往前快走了几步，顺子接过小厮的伞在边儿上矮着身子跟着。五哥的手拍到我肩膀儿的时候委实有种时光倒流之感，好像在乾东三所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儿。跟着五哥的步子往里走，一边儿走一边叙上话。
：我还敢在五哥这儿插眼线？找揍啊。弟弟我就是鼻子好使，顺着香味儿就来了。
迈步进屋丫头过来给我和五哥解下大氅，扑去身上沾的雪粒子。自己没客气，一进屋儿就往炉子旁边的杌凳上一坐，伸手放在杌凳上烤火。五哥这主院地龙烧的着实旺，满屋子的热气把身上的寒气都给驱走。俩手搁一块儿搓了搓，道。
：五哥今儿怎么有雅兴烹茶赏雪？有这雅兴也不叫我一声儿，还得让弟弟我不请自来。

我出宫之后最怕的事儿莫过于这兄弟之间的情分淡了，也是幸，压根儿没淡，从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个什么样儿，正是我所欢喜的。一路上听着老七的话，哭笑不得
“贫，就你最能贫。论是哪个刁钻的主都能叫你哄住了。”
才一脚迈进屋子就有小婢上来候着，解了大氅，觑了眼程时那儿，还差些火候，这一转眼的功夫就瞧见老七轻车熟路的去取暖了，这里头藏得情，足以把我给暖了，哪里还用得着地龙。撩了袍子在他对面坐了，双手也挨着他的取暖，眉一挑，示意他瞧程时那儿
“刚起的心思，这不，程时那儿火候还没到。你要喝茶呀，还得再等等——”
估摸着他差不多身子都暖和了，才打趣他。“户部是个有钱的，你过得怎么样？掉钱眼里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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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炭烧的正旺，偶尔发出细碎的声响。窗户纸糊的虽严实，但外边的光依旧能透进屋里。自己向来不喜欢身边伺候的人太多，吩咐屋里伺候的丫头尽数退下。侍女裙裾摩挲的声音就好像是外面雪珠子压弯了枝头的声响，也像是银炭破碎的动静儿。手肘压在膝盖上，手心儿朝着炉子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态。
：钱眼儿才多大？还能让我掉进去？
诚然，宗禩在乎的向来不是钱。户部是个油水儿大的地方，可越是这样的地方越是容易出纰漏，请旨往户部的原因除去户部管着钱外，更重要的是向给自己一个历练。好多事儿都不是上嘴唇下嘴唇一碰就能办成的，万里江山就算拱手相让，你若没本事又如何能守住。
取暖的手收回来往五哥肩膀上一搭，紧跟着自己也往他那边儿挪了挪。谄媚的笑堆了一脸，生怕挤不出褶子似的。
：五哥也跟弟弟讲讲这为官之道？也好让弟弟给自己找条出路不是。

有两种地方是贪官最欢喜的，一个户部，一个山高皇帝远，前者油水多，后者皇帝听的少，但是油水就......我从来不怕老七把持不住，老七的自律是兄弟几个当中最好的，不过我也着实想看老七把持不住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为官之道四个字敲在心头，抿了薄唇，意味深长的瞧了眼老七，一下子就笑了
“五哥没比你早领职多久，为官之道也谈不上传授，不过是自个儿的心得罢了。你听过且过。这官啊，百姓父母官，你和旁的人不同，你是正儿八经的皇家子嗣，肩上的担子当然比人重，要说人不嫉妒你，那扯淡啊。所以，咱得付出的更多来证明自个儿不是靠着头顶的姓氏吃饭，也不是那些个花花公子哥。有人一辈子就学会了中庸两个字，碌碌无为；有人东倒西歪，没个正经；有人出头风光，被人挑了错扯下来。我也就只能送你八个字——”
“宠辱不惊，居安思危。”话音刚落，就听得叩门声，程时弓着身在外头说茶烹煮好了，略一点头，扬声让他送进来。茶放在岸上，一挥手让他出去，在外头候着，推了一盏到老七面前。
“欲速则不达，烹茶就是这道理。等久了吧？尝尝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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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哥侃侃道来，自己这边也咂摸出点滋味。本想张口回应句，程时在这个时候叩门而进，一席话尽数被噎回肚子里去。随着五哥往茶案边的杌凳上一坐，接过五哥推过来的茶。指腹捻着茶盅外壁，还没进口就已闻到阵阵茶香，将茶盅置于鼻下轻嗅着，而后将唇贴到茶盅边，抿了一口。醇香顺着舌尖灌输到喉咙里再暖着胃，待撂下茶盅好一会儿才开口。
：久是久，但能喝到好茶也不枉费这等的时候。五哥茶香满室，弟弟也算是跟着哥哥沾了光？只盼着以后能日日跟着五哥沾光才好。
天家的兄弟情有多脆弱我是知道的，争名逐利，手足相残。我与五哥自小在一起玩起来，时至今日依旧手足情深。可在日后的更多时候里，我所期盼的依旧是与五哥手足情深。或许我的心是大的，但甭管怎么样我要的终究是我该要的，江山如此，兄弟情依旧。
不管我们是否为一母所出，不管我们是不是从最开始就走在一起，我想要的，是这几个人谁都不会离开。如果有朝一日我们因皇位而心生怨怼，因皇位而互有嫌隙，那宗禩愿撤去黄带子，终生与爱新觉罗无关。

自个儿这番话不知道他会听进去多少，也不知道他会想多少，我所知道的，不过是老七他有能耐，知道分寸。现在朝堂情况不清，党派晦暗不清，谁归谁，还得候着。等这个字，说得轻巧，做的难，但即便如此，我们也得等着，耐着心等着，等着自个儿想瞧见的局势从迷雾中显露出来，一点点的清晰明朗。心中有事，呷了口茶也没尝出个什么味儿，老七的话落下耳里，失笑。
“你把五哥当什么人了？你以为五哥被猪油蒙了心，不认兄弟只认得利益？沾光这词儿，不妥。”
九五之尊的位儿，要是我这帮子兄弟当中有想要的，我易科旁的不说，最起码自个儿所有的资源都能给他用，因为我相信我这帮子的兄弟，我信他们能保江山昌盛，天下海清河晏。至于大哥......老实说一句，我还真不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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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肘压在茶案上，看着茶盅里冒着热气就如同农家的炊烟一般，只是着天家的茶水和农家的炊烟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指腹在茶盅口上来回磨蹭着，似乎有意将茶香沁入指尖。低头瞅着茶盅里漂浮的嫩芽儿，这茶且得烹着泡着才能出味儿。
兄弟，这词儿细琢磨琢磨真妙。就俩字儿，再简单不过可真要做起兄弟来却不那么简单，尤其是我们这些个挂着黄带子的兄弟。
：最近大哥可好？
没去接着方才的话茬儿往下唠，只因为我们彼此心照不宣，有些事儿不用唠开也都通透。大哥是几个兄弟中爵位最高的，打刚才自己就琢磨着大哥的那个裕字儿，不知道是皇阿玛想让他裕，还是本就觉得他最合适。虽不清楚大哥跟京里的官儿啊氏族的走的如何，但总归明白他早几年出宫，比我且多了不少历练和人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