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DE B【湾】
1945年10月25日,我站在码头边上等着归国的船只。
海风拉扯着我的发丝向着同一个方向飘去,海水咸咸的味道掺在风里掠过,粉色的民国裙子被吹成一朵风中怒放的美丽花朵。我扶正头上的牡丹花发髻,眼神再次远眺那水天交融的海平面。
高/雄过来告诉我,归国的船只很快就会到来,我很快就能回去了。
我应了他一声,把视线从海面上转移到我来时的路,依旧没有见到某个身影。
就在今年8月15日那天,我听闻他签署了投降书。菊在签署投降书回来那天找到我,他受了很重的伤,跌倒在我面前。我将菊扶起来,他虚弱地笑着,用沾染鲜血的手抚上我的脸颊,说:“我终是没能留你在我身边。”
我不解,他继续说:“高/砂……不,台/湾。你可以,回家了。”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我还没来得及做出相应的反应,马上就被告知我能够回去自己的故土了。
临走前一天,我来到菊的房间向他告别,他窝在被窝里闷闷地说了一句:“在下身体不适,恐怕明日不能亲自送别湾小姐了,实在是万分抱歉。”我闻言,心沉甸甸地下坠几分。
“没关系的,本田先生……对了,近期听闻本田先生胃口不佳,湾湾在厨房备有甜不辣,本田先生记得食用。”我起身,最后对他行了一个礼,“承蒙您在这里的照料了,那么本田先生,保重。”
于是我就这么告别了本田菊,我本以为他在我临走前还是会来见我一面,没想到他还真的没有来见我。
高/雄在一旁催促我:“台/湾小姐,准备上船了。”我的思绪被拉回来,跟着高/雄走向已经停泊在岸边的船只。
这一别或许便是永别,而我直到这一刻也没有看见他的出现。
“湾小姐,湾小姐!”身后忽然传来有点焦躁但不失温柔的声音,我回过头,本田先生在我身后暖暖地笑着,“在下认为,还是应该亲自来送别湾小姐呢,否则就太失礼了。出门前因为犹豫了很久,所以一直很担心会不会赶不上什么的……不过,还好赶上了呢。”
“本田先生……菊……”看着那个穿着宽松的和服,身体各处被缠上绑带的身影,我的眼泪忽然就流出来,但还是忍不住对他展露了一个笑容,“菊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本田菊强撑起笑来,在我看来那有种离群的孤鸟在受伤后还要强撑着找回同伴的故作坚强,“湾湾在回去以后也一定要好好的过着。”
我现在又哭又笑的表情看起来一定很奇怪。擦干眼泪后,我重重地点了点头,仿佛要是这样的话这个承诺就能兑现一样。接着,我上前一步踮起脚拥抱了菊。
似乎是没有预料到我会这么做,菊微微愣住了,然而转瞬他就回抱了我。
我能感受到从菊身上传来的暖意,秋季微凉的海风呼啸着在我身边过去,然而我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凉意,只觉得非常温暖并且让人依恋。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时间就停驻在这一刻,可以不去想那么多,就在永恒停驻的漫长时光里静静地相依相偎。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菊的手轻轻抚过我的头发,在我耳边说着古时动人的诗句。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我颤抖着接下诗句的下一句,把头埋在菊的胸前。一闭上眼,氤氲着的水汽就化为断了线的珍珠,泪水抑制不住地涌出来,我想我在哭的样子一定很狼狈。
“湾湾不要哭,你长大了,并且……那才是你的家啊。”菊带着温度的声线轻柔地飘过来,害怕分离的心情占据了一切,而菊也只是一下一下顺着我的头发安慰我。
直到高/雄在一旁再次催促我,我才离开了菊的怀抱,我抬起头来,隔着朦胧的泪光再次深深坠入他琥珀色瞳眸的寂静深渊中,良久才拉起笑容说了一句——
“那么,菊,保重。”
“保重,湾湾。”
待我踏上摇晃的船身,我忽然意识到或许我以后都不一定能再见到菊,心里莫名泛起一阵难受的滋味。船只驶开,我看着菊的身影渐渐变为一个点最后再也看不见,挥到麻痹的手腕才渐渐放下。
我有多喜欢你,你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