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几日前，就有宫人出来先察方向：何处更衣，何处宴坐，何处受礼，何处开宴，何处退息，一时具经详细规划。又有一众侍卫亲兵来来回回地巡视，寻思着各处关防，何处围幙，指示甘府人员何处退，何处跪，何处进膳，何处启事，种种仪注不一。更加派了工部人手洒扫街道厅廊，唯恐这玉妃娘娘将民间尘秽沾染宫中。直至省亲当日，一切方才停妥。这一夜，上下通不曾睡。

正忿忿然思忖着，仪车已到巷子间，周遭议论之声也渐平息下来，玉妃便抬手轻掀了边窗帘子向外探看。只见巷口处早有甘延敬领了合族子侄垂手静候，并一众女眷在甘府大门外迎接。
便由女官扶着踩随行太监的背下了车，一边迎候者皆忙路旁跪下。玉妃甘霖放眼向门前女眷瞧去，只见祖母甘辛氏、母亲甘秦氏、及家中诸伯母叔母嫂嫂等皆在列中，这相熟与不熟的人群间却一人格外扎眼，——不需赘言，自然是旁人眼中自家那个甘心轻贱的妹妹甘玉宁。
对甘玉宁之现于甘家女眷间，甘霖是早不以为奇的。说来这被人休弃坏了名声的女儿即便回了娘家也通常会教家人送去佛前清修，恐牵累了家中其他的女儿去，奈何老夫人甘辛氏总是偏疼这呆里呆气的小孙女，此刻更怜了她接连见弃亲人，说什么也要将她留在身边。众人或幸灾乐祸，或不以为然，也都不愿拂逆老夫人的意思。
甘霖却不是这"众人"之一。她恨，恨得咬牙切齿。若不是家中有着这样一个败坏门风的妹妹，陛下，怕是早该晋自己为贵妃了罢?
甘霖这般想着，却仍展了平日里惯戴的温和笑意，张口道声：“免。”便有几个太监飞跑来，扶起老夫人、甘秦氏来。甘霖入室，更衣毕复出，直至正厅。复行了国礼家礼，又同诸长辈亲戚寒暄布赏毕，方向将近门处扫了扫末席上的甘玉宁，嘴角噙了雍容笑意道：“玉儿上前来。我姊妹一别多年好容易相聚，怎不见我那妹夫来？”

玉妃这几年来虽然身在深宫，与家里的联系却是从未断过。对于家里的事不说事无巨细，大体却也是知道的。何况是甘玉宁被夫家休弃的大事？此刻席间坐上，那个不是人精，又怎么不知如此呢？众人皆以为是这玉妃甘霖心疼幼妹，要寻了名头替她出头。便是那甘廷敬也忙在一旁哀求似的使眼色，示意他这娘娘女儿不要如此多事，好不容易压下的丑事，经此一事恐怕又要沸沸扬扬，甘府难免再次沦为京城的笑柄！
众人各怀鬼胎，却都希望玉妃开口解决了此事，一来甘玉宁嫁予戏子复被抛弃，坏了甘家姑娘的名声，这几年，若不是有个宫里还算受宠的娘娘，恐怕甘家这一辈的女孩都不好嫁。故而有女儿的人家都希望这甘玉宁离得越远越好。二来，甘玉宁如今被人休弃还住在家里，因着甘老夫人疼爱，吃穿用度比做姑娘时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甘家的几位正房奶奶都比不上她。她自己又是个孤僻性子，不懂如何察言观色，如何待人处事，故而没有几个人希望她继续留在甘家。
却说那甘玉宁，自从娘亲被她气死后，父亲一直不理睬她。而她自己也索性不与家中联系，再后来，被笙郎休弃，还是被扶正秦晚馨，接了她回来。回来后便跟着甘老夫人一起生活。此刻，乍一听儿时疼爱自己的长姐喊自己，又闻她问自己笙郎，不由悲从中来，满心的委屈就要和其诉说，口还没开，眼泪就要了出来。还是甘老夫人的一句话，“瞧这傻丫头，几年不见想来也是想娘娘的紧，这不眼瞅着就哭了。娘娘容她去梳洗一阵吧！”
玉妃玩味似的看着甘老夫人，这个祖母自幼就不喜欢自己，明明是自己聪明伶俐懂事，她却仍然偏疼甘玉宁。本以为甘玉宁不顾家族名声执意嫁给戏子她会厌弃了她，却不料，母亲的信里说祖母依然照拂于她，原本自己还不太相信，如今算是准了。有祖母在，自己暂时还懂不了甘玉宁，遂点了点头道“也好，大喜的日子，玉儿快些收着”说着自己的泪也垂了下来

一时间众人皆感于玉妃娘娘疼惜幼妹慈姐心肠，想看热闹的心思也淡了些须，纷纷寻吉利话儿来讨那上位者的喜欢。玉妃正懒待就着这离席的甘玉宁纠缠不休，也顺势一一应着谢着，方才的插曲便不再提。
少顷摒退了闲杂远戚，才宣了甘延敬与次子甘玉屹入室觐见。玉妃见了父亲兄长，一时心下感怀，眼底亦欣许亦戚然辩不清是何神色，却强忍着不至人前失了仪容。你道甘玉屹是何许人惹得玉妃这般心思万种？原那甘家虽男丁兴旺，与玉妃一母同胞的手足却只甘玉屹一人。玉妃自幼敏慧待哥哥犹常提点，如此十数年，却衬得这同胞哥哥反向弟弟似的。兄妹二人一别数载，而今兄长成才幼妹高嫁，此刻见了，岂不触怀？
且不提正厅间骨肉重逢何等的和乐融融。却说甘玉宁告了罪离席后，由侍女尺素扶着慢慢走在院间香径上。此刻正值暮春，落红遍地遮了花荫下的鹅卵小路，甘玉宁见景触情，瞬而忆及幼年时候缠阿姊一同在此赏花戏蝶，赋诗吟咏，而今红墙内外两相隔，连姊妹间的体己话竟都须得劳心措辞；瞬而又忆起初遇笙郎的光景，年年岁岁花相似，那香径繁花复弥馨，笙郎定也将要回来了罢，到时可定要治他个不辞而别的大罪过！
如是想着，甘玉宁口角噙笑，挥开尺素相扶的手，垂目望着落花念了句：“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四面无人，这念白凭空四散也没人回应。甘玉宁自个儿听着只觉莫名地隐隐生悲，便扶着额摆摆头，重搭了尺素的手意欲回了苑子更衣。却忽而喉头一甜，“哇”地呕出一口血来。

甘玉宁且惊且惧，只盼此情此景是梦魇未醒而不忍轻信。正待退回榻上，一个回身却带倒了脚下的小杌子。空旷的园子间猛而咣地一声响，莫名显得突兀而诡妙。甘廷敬听了动静乍然心惊不已，唯恐事情稍有泄露坏了他经营多年的清名，当即打定主意要夺了橱中人的命；玉妃却好似不以为意，懒懒道：“谁在那儿？”
不多时，却见甘玉宁掀了门帘子立在纱橱中，也不说话，只呆呆望着天边。
甘廷敬沉声道：“玉儿，你都知道了？”甘玉宁不置可否，甘廷敬复道：“人各有命，你当初既择了这离经之路，如今也莫怪为父与你阿姊狠心。”
甘玉宁听到此处早就泪流满面，哪里还由得他再说下去？遂冷笑一声上前握了那瓶子，把玩道：“这瓶子不干净，我要我平日惯用的那只凤凰桐叶盏。”甘廷敬侧目窥一眼玉妃神色，见她无异，疾步出了园子，只留园中姊妹二人相顾无言。

少顷甘廷敬手执了那桐叶盏回返。正欲走近，只见玉妃上前抢道：“父亲且慢，还是女儿来送妹妹一程。”甘玉宁亦冷道：“请父亲出园小候片刻，容我与阿姊一诉别离之苦。”
甘廷敬听惯了甘玉宁和声静气的调儿，乍闻冷语，不觉一惊，竟自依言退了出去。
甘玉宁抬眸，不着痕迹挡了玉妃递过的茶盏道：“慢着，”顿了顿，仿佛仿佛积蓄了周身气力复道：“我不问你我娘和大哥臻弟是如何死的，不问你赵月笙是什么人，我也不问你为什么要我的命。——我原本已经成了废人，活着同死了没有什么分别。只我死后，阿姊，你须保祖母安度余生，须还了尺素清白自由身，这世间，惟她二人是我挂心的了。”
玉妃仰头笑道：“我的好妹妹，你是真痴还是装痴！甘家素以孝义见称朝野，祖母在世一日，哪个又能亏了她去？至于尺素，今日的事她有大功，本宫自不会薄待了她。”
甘玉宁未曾想自己朝夕相伴情同手足的贴身侍女竟也是心怀鬼胎，刹那间心神如遭雷击，整个身子跌到园间石凳上，那盛了毒物的药瓶也脱手落到石桌上。玉妃一笑，将毒酒满斟，甘玉宁此时神智恍惚哪里辨得清好歹，就着玉妃的手便喝了下去。
玉妃瞧她饮尽了盏中毒物复道：“方才那些事你不问我，我却想说与你听。那年你娘被你与赵月笙的事儿气得一病不起实在可怜，也亏得我们母女心善，一副药助她早登了极乐；又怜玉振玉臻丧母可怜，索性也教他们随着同去了。不然这些年你可不更要愧疚终日？不过这事也当真怨不得你。想那赵月笙是谁？洛阳城的红角儿啊！当年他一出牡丹亭唱酥了多少显宦贵人，多你一个，实不足怪，倒也无负我那大舅舅千里迢迢地重金聘他入府......”

甘玉宁早已周身发颤伏在一旁石桌上，说不清是为了牵机药毒性发作的剧痛或是听得玉妃一席话的愤然；忽而抬起头来，面上却满是诡秘的笑意：“阿姊，你向从前那样抱抱我，好不好？......阿姊，你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你一直求而不得的秘密......你过来啊......”玉妃将信将疑，索性上前几步扶上甘玉宁肩头，甘玉宁猛地向前一扑，狠狠咬住那伸过来的手臂。玉妃觉了臂上刺痛先是一怔，待反应过来，一块皮肉却如被蟹钳钳住了一般脱不开身。
玉妃挣扎不得，拾起石桌上的桐叶盏狠命向甘玉宁头上砸去，甘玉宁登时沉沉倒下落在遍地落红之间，玉妃方才脱身退远两步低咒：“疯子，你这疯子！过得两日，看你再怎么嚣张！”转而上前去探甘玉宁鼻息，却已经摸不到了。
正是：
今春兰蕙草，来春复吐芳。
悲哉人道异，一谢永销亡！

第二章 辛秘
却说那玉妃娘娘剧痛下失手打死了嫡妹，心下一时大骇，不由往后退了几步，倒在椅子上。玉妃虽说在宫里升降沉浮、勾心斗角十数年，手里的人命也有好几条了，却是第一次亲手杀了人。此刻见甘玉宁死，不由也恍了神，一连喝了好几口茶水方才勉强镇定下来。将甘廷敬喊了进来，吩咐他过段时间对外宣称二女儿甘玉宁的旧疾复发，不治身亡！
玄即，出了碧纱橱子，则了一条近路走回了旧日闺阁——碧落阁。守在碧落阁外面的奶娘赵氏，见她回来，惊喜万分，忙要侍候她更衣，却被她挥手打住。
躺在旧日的床上，颤抖的心依然不能平静。已年近半百的奶娘端来一盅往昔最爱喝薏仁茶，劝到“小姐，大家都在等着你。今日大喜的日子，有什么事能低得过小姐和夫人、少爷见面呢？”甘霖一头扑进奶娘的怀里，“呜呜，奶娘，刚刚本宫亲手杀了玉宁……”原本这玉妃娘娘自幼是庶女出身，还有个双生哥哥，生母秦晚馨那时候还是贵妾，秦氏一面要与甘府女人争宠，一面要和正室夫人搞好关系，一面还要教导儿子甘玉屹，对于这个女儿多少有些无暇顾及，所以，这玉妃心里更多的还是亲近奶娘。是故，她惊慌失措之时，首先想到的是来找奶娘。

赵氏放下手里的盅子，一手抱着甘霖，一手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好小姐，都过去了，不怕不怕。都过去了，过去了”
可是，无论赵氏如何哄，甘霖都没有像小时候那样止哭。赵氏心里不禁有些担心了，唯恐小姐如此便与夫人分了心。遂向甘霖讲述了甘廷敬、薛鹤梅和秦晚馨的旧事。
三十年前，当时的晋州城内严府独子严坤病重，请医用药终敌不过天命如此，从此，晋州城内三大家族之一的严家就此绝后。严坤的丧礼办的极为隆重，而丧礼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当地同为三大家族之一的秦家的丧礼。秦家派人送来了姻亲规格的丧礼，原来这严坤与秦家的嫡系秦二小姐秦晚馨自幼指腹为婚，而今，婚事还未举行，男方便早早的去了，多少有些秦二小姐克夫的传言。如今秦家按照姻亲的规格送礼来，便就是说，秦家依然会把秦二小姐嫁过来。如此，秦氏一族更是博得了美名。
而，就在众人感叹那秦家仁义守信的同时，秦二小姐秦晚馨正爬在床上唔咽。自幼，因是嫡女，因将来要嫁给严家做宗妇，她受到了家族顶尖的培养，只等着一朝嫁人，便可自己当家做主。原本到了这年的十月初十便是婚期了，可现实偏与她来了个天大的玩笑，如今严坤去了，自己再嫁过去，也不过是为严坤守孝，一想到自己以后的日子全部都如此暗无天日，她恨不得去那黑白无常手里抢回严坤的命来。
侍女琼芳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的是一封信，她走到床边，劝到“小姐，先别着急，这么哭着也不是办法。还是想想怎么办才好！”
“呜呜，能怎么办？如今名分都定了，爹爹娘亲只等着到了十月便把我嫁过去”
琼芳百般劝千般哄，秦晚馨方才渐渐止住了哭声，也只是不说话，静静的思虑如何能逃离此刻的命运……

琼芳不敢打扰她，想去给自家小姐倒一杯茶来，这时才想起手里的书信。遂，倒来一杯大红袍，递给秦晚馨:“小姐，先喝口茶润润嗓子。这是薛家小姐给您的信。”秦晚馨接过信径直拆开，原来是薛家大小姐薛鹤梅得知严坤的死讯后，给自己来信开导自己。琼芳见自家小姐神色并无不喜，才缓缓开口:“薛家小姐与您感情一向甚好，如今又嫁给了京城的官员，您何不同她商议一下呢？”
薛家，京城官员，在秦晚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似乎有了办法。遂叫琼蕊准备笔墨，她要给好姐妹薛鹤梅写一封信。
在担忧和焦虑中等了几日后，薛府便来人，说是出嫁的大小姐回家归宁，想接几个手帕交去叙叙旧。秦家长辈并未阻拦，一来，还有几个月就要把秦晚馨嫁去严家了，她以后孀居的日子必定难过不已，如今能散散心还是叫她去吧！二来，薛家同样是三大家族之一，薛氏长女又嫁给了京官，自然可以多走动走动。遂秦晚馨当天就住进了薛府，与怀有身孕的薛鹤梅同住一个院子——沁园@佩秋兰

沁园遍绕梅木，此时尚不到冬春之交的盛景时候。薛鹤梅亲瞧着下人安置秦晚馨歇下后，半卧在院间置的摇椅上怔怔望着院西面的一片天——那是严家宅子的方向。一旁京城里跟来的随侍侍女檀云唯恐自家夫人因秦家小姐的事儿过分伤神，瞅着机会递上一盅热羹。
薛鹤梅本就怜秦晚馨未嫁丧夫心神憔悴，适才自琼芳口中知晓了十月婚期已成定数心中愈加不是滋味。奈何长辈之命不可或违，她们这些家族里的女儿生来就要依着既定的道路走下去，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听说严坤的胞妹严家长女严堏不日也要嫁去岭南了。山高水长的，回门都不方便，也不知今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如是想着，薛鹤梅益发的食不甘味，索性放了银匙起身向秦晚馨房中去。
久久的相顾无言，秦晚馨依稀记起从前薛鹤梅与严堏对她无需远嫁的艳羡。而今这艳羡尽成了笑话，她是难指望薛鹤梅在劝慰之外帮她一分一毫的——原本三人间只有她从不信命，她自诩韬略远在余二人之上，却不想到头来反不如了甘心为命所运的人。甘心，甘是不争，也是甜美。薛鹤梅说过，她嫁的人就是甘姓，京城甘家的甘廷敬。甘廷敬位居翰林院编修，官品不高，奉禄微薄，而她所得的也不过是起初的礼待而后的敬爱，为什么每经提起，她笑得这样由衷纯粹？难道这就是女子在世上所有的甘味？
薛鹤梅见秦晚馨一阵神游，只道她心情不好喜欢胡思乱想。刚欲出口相询，只听得家生丫鬟绮霰在门外禀：“姑奶奶，姑爷从前院回来，就到咱们院了。”

却说一壁薛鹤梅哪里知道方才一路上的若干事体？见甘廷敬进了院来便忙唤过小丫头上前侍候更衣，甘廷敬便一面卸了披风，一面把下巴略扬了扬，命她将束发的明白玉晋贤冠解下。那丫头便将着绸带的冠缨一抽，才要取下，甘廷敬却不知怎的把头猛地一回。小丫头一时不察，发冠却未解下，反将束发扯了一下子，甘廷敬吃痛轻呼道：“嗬！还是我自己罢。”薛鹤梅抿着嘴扶腰进了两步，立在迎门软塌边道：“罢了，过来教我瞧瞧。”甘廷敬依言就近了来，薛鹤梅便把膝盖抵在榻沿上踮起身子，扬着手理了一理他的鬓发，又轻轻笼住发冠慢慢解开放在案上，再将家常的葛巾并簪子束起。整理已毕，端相了端相道：“好了，其实家中日常的，何必戴那些个劳什子？”
恰当时但见檀云趋步入了内室道：“老爷夫人，方才城南诚少爷府上少奶奶着人来贺夫人归省，说是改日定要择个方便时候拜会。”
甘廷敬原是听了外面檀云的脚步声方一回头，——他实难忘那才在桃树下见了的女子，一面却又心觉对不起年余间贤淑慈孝为他打理内宅的结发妻子，怔了怔才抚上薛鹤梅的手道：“到底是初次拜见岳父大人，总要庄重些。”
薛鹤梅见有下人在旁不禁面上一红，急急地把手抽开，也不睬他，只向檀云奇道：“哪里来的诚少爷？咱们家在这城里竟还有亲戚么？”
檀云道：“其实也不是甚么正经亲戚，只老太爷在世时与他父亲，——如今咱们家里该叫做三老爷的同在地方为官，想着同姓同族有个照应，强扯了族谱字辈便认了叔侄。说来那诚少爷较老爷还大了几个年头呢……”
薛鹤梅忙打断道：“我晓得了。这些话在外头休要提起，没得叫人说咱们进了京就不念往日旧亲戚的情分。——他们家现是做甚么的？还有甚么旁的人没有？”
檀云道：“檀云明白。不过听闻打三老爷过世后，他们家的子弟却实在没有哪个出类拔萃能入仕为官的。单这诚少爷甘玉诚，自幼丧父却聪明伶俐得三夫人的喜欢，三夫人便把他亲自抚养长大。如今他从商几年竟也积蓄颇多，也把他祖母从叔父处接来颐养天年，现下这城里人都叫这三夫人做老三奶奶了。”
薛鹤梅听着，随口应了一声：“哦，我从前好像是听过她的。”略想了想，转向甘廷敬道，“如今他家仕途落寞，那老三奶奶却总是长辈，万没有以幼动长的道理。明儿老爷且在家闲闲，只我带几个家人去瞧瞧，也算全了亲戚一场的礼数了。”

一年了，再来看看

写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