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裹紧狐裘携着成妤在太液池边缓步，天地一片白茫茫，干净。 】

（ 华月瑞节，皇城满都饮罢飞雪，高耸殿落，九曲回廊，琉璃照壁，拢住一方风雪未尽的哽咽，一春将至。这场茫茫大雪下得干净，檐角白头，纷纷扬扬地留下一肩清薄的雪雾，静待凋零。 ）
（ 银雪狐裘，海棠红裙，皎白内簇起一痕艳红，教人禁不住伸手去抚。曼妙浓丽的眉眼，眼眉是花红晕染的艳，腮颊是芬芳酿成的媚，瞳光里盛满冰雪的光，清冷无边。 ）
（ 沿一路曲折，蜿蜒向前，一扬眸，太液池的芙蓉早谢了，颓败的枯茎残叶，实在难看。朝前几步，耳上明珰清脆地磕碰，眉眼一弯，骤然而起的媚色天成。漫不经心地一福身，柔而缓道： ）
太后娘娘长乐未央。

【 低声与成妤絮叨着往事，眉目安然。一阵玲珑脆声，软糯的声音念着旧词。 】
【 成妤对着来人施礼，自己仍旧拉着成妤的手眉眼含笑。 】
：成妤啊，笑不露齿，行步端庄，你可得记清楚了，不要跟那些个狐媚子学的扶风弄柳的一动就叮当作响。
【 语毕转眸瞧着女子，仍是一脸笑意。 】
：喏，贵妃觉得呢。

（ 不待妇人答话，径直起身，眉眼叠翠，瞳眼深处的哂笑呼之欲出。压腕翻袖，鲜衣漏出一截霜色，盈盈绰约。昔日花鬓妆服的少女都已老去，心肠浸染过皇城的烟雨，被打磨成铜绿锈斑的铁石，坠在胸口，咯在喉间，沉甸甸地，呕出不屑厌恶的酸液。 ）
（ 所以说，你，已经老了。 ）
成妤，你是宫中老人，怎么，连行礼都不会吗？
（ 风轻云淡的笑容，仿佛将来人的含沙射影悉数拂去，口中语气清淡，却满含不详的恶谑。侧脸向她，眉眼饱含花影缭乱，极动人地笑了： ）
妾觉得，规矩是人定的，但规矩守得过头，就太死板了。

【 听着那咄咄逼人的话像开在心间的毒刺。松开成妤任由她不吭不卑恭谨行了大礼，问了贵妃安。 】
【 自己抚袖笼着狐裘，年轻，真好。 】
：作主子的怎能连奴才都比不上，令行禁止。贵妃啊，这秀女进宫，都是些俏生生的丫头，比不得你在宫里有经验。
：你跟在屠与身边也有些年头了吧，可别忘了，天子之侧不比家里随心，就算是北边的蛮子来了这儿，也得规规矩矩。规矩是用来用的，别灵活过了头，得不偿失。

（ 太液池的冬日是死去的，不与繁华同，不与风月浓，枯草衰花，雀鸟无声，静默的一池春水，在风雪的照拂下凝结成冰，等待来年的春，再次更衣洗尘地醒来。 ）
（ 不死如何归。 ）
（ 将袖掩唇，似乎是笑了。回声应了句是，晏晏弯起的眼儿，蕴满不期而至的冷酷： ）
后闱有您与皇后镇守，那些丫头，怎敢起风掀浪。
（ 眼波流沔，再添一句调笑意味： ）
嗳呀——妾不过随口一句，就惹太后费神，搬出这么多道理儿，实在该打。

：是呢，记着才好。后宫里，哀家还在，皇后也还在。
【 便由不得你来翻些幺蛾子。 】
【 唇角是弯着的，并不把她的话过心，转首看着太液的枯荷，一层霜雪压着冰，花期早过。还记得盛夏的接天莲叶，动人的映日荷花，盛极必衰，繁华过后也不过是这样的残景。只是，未得南风过。 】
：哀家年岁大了，顾不全大事了，也只有在你们跟前念叨下。不然成日对着佛祖，佛祖也嫌。

（ 香火供奉的佛祖，端坐莲华，宝相庄严，脸上的似喜还悲，是勘破红尘的淡然。从九重天上，俯瞰滚滚红尘紫陌，笑看我等蝼蚁的悲欢离合。众人皆说，佛渡众生，但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何尝不是一种傲慢？ ）
（ 我不信前世，而来生太远，所以现世现报，正合我意。 ）
佛渡众生，怎会嫌了您去？
（ 扶鬓一笑，深曙暮期的光揉进瞳眼里，比流萤更热烈，比灯焰更淡薄。 ）
（ 待春光十里，冰心初融。 ）
太后信佛自然极好，只是妾听说，佛家有言业障，其中业为罪孽，障为烦恼；又有言，杀盗淫妄，皆为恶业。不知太后有何解，能祛此物呢？

【 嘴角微挑似是含笑，斜睨了她一眼。 】
：菩提非树，明镜非台，心中无物，自是无处惹尘埃。
【 轻嗤了一声，不温不火 】
：万物讲究因果，恶业善业，不过一念之差。彼之砒霜未尝不是他人之蜜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