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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8
奥尔嘉并没有成功地逃往“新世界”，沉重的身体和长时间的营养不良与抑郁让她失去了力量，她漫无目的地艰难行走着，眼前逐渐一片漆黑，最终倒在地上。
救起她的是一支人道主义医疗队，出奇的是，肚子里小家伙没有因为长时间的磨难而受到任何伤害。奥尔嘉在救援队的帮助下一点点恢复健康，并逐渐受到感化。
四个月后，北非。
酷热的天气浸湿了士兵们的衣服，沾满汗水的布料刮在海德里希腿上带来阵阵刺痛，逼得他低声爆了几句粗口。
他揉了揉不争气的腿，背上枪试图跳下坦克，可惜一个踉跄毁坏了他所有的英雄形象，西蒙立刻扶上他一把，劝说道：“中校，再这样下去，您迟早会变成瘸子的。”
“烦死人了！”海德里希抱怨。
西蒙似乎没听进他的话，仍然讽刺说：“我打赌，再拖上一周您就得躺在担架上哇哇乱叫了。”
“闭嘴！”这回，海德里希下了喝令，“你这个连女人都能看丢的家伙！”
西蒙张了张嘴，露出一个尴尬的表情。
“丢了女人，可不能再丢了荣誉！”海德里希把头盔调了调正说：“等解决了这儿，我一定得把她揪出来！”
“猴年马月。”西蒙疲惫地揉揉肩道：“只求那些意大利人能挪挪屁股。”
“不，是猪。”海德里希纠正道。

不幸的是，海德里希没能完成他的雄心壮志。
西蒙料事如神，不到一周后，他果然躺在担架上哇哇乱叫了。
红十字会的救援队从壕沟里把他抬出来的时候，他的腿已经支撑不住了，脸颊被浓烟熏得漆黑，浑身遭到多处炸伤。但他仍然精神奕奕地大吼大叫，抗议坚决不和英国人躺在一个帐篷里。
救援人员最终在西蒙的配合下把他丢进了大本营——夹在两名英国伤员的中间。
临时搭建的战地医院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和发酸的汗臭，不同国籍的伤员肩并肩挤在一起，刚进来的伤员总是彼此怒目而视，时间久了却还能聊上两句。成群的苍蝇嗡嗡嗡地叮着，惹得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士兵不断爆着粗口，海德里希也不例外。
他咬紧牙关等了十多分钟，终于有人来替他把已经染成深红色的裤子剪开，清理伤口，上药。源源不断涌进来的伤员迫使护士们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不免有些粗鲁，直弄得他倒抽冷气。
大本营外不断传来震天的炮火声，不过两方的飞行员都很自觉地避开了这所人道主义医院。伤员的哀嚎此起彼伏，吵得海德里希头痛欲裂，他侧过头不满地打量了一下两边的英国人。
过了一会儿，一名医务人员来给他喂淡盐水，他就着搀扶坐起来，用还算完好的双手向后撑着地面，一口口喝着。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叫，让毫无防备的海德里希呛了口水。
他剧烈咳嗽了几声，朝来源处看去。那是一个用棉布围得密不透风的简易病房，女人痛苦的哀叫不断从里头传出来，在挤满男性伤员的医院里显得非常突兀。
“一个护士正在生孩子。”医务人员扶着他躺下，抬了抬下巴解释道。
生孩子？在战地上？这简直太疯狂了！
“是早产。”医务人员补充道，站起来端走了水壶。
海德里希渐渐从惊讶中恢复，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一会儿。可那恼人的叫声不断响起来，还伴随着医生一句接着一句的鼓励——
“亲爱的，勇敢点，再用力一把。”
“噢噢！它就快出来了！用力！”
“用力！”
“啊！”
……
几分钟后，海德里希听到了第一声婴儿的啼哭，小家伙居然出生了！
他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高兴，不由自主地拉起嘴角。可下一秒他就僵住了——
“真是太好了，是个男孩儿，奥尔嘉。”

海德里希第一次觉得时间这么漫长，但他也是第一次这样压抑得住耐心。
他足足躺了两晚，期间只睡了大约两个小时，天快亮的时候，他支持不住又昏睡了半个小时。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便听到了一个沙哑又刺耳的声音——“奥尔嘉，这儿！”嚷得还是德语。
他只花了半秒就捕捉到了她的身影，正提着一个医药箱奔向一个不识趣的家伙。
“噢，她居然又回来工作了，可真是个女超人！”左边的英国佬又出声儿了，海德里希朝他翻了个白眼儿，随即扯开嗓子大叫——
“奥尔嘉！”
她该死的没动，还蹲在一个臭家伙面前替他换药。
“奥尔嘉……”海德里希又喊了一声儿，忍耐也到达了极限，“……我快死了！”
这声音响得快要穿透帐篷了，奥尔嘉回头寻声看去，粗略确定了位置，就一路小跑了过去。
气喘吁吁站定的一刻，她看到了一张黝黑又充满愤怒的脸，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它熟悉得让她永远也忘不了。
“奥尔嘉。”海德里希挤出一个微笑。
奥尔嘉手里的医药箱掉在地上，散落了一地。

Chapter 49
他们好像总是以令人吃惊的方式相遇，再呈现双方全然狼狈的模样。
奥尔嘉从没意料到她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见到海德里希，她甚至一度认为她永远也不会再见到他。
而现在，他就活生生躺在她面前，用那双钢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奥尔嘉勉强替他换药的时候，海德里希在耳边抛出了一个让她措手不及的炸弹——“小家伙是我的，对吗？”
上帝！他都知道了些什么！奥尔嘉顷刻屏住了呼吸，头皮阵阵发麻，手抖得无法利索地绑上纱布。
长久的沉默过后，她收起药箱别过脸说：“不是。”
海德里希皱起眉头满怀胡疑地看着她，最终逼得她落荒而逃。
奥尔嘉没有向任何人阐明他们的关系，在外人面前，始终维持着医务人员与伤员的关系。
那之后，海德里希又多次逼问她，迫使她编造了一段又一段荒唐的谎言。
奥尔嘉冷漠地告诉他，她逃离基辅过后被一名年轻的农夫所救，很快和他结了婚，孩子是他的。
“他在哪儿？”海德里希捏紧她的手腕质问
“去世了，死在一个月前的轰炸中。”她平静地回答着，余光在他的脸上读出了怒气和坚决的不信任。
“小家伙还不满八个月？”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试图抓住她脸上的任何一处异样。
奥尔嘉鼓起勇气直视他咄咄逼人的眼睛回答说：“是早产。”
“不要欺骗我。”他又强调了一次，让奥尔嘉慌了心神。
她用力挣脱了他，站起来逃到下一个伤员那儿。
海德里希挥拳狠狠砸向地面，该死的在这种时候，他居然没办法站起来！

奥尔嘉义无反顾地坚持着自己的谎言，而海德里希一如既往地维持着自己的怀疑。
她能休息和哄孩子的机会很少，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伤员间穿梭，一天对她来说显得特别漫长而叫人疲惫。因为会一些德语，护士长把大部分德国伤兵都交由她照顾，迫使她不得不每天面对海德里希。
奥尔嘉给新来的伤兵包了扎，不情不愿地去给海德里希换药，他现在已经能使力自己坐起来了，目光恨不得24小时粘在她身上。
她默默地撩起他的裤子，剪开阴湿的纱布，就听到了他的说话声响起，“你看起来累坏了，该去好好睡上一觉，对了小家伙还好吗？”
“你管不着。”
海德里希显然没听进她的话，继续唠叨说：“我想看上他一眼，得给他取个体面的名字才行。”
奥尔嘉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严肃地看着他，突然狠狠勒紧绷带，疼得海德里希嘶了一声。
“你妄想！”
事实上，奥尔嘉害怕极了，这个可爱的小家伙长着一双钢蓝色的大眼睛，和他可恨的父亲一模一样。更头疼的是，他还总是扑闪着它，用天真无辜又让人怜爱的表情看着她，让她忍不住抱着他一阵乱亲。
她在疲惫的工作间隙，躲到隔壁的帐篷里哄了哄他，由于经验不足，她笨手笨脚地把他吵醒了，扯开幼嫩的嗓子哇哇大哭。
老护士塔利走进来“收场”，她以前在产科呆过一阵，带孩子的经验非常丰富，只拍了几下，就把小家伙哄睡了。
“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带着孩子呆在战地医院。”塔利轻手轻脚地放下他，低声问道。
奥尔嘉顿时不知所措，搓揉着双手难以开口。
塔利叹了口气，上前拍拍她的肩膀说：“伯科夫大夫正在争取帮助你，过段时间你就带着这个可怜的孩子跟随英国的医务船到英国去吧。”
奥尔嘉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塔利看出了她的担忧，安慰道：“你只管放心，伯科夫大夫会帮你和英国的红十字组织联系，他们会帮助你的。”
“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们。”奥尔嘉擦了擦不争气的眼泪，紧紧抱住塔利，释放了自己这段时间所有的辛苦与压力。
休息的时间不长，很快，奥尔嘉就强打起精神轮班去了。士兵们一见她提着药箱钻进帐篷，立刻扯开嗓子大叫她的名字。
她挨个走过去查看他们的情况，做了对应的处理。海德里希清醒过来，目光跟随着她在过道里晃来晃去，她变得更加能干了，消毒、换药、注射，每个动作都十分娴熟，一定接受了一段时间的训练。
可当他瞧见她抱起一个士兵帮助他翻身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了。于是，他学着那些精力充沛的年轻士兵们，撕心裂肺地大吼她的名字——
“奥尔嘉！”
她回过头，皱了皱眉，却还是立刻跑了过来。
“哪里不适？”她问他，语气非常冷淡。
海德里希指了指小腿答道：“抽筋。”，她没有废话，立刻蹲下来替他拍打了几下。
“我想了想，叫尼克拉斯怎么样？胜利者的意思，小名就叫尼克，这多可爱啊！”
海德里希兴致勃勃地和她聊起了天，可内容却把奥尔嘉气得够呛。
“不劳您费心！”她咬牙切齿地说道，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他和您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别这样，奥尔嘉。”他放柔了声音，轻轻握住她的手说：“跟我回德国去。”
“不。”她撒开手，断然拒绝。
海德里希突然后悔曾经对她粗鲁的举动了，他应该更耐心些的。
之后，海德里希收敛了不少，他知道不能再那样鲁莽了，不过这一次，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跑她了。
他开始礼貌地低喊她，安静地等待她，只要他不做出格的事儿，她还是非常耐心的，她对不同国籍的士兵一视同仁，非常认真负责。
尽管她总是沉默着避开他的视线，但为他换药的动作轻柔了不少，海德里希就这样缓慢而焦灼地恢复着……
大约两周后，海德里希能站起来了，大夫为他提供了一根拐杖支撑行走，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溜进隔壁的帐篷去看那个小家伙。
老天，他那双可爱的大眼睛简直要叫他融化了。他没有任何质疑便马上确定了，这是他的孩子，绝不会出错！
海德里希颤抖着抱起这个小家伙，笨拙的动作当即把他惹哭了。没过一会儿，他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奥尔嘉喘着粗气钻进来，一看到他吓得说不出话来。
她停滞了足足五秒才冲过来，一把夺回这个可爱的小东西。海德里希看着他消失在自己怀里，心里一阵失落。
他晃了几下，扶着拐杖再次站稳，开口说道：“我是他的父亲。”他用的是陈述句，语气里充满了可怕的自信。
奥尔嘉再也无法编织谎言了，任谁看了这个小家伙都能把他和海德里希联系起来，更何况是他自己。
可爱的孩子似乎也察觉了气氛的异常，哭声戛然而止。奥尔嘉无力地把他贴在心口，鼻子感到一阵发酸，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海德里希拄着拐杖走上来，单手抱住了她，“奥尔嘉，这回儿你跟定我了。”

战争的残暴让奥尔嘉在不长的时间内，经历了恐惧、伤痛与绝望，从战俘营到北非，她目睹了无数死亡与鲜血，无休止的动乱使她身上早先那股纯真气荡然无存。
她变成了一个成熟，镇定，能干的女人，甚至拥有了一个孩子。可她才19岁，这些过于迅速的蜕变不该发生在她的身上。
奥尔嘉对战地医院的同事一律宣称孩子的父亲已经死在了战争中，所有人都对她的遭遇表示同情与惋惜，没有人知道那个罪魁祸首就躺在这间医院里。
她试图和海德里希撇清关系，把一切都当作没发生过，并计划带着小家伙彻底逃离他。
可他依旧像胶布一样整天紧贴着她，引得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德国军人正在追求她，着实让她倍感头疼。
不过，当从其他医务人员口中得知，她正计划着跟随英国的医务船离开北非时，海德里希的好脾气顿时见鬼去了。
“奥尔嘉是我的妻子，小家伙是我的儿子，你无权安排她到英国去。”那正是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候，海德里希不合时宜地闯进了伯科夫大夫的帐篷挺起胸膛，开门见山地宣布。
随即和奥尔嘉一块儿进来的塔利听到这话时也惊得脸色苍白。至少在这之前，她是一直深信奥尔嘉的丈夫是一名死在轰炸中的农夫的。
伯科夫大夫一贯冷静地摘下口罩回应道：“先生，作为一位绅士，现在收回你的胡言乱语还来得及。”显然，他并不想轻信。
奥尔嘉惊慌地瞪了海德里希一眼，随即低下头，一旁塔利立刻抓紧她的手，“奥尔嘉，咱们走。”
“站住！”海德里希把声音提到了最高，死死拦住去路，从塔利手中一把将她夺了回来。
“噢！上帝！”塔利不可置信地叫嚷道：“快瞧瞧这粗鲁的家伙！”
伯科夫见此情景上前抓住了海德里希手臂大声道：“先生！你无权逼迫一位女性，在战争中更是如此！”
海德里希冷哼，转头凝视着奥尔嘉惨白的脸蛋，“宝贝儿，快告诉他们你是我的。”
所有的目光随之凝聚到了她的身上，这种体验就像被人扒光了衣服，奥尔嘉堂皇地抬起失去血色的脸，颤抖着甩开了海德里希——
“放开我！你这个强奸的恶魔！”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因为她看到了他脸上从未有过的绝望。

【《丽莉》费利克斯番外已更】

这场争执在无结果中戛然而止，海德里希没有再继续纠缠下去。
之后，伯科夫大夫特地找她谈心，询问她具体的情况和日后的打算，奥尔嘉在椅子上坐了大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了大概。
塔利换了一盏油灯进来，重新坐回她身边，拉上她的手说：“这是强奸，是非法的，是被人道主义所唾弃的行为，真该让世界瞧瞧德国人在战争中是如何龌龊的！”
伯科夫大夫用眼神示意她别再刺激奥尔嘉，他把油灯挪得近了一些，光线打在奥尔嘉苍白的面孔上，映着她疲惫的双眼。
“你有权拒绝他，如果他在战争中以强者的地位逼迫你的话。”
“我不知道……”奥尔嘉撑着额头，头脑涨得快要被撕裂了，“……真的不知道，事实上，我非常无助……”
“不不，亲爱的，那就暂时别想了！”塔利亲吻着她的脸颊安慰她，她看起来糟糕透了。
奥尔嘉一直害怕着这些事实暴露在世人眼前，她无法想象某一天战争结束，她带着一个德国人的孩子回明斯克的时候，人们会如何看待她。
可她狠不下一点儿心抛下他！即使，他是不情愿的产物。

我还在，一直没有放弃它，只是最近面临人生的转折抽不出空来更新，会完结的，楼主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