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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太喜欢过年,老实讲。

自从被父母剥夺收取压岁钱的权利之后,我就再也没期待过它。

自从迈出青春期开始被人四处叫阿姨那天起,我就开始痛恨它。

无论如何也不会喜欢“过年”,甚至别人在过年的时候享受欢乐,我还要独自饮泣暗忍悲伤。

很简单的一个原因就是:过年了,人都走光了,城市空了,我孤独了。

 

我想我们这代人都应该会记得那一年的新年——千禧年。除非是千年树精,作为脆弱的人类,我们无论如何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经历一个世纪的更替。幸运感升温到极致,就会蒸腾些神话色彩。那时候我正在上大学,周围很多朋友都说,在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零时零分许下愿望,就一定会实现。你一定还记得你的愿望吧?我也记得。我当时想爱一个男孩一辈子,不管他爱不爱我。我想在那个神圣时刻许下这个愿望,算是对自己爱的勉励。

 

终于到了那天,一九九九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

下午的时候,我收到他给我的一张贺卡。我以为他会约我,在那天晚上零点的时候,去个特别的地方,做些能载入史册的事,但他没有。他只是给我一张贺卡。我注意到他面带微笑,表情很和蔼。他叮嘱我一定要回家再打开,我很听话。

 

我一直忍住没有打开,我想在接近零点的时候打开,然后在零点零分的时候给他打电话,告诉他我爱他爱他。那天晚上其实我故意做了很多事情来分散自己对那张贺卡的注意力,现在都不记得了,总之那天的回忆只剩下那张贺卡。

 

终于,到了那个神圣的时刻。我把贺卡从信封里拿出来,沉甸甸的,但仅仅是一张贺卡。画面朴素,没有音乐,没有弹出的纸片小人,就是一张简简单单的贺卡,封面是一片雪景,甚至没有圣诞老人或彩灯什么的。他在里面那页满满当当地写了很多,我最喜欢的一句是:你让我很温暖。我最伤心的一句是:我希望我们永远是朋友。

 

看贺卡的时候,世界死了一般安静。合上贺卡的时候,世界就像疯子一样闹心。似乎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很兴奋,包括我的父母。老妈站在阳台,衬着外面的礼花摆姿势,老爸在给她拍照。客厅的电视机在叫嚣,10、9、8….我很不争气地哭了,甚至很自暴自弃地想,这个世界只有我是孤独的,甚至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看看我。电视里面众人喊到“1”的时候,窗子外面的世界好像被大炮轰炸,无论是人类、鬼魂、外星生物…都在尽情宣泄压抑了一个世纪的情绪。我想也没想,就打开窗子对着外面声嘶力竭地大喊:XXX,我要忘了你!!!

 

喊完我就惊了,我完全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我感觉我喉咙嘶哑,用力过度,喊是喊了,但是我的声波完全没有任何痕迹。我知道,外面的噪音即使再大,也不能把我的喊叫完全否定。我突然愣住了,觉得很诡异,我觉得只有两个原因可以解释此事。一,造物主把我喊叫吸走了,我的悲伤,它也带走了,帮忙当垃圾一样回收处理了。二,我被人操控了,有个人在我喊的时候,对我按了“静音”键,我就纯粹变成一个悲剧默片了。

 

我试图从这两个原因中二选一,但都百思不得其解,难以抉择。过了两天,我突然想通了。无论怎样,我都宁愿相信自己被一种巨大的力量操控了,它支持我忘记这个人,所以我就一定能忘记他。

 

靠这个念头挺着,我忘了他很久很久。

在很多年后的一个冬天,突然听说他要结婚的消息,我好像哭了。



IP属地:山东1楼2008-01-26 10:25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