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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何皎皎 - 存戏】7月小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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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新觉罗昭烜


IP属地:福建1楼2014-07-15 21:49回复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紫阙宫室,玉屏迤逦,灯烛辉煌,盘龙案头四方熏炉焚着的乌沉香袅袅升起,同殿上高高的梁柱抵死缠绵,宫殿四角八只镶丝鎏金火盆子里银碳烧得正旺,玄青色厚底云靴一步步踏过青石地砖,雀金呢长裘曳行过地面,越过重重帘幔,伴随着空旷的大殿中一声声沉闷的回响和细碎不绝的磨料声,锦帐绣幔沉沉垂落。
    肃杀严冬,赵贯自长生殿里头出来时手心里却密密麻麻起了层细汗,胸口闷沉沉地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把缠花玛瑙托盏往后头跟上的小太监怀里一塞,伸手一边去扯灰兔毛领边儿的结扣,一边压低了声音嘱咐新来的小太监
    :今儿个是十五,陛下跟前你可得比平时多打十二分的精神。
    小太监哈了腰连声应是。正月十五,上元节,天雍皇城上空漂浮着数盏天灯,映得一片霓光。本该是举国欢庆的节日,可从承天楼归来的帝王只把自己一人锁在这清冷的大殿中,连跟在帝王身边数十年的赵公公在这样的日子里也过得如履薄冰。帝王逢上元节的喜怒无常已是宫中众人皆知的秘密。可临了夜,胆大的小太监还是忍不住往殿里偷窥了一回。十二行珠冠冕旒压着鬓白的头发,微微佝偻的后背,他的身姿已不复往昔挺拔,只一双鹰眸中闪烁的威严神采无声扫视过宫阙角落,继而凝视前方宣告他的无上尊容。他是从地狱里踏着血肉白骨一步步攀爬而出的复仇修罗,诡秘朝野,战地风云,昔时排山倒海般的呼啸厚重如墙般横亘于金殿之上,撑起他随时要倒下的身躯。
    步伐沉缓,将这眼前玉阶步步狠踩在脚下,扬袖直直坐上半生不离的龙椅,竭力挺直背脊,冰凉入骨,胸口腾出的巨大悲哀风袭云卷攻占寸寸经络。似乎是拼劲周身的力气牢牢摁住靠手圆柱上蟠著金光灿灿的龙头,手掌心传来的清晰疼痛迫使他藏起那即将出口的呜咽
    :姜姬,你瞧,孤是帝王。
    至高必至寒,至尊必至寂。
    声音喑哑撕扯着如老旧的风箱,仿佛念出岁月的咒语,时光的齿轮倏地启动,咬合间发出隆隆巨响,埋葬在血肉白骨里黑白的记忆跃动,张狂地挣脱钢筋铁锁,猖獗地迎着风中之烛最悲哀的死穴毫不留情狠狠砸下。
    大夏荣国靖敏长公主,是这个倾一世谋划,坐拥江山的帝王穷其一生耗尽天下也寻不回的美梦,亦是他每每梦回,冷汗涔涔浸透玉枕中衣也逃不脱的恶魇。


    5楼2014-07-16 1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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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应是华灯初上,她的四周却只留孤零一点烛光,孱弱得像是稍稍透进一息风、便能将生气奄奄消散。她独自静静阖眸倒靠在潮湿的狱墙,只觉神智沉昏,模糊中兀地似有人影来回窸窣,一声尖锐的君主圣安,打回几分涣散。
      :私自盗用虎符,其罪当诛!如今为我葬身异乡的千万士卒,赐你吋磔之刑,今日午时三刻问斩。姜姬,你可有话说?
      烛光恍惚,威声震耳,在昏暗得令人作呕的牢狱里雄厚慑开,却犹如耳边风一般略过她的凝脂,不惊不躁,云淡风轻。她闻言俯首,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不置一词。细细密密的血丝从额前溢出,就像他曾为她额前亲手点上的朱花钿,伪爱、藏疑,他半真半假的宠信,终究被她云淡风轻的无心狠狠踩碎。此生别人欠了她太多,她便在阴谋诡计里讨回来,没有狡辩,也无需作解。
      一想起千里之外的那个人,一切以骨血堆砌起来的罪孽,于她,就不过是身后残垣、浮云懒顾罢了。芸芸众生,唯有同她一脉而系的那个人,才是她活着的意义。为了这秘密,背叛,仇恨,不容于世,千刀万剐——都只是他身后的风景。他的双肩太过辽阔,如整个天地,遮去了所有的污秽肮脏,叫她信仰,叫她贪恋。
      :姜姬,你太让朕失望了。
      :臣妾自诞世起,便不曾想过善终。
      午时三刻,行刑场。
      午后的冬阳软软从千里之外穿行,她挣了挣眼,朦胧中瞧见刽子手的利刃投来一方阴影,左胸口剜过一阵撕裂的疼痛,只一下,便叫她近乎昏阙过去。头晕目眩时,右臂处继而一轻,又是一滩血花溅起。凌迟之刑,便是为了慢慢折磨,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今她依旧存有生气,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刀刀剐去,不安的心脏猛烈搏动着,每次都牵起全身一阵痉挛。刃去左臂,刽子手并没有停下动作,却似说好了般,比平日里快了许多。第三刀从她腿根下去,惨白襦裙下登时染红了一片血瀑,叫围观人群一阵惊呼。
      只要再忍忍,便能永世超脱了。她这样千刀万片的罪鬼,下不得地狱,入不了轮回,哪里都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可她却很欢喜,因为不再经受颠沛流离、爱别离苦。
      暗自祈求行刑再快些,却在这时想起了景。想他分明摔倒在地,却坚持要自己爬起来的样子,想他从朝堂归来,深藏情绪对她朗笑的样子,想他一剑决绝的样子,最后,想到他接过虎符时,惊愕看着她的样子。他怎能知道,她用性命抵押,只为那短短的一瞬,几年来她鬼蜮写尽,终是了却了夙愿。
      一刀接着一刀,恍惚间,她唇边微微带起笑意。如今飘忽倒在行刑台上的这身躯壳,你瞧,还剩什么呢?不过项上头颅一个,命之根本。刽子手走到她的身后,一口凉水带来一阵激灵,她半阖的凤眸死死盯着地上落着的狰狞身影,抬刀的动作,一览无余。那一瞬,时间仿佛凝固了,哭声,咒骂声,蜚语声,皆逐渐空绝于耳,连同那些悄然生长的万物,一齐定格在她空洞的瞳孔里。阴晦将它们幻化成虚无,消成了永恒,不过须臾,山河永寂。横七竖八的珠环终究不是灵物,竟在此时叮当相撞做起了歌,随声附和着的,不知是血还是泪,抑或是冰凉潮湿的地下水,空洞无归。
      至此后,来往如流的城门上斜斜挂着她的头,一双美目不肯闭全,似在凝望千里之外,她的故国。
      饕风掠过古老的城墙,带起她额前黏着血液的发丝,一寸一寸,牵动起悠远的记忆来。城门下被眼前惊吓到的男孩子哇哇大哭,不远处的马车后,是个年纪相仿的女孩探着头,扶着车杆的手分明也有些颤抖,却努力强挤出一副无谓的笑容。她远远望着男孩,稚嫩的声音在风中飘转,仿佛在风中璆然的玉石银坠,温柔得化了世间冰霜。
      :男子汉大丈夫,不许哭鼻子。乖,姐姐永远在这里,在这里陪你。
      千年风雅 - 子雷


      IP属地:福建7楼2014-07-16 2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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