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的心似乎都被融化了，这难道就是友情吗？那一天我喝了好多酒，那是我第一次喝酒。喝多了就去卫生间里呕吐不止。等我再出来的时候，一群人扭打在了一起，女生在一旁哭闹着拉架。原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和隔壁的包间里的人发生了口角，两边的人打在了一起。长军被打了一拳，血顺着长军的鼻子流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酒精在我的身体里起了反应，我愤怒地冲向了殴打长军的人，我和他扭打在一起。打着打着对方就不再动了，热乎乎的液体洇湿了我的衬衣。那个人瘫软地倒在了地上，脖子上插着一根钢笔，正是我送给长军的那支。长军的手松开了钢笔，他愣愣地看着我，手还在哆嗦。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句“杀人啦”。所有人都跑出了饭店。只有我、长军，还有那个倒在血泊里的人留在了现场。长军不敢相信自己杀了人，坐在地上大声哭号着。看着他这样我真的很难受，他是我第一个朋友，我不会让他受伤害的。为了友情，我觉得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警察来了之后，我主动承担了所有的罪责。长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想说什么，但还是低下了头。

后来我知道那个人并没有死，这是失去了生活自理的能力，那支钢笔伤害到了他的神经，他变成了一个傻子。
我被判了五年。却在十年之后才放了出来。
出来之后，我和长军见了一面，他现在在他爸爸的公司里做副总，这家公司早晚会是他的。
我们不知道说什么。冗长的沉默之后，长军给我倒了一杯酒，我一饮而尽。这是我第二次喝酒，还是那么难喝。
“你怎么那么傻？为什么要越狱？”终于长军打破了沉默。
“过去的都过去了。这十年来你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我笑着说。
“我……我这不是忙吗？公司里的事都需要我安排，抽不出时间。”长军支支吾吾地说。
“没关系，我又没怪你。”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这点钱你先拿着，过去的事儿我们都忘了吧。”长军递给了我一个厚厚的信封。
我知道他想我忘记的是什么。我接过了钱，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说过话。

我辗转找到了那个受害人的家。远远的我看到他坐在轮椅上望着天空发呆，纯真的眼神里看不到一点恨意。
我把钱放在了受害人家的报箱里。我不恨长军，从我知道他已经肩负不起“朋友”这两个字的时候，我就不再恨他了。

有时候一个人连被恨的资格都没有，那该有多可怜？

4
这个世界有无数条路，有的通向前方，有的通向未知，有的一旦踏足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男人的刀依旧在我的身后散发着死亡的气息。车在公路上开着，我关掉了收音机。现在只有汽车引擎的声音和风的呼啸声。长时间的沉默令气氛冷得足以让人窒息。
终于男人受不了这样的沉寂，颤巍巍地说：“你别害怕，其实我只是需要钱，我不会伤害你。”
我又吸了口烟，说：“需要钱干什么呢？”
“跟我的女人结婚。她说等我攒够了十万块就嫁给我。”男人的嘴角荡起了一丝笑意，眼神中满是憧憬。
“等你攒够钱之后，或许你已经找到了比钱更重要的东西。或许你会发现，这些钱根本不值得你付出的那些时间。”我说。

男人摇了摇头。乔波第一次跟我说的时候我也不懂，但现在我明白了。总有一天他也会明白的，我慢慢把油门踩到了底。车子像愤怒的豹子一样在公路上疾驰。我还记得有一次乔波问过那个出租车司机：“如果有一天你的车被劫持了怎么办？”
司机诡异地笑了笑：“我会和那个劫匪玩个谁先醒来的游戏。”
在黑暗中，道路两旁的树飞快地闪过，隐没在了身后漫天飞舞的雪花里。这让我想起了监狱里冰冷的栏杆。

进过监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这个我只和乔波说过。
乔波说：“你为什么要越狱？”
我说：“我从来没打算要越狱，有谁会在还有两个月就要被释放的时候越狱呢？”
于是我给乔波讲起了我越狱的故事。

在监狱里最难熬的不是失去自由的无助，而是面对孤单时的恐慌。那时只要我一想到我也拥有了友情，在高墙之外我还有一个朋友的时候，我就觉得一切看起来都是值得的。虽然我的朋友一次也没来看过我，但是他一定有他的苦衷。
夜深人静的时候，所有人睡着了，鼾声此起彼伏。其实在这个世界上，能睡得最踏实的地方就是在监狱里。
这时同监舍里的一个犯人发现了我还没睡，就悄悄地走到我的床铺旁，他拿着一个小包裹，说是家里给带来的吃的。怕被别人抢走，想暂时放在我这儿保存。在这个监舍里，只有我才值得信任。
忽然我的心中又涌起了久违的感动，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能被别人信任，我觉得为了捍卫这份信任，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我把那个包裹小心地藏在了枕头下。结果第二天那个犯人带着管教来揭发我越狱的计划，在我枕头底下藏着的那个包裹里面都是一些越狱可能用到的工具，我百口莫辩。就在我还有两个月出狱的时候，我又被加了五年的有期徒刑。而那个犯人因为检举有功，被提前释放了。
我不恨他，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有谁会去恨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呢？

乔波听完点了点头。眼神又飘向了窗外，似乎对我的故事没什么兴趣。
几天后的夜里，乔波开着那辆似乎比我年纪还要大的汽车带我来到了这条公路上，开了好久才在路旁停了下来。我跟着他走进了树林里。在一棵大树下，一个人像钟摆一样被人捆绑着双手吊在了树枝上。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是那个栽赃我越狱的犯人。
乔波说：“我托朋友找到了这个人，今天是你的生日，这个人就算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恨这个人。我的恨很珍贵，用在这个人身上不值得。
乔波递给了我一把刀。说：“杀了他吧，那样你在监狱里付出的时间才有意义。”
我想了想，乔波说得有道理。那把刀真的很锋利，割破动脉的时候似乎没有感觉到阻力。就这样，那个人被吊了了一夜，等到第二天被人发现的时候，他全身的血都被放干了。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个犯人叫什么。当然，我也不想知道。

有谁会在意一个死去的人叫什么呢？

5
旅途上有太多行李挡住了视线。如果你肯放下，相信我，你会欣赏到别样的风景。

车速越来越快，仪表盘上的指针已经到了极限，坐在后排的男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正要警告我。
我却先开了口：“我能和你玩一个谁先醒来的游戏吗？”不等他回答，我的脚狠狠地踩在了刹车上。
我的头重重地磕在了方向盘上，在昏迷前，我看到了男人被惯性狠狠地抛了出去，头砸在了汽车的风挡玻璃上，血花四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醒了过来，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这个胸腔被安全带勒得像是要炸裂一样的疼，不过多亏有安全带的保护，我才没有生命危险。我对着镜子看了看头上的伤口，血已经凝固了，在脸上蜿蜒成了几道血痕，让我看起来格外的狰狞。
那个男人倒在了车里，不知道是死是活。看来这场游戏是我赢了。

这颗人头的主人叫邱玲，也是我最心爱的女人。我们是在网上认识的，见过几次面之后，我觉得我爱上了她。可她却要求我拿出十万块钱才会和我在一起，于是我努力在乔波那里打工，乔波对我还算不薄。直到有一天我在街上遇到了邱玲和别的男人在一起，那个时候我才真切地感受到了恨的味道。
其实乔波一直都知道，他想告诉我却怕伤害到我，所以一直瞒着我，这就是他欲言又止想告诉我的事。
不过我依然努力地打工，很快我就攒够了十万块。当我把钱放在邱玲面前后，我亲手杀了她。可是我依然爱她，我带走了她的头，我要和她在别的城市里开始新的生活。
不过今晚遇到的这个男人让我在他的身上找到了我自己的影子，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这样可笑。钱也好，邱玲也好，都不值得我付出的那些时间。
我把男人吊在了那棵大树的树枝上，用刀轻轻地划开了他的动脉。他像钟摆一样荡来荡去。那个黑色的布包，连同包里的钱还有邱玲的头我都留在了男人的脚下。这是他想背负的，也是我终于可以卸下的包袱。

我开着车，继续行驶在公路上，奔向属于我的生活，没有负担，连这车也变得无比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