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特有的凛冽寒风裹夹着掠过脸，昏暗的夜光朦胧地将这烙印上了百年时光的古老建筑笼罩显得摇摇欲坠。自在地将手轻轻搭上栏杆，遥遥望去在渺茫的夜间泰晤士河异常的平静，依稀可以辨认出雾都的轮廓，即使黑暗之中也丝毫掩盖不去自身独有的魅力。
不。依自己而言不如说是……更添了几分魅力。
厚重的雾气是伦敦华美的外衣，而黑夜却怎又不是将其本容给确确实实地暴露无余？表世界与里世界同属黑暗，而不过表世界是将纯白作为嫁衣里世界则是将乌黑融于血肉罢了。
所以血族这类不过是遵循了内心最原始欲望，倒不如说坦诚。手指微微曲起摩挲着手腕的关节，思绪在脑海中飞速掠过。轻叹了口气复又略带讽刺意味地兀自笑起来。这被深深烙印于骨髓间的原罪早已成为其一部分，黑暗终究是其归宿。
：（……呵。）
自己的心态并无改变不是么？无论是过去，现在，亦或是未来——。血族这一身份，倒是令人讥讽的适合自己。

面前的少年一动不动地发着呆已经很久了。
散步时看见他，便敏锐地觉察到那个新生的血族。思索片刻放弃了打招呼的想法索性敛了气息跃上塔桥栏杆开始打量对方。
身后便是泰晤士河。月光下的河面被镀上一层银色的粼光，表象安静祥和，水面以下暗涌交错深藏，有灵性但不安分。我开始猜想着他内心的想法，无非是思考人生，想念亲人，抑或是展望未来。然而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洗礼，这些终将化为阳光下的泡影，美好，但是一文不值。
没意思。
正欲从栏杆上跃下，谁知一声意味不明的‘呵’突然控制了神经末梢。于是很不幸的，伴随着寂静中愈发显得突兀的惨叫我一个重心不稳毫无防备地朝地面摔了下去。

肉体撞击地面的沉重声响迸裂了沉寂黑夜，前一秒空气中弥漫着的诡异气氛霎时全无。忽地自思绪中惊醒——该死竟没注意周边变化。现今刚跨入新领域竟是将十余年的谨慎抛了个全无？恶狠狠地如此想到，我颇为烦躁地转过了头。
未曾想到是一个女孩。暗暗用审视的眼神打量这位身形似是十岁左右的无害女孩。谁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人类？血族？亦或是血猎——虽说她很是狼狈地摔了一跤。希望只是我的过分谨慎。
看着她嘴里在嘟囔什么，除了那一抹跳跃的金色似是轮廓都被黑暗溶解。眼眸蒙上了一层不明的隐晦色彩，全身上下的神经紧绷起来。想着下次一定要携带防身用具出门，我礼节性地伸出手，带有试探意味地轻声问道。
: 没事吗？这位小姐。

居然在新生的血族面前摔倒我一定是脑子坏了……。
正想站起来听见他礼貌性的关切的话，温暖而冰冷的，伦敦人。所谓的礼节不过是假面。下意识地想要与这类人保持疏离，淡淡的开口回答。
：多虑了，我还好。
——除了痛之外。
暗自腹诽着都是你害的，我搭上他的手借力站起身，随后拍了拍裙子上沾染的尘土。却因为刚才自己放肆的在人背后打量的举动而心虚，侧过脸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谢谢……

女孩不冷不热的回应并未令自己产生任何愤懑之情，反而对其生出几分莫名的好感。伦敦人的做派各自都清楚的不是么？对自己来说与这种明事理的人相处自然是少了不少麻烦，或许过后还能愉快地相处——当然，"过后"的事情谁都不清楚。
心情奇怪地好起来，嘴角不由得又上扬了几分。
微笑着看着女孩借力站起，心则沉了沉。手中感触到的冰冷温度已经明显彰示出她是自己的同类，并且从自己没有感应到这点而言，能力绝对比自己高的多，看来处事要小心点了。但是自己好奇的是她为何道谢时会有心虚的情绪，不过这看上去挺有趣的。现在可以大概确认这人没有攻击意图，倒是可以略放下心了。抿了抿嘴，复又微笑着说道。
: 这位小姐，入夜一个人在外面可是很不安全的喔。您的家人会担心的吧。
说到"家人"时不自然地顿了顿，迅速接上话语，不动声色地观察起对方来。

：家人……家人……
仿佛不认识这个词一般重复地低喃着，哦，那个空荡荡的、名为家的房子，已经没有人在等我了啊。
：那个啊……
欲言又止刻意避开继续这个话题，反而用了闲聊一样的口气反问他。
：不安全？你不也是一个人吗？
：听说，伦敦夜晚有吸血鬼出没哦，你——不怕吗？
我想在他感知到我的手的温度时就已经心知肚明我的身份，故意抛出这样略有为难的问题，我倒是颇为期待，他的回答。

敏锐捕捉到了女孩脸上一闪而过的恍惚神情，我敢笃定这个女孩是有故事的人。但也不会因此滋生任何情感。这种由白骨堆积起的城市悲惨身世的人又怎会少，要是每遇一人都感慨怜悯那还真是廉价啊——我的同情，虽然这种东西留着一点用处都没有，只会成为无用的绊脚石。
吹拂过脸的夜风变得粘稠，再混合起伦敦的湿润气流令人作呕。天空泛着阴沉得不自然的灰蓝色，像极了打翻的调色板，粗暴地与暗沉水色糅合。听见她看似怪诞的提问后扬了扬眉，街景的黑暗浓稠地沉淀入乌黑的眼眸。微微偏头，嘴角向上弯起，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般。
: 我为什么要怕呢？因为――我就是吸血鬼啊。
慢悠悠地从嘴内吐出干涩的词句，笑意并未到达眼底。这个血族还真是……恶趣味还是该说小孩的恶作剧心性？
但是好麻烦啊，而且无聊得很。

并不出乎意料的回答。
视线里他笑得疏离，纯黑的瞳孔与身后的天空如出一辙。
：是这样吗——吸血鬼先生。
总之莫名的不爽了，或许是因为身份被发现了，抑或是因为他无所谓的态度。不动声色地释放出威压。说起来这东西，还从来没试过呢。我毫不掩饰地把目光投向他，笑靥如花，似乎在等待着对方的答复。

: ……唔……。
霎时膨胀开的沉重压迫感紧紧挤压翻腾着血液扼压住咽喉，隐藏于浓浓夜色中的黑暗因子蠢蠢欲动。自己不由得闷哼出声，将身体的重心微微降低，用尽力气令自己的脊梁不会蜷曲下来。愤怒，以及几乎无法察觉的悲戚席卷并不强劲的神经。脸上依旧维持着连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虚伪假笑，双拳紧攥青筋暴起，瞳孔望入眼前笑意弥漫的墨蓝眼眸似是要将她看透。遏制住内心的怒火，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
: …是喔。美丽的…血族小姐。
并不只是因为她无礼的行为而感到愤恨之类，更是因为这种行为若有若无地剜开了过去的疼痛记忆，时时火辣辣嘲讽般地提醒自己是多么无能。
也就是俗话说的，迁怒。
等等。先冷静下来。
后退半步令自己可以感触到比手更冰冷的栏杆，外界的冰寒使自己被压得一团糟的思绪顿时理清了许多，疑惑也随之产生。
即使再将与她的对话于脑海内回溯了一遍，还是不明白。
她到底在生什么的气？

：嗯，这样。
不是应该愤怒吗，质问我为什么无缘无故释放威压，为什么前一秒还笑着和你谈话……那你又为什么隐忍、还能笑着说，“是哦，美丽的小姐。”
我垂下头，鸦色的睫羽低垂着，我假装无所谓的开始玩指甲。
：你为什么一直笑呢？难道我刚刚所做的一切你都不生气吗？
扔下一句“抱歉。”，我故作轻快的踏着步子离开。一直笑的少年，谁知道他在想什么，果然最讨厌了。那莫名其妙的对他释放威压……也是不要紧的吧。不过，会被讨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