貮、
顾不得泥水溅了一身，吴邪急匆匆地往铺子里跑去。还有十来米就看见一个黑色身影，蜷成一团蹲坐在店门口，他一惊，快步走到黑影前：“小……”
走近了吴邪才发现那是个小女孩，年龄大概不会超过十岁，穿着湿淋淋的黑色长衣长裤靠在门柱上，头发还在不住滴水，脸上已经没了血色，惨白的脸上只剩一双无神的黑色眼睛。
听到声响，小女孩抬起头望着他，那种眼神让他感觉熟悉至极。吴邪蹲下身，把伞举到两人头顶：“小姑娘，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会在这里？”
她慢慢的摇了摇头，黑曜石般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吴邪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额头，手指触到的皮肤冷得像块冰，他赶忙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打开铺子门找了条毛巾给她擦头发，小女孩乖巧地站着任他折腾，眼睛毫无焦距的睁着。
铺子二楼原来是吴邪一个人住，但他前几年搬出去之后就成了仓库，不过大部分东西都还在，简单收拾下还是能暂住。吴邪把毛巾放到小女孩手里：“把身上擦干，等下去洗个澡。”她呆滞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吴邪上了二楼，用喷头把浴室冲了一遍，拧开水龙头放满一浴缸热水，找出洗发水沐浴露放在显眼处。又拿了件自己以前的衬衫，他比划了一下，大概可以罩到女孩的小腿。
他下楼时，小女孩仍然呆呆地站在原地，吴邪拍了拍她的头拿过毛巾：“二楼那间开了灯的屋子，小心不要摔跤了。”她慢慢点头，走上了二楼。
吴邪收起之前那副天真的表情，打开电脑调出监控，截取了小女孩最清晰的一张正脸，发了条短信出去：找找这小孩是谁家的。想了想，他又给另外一个号码发了一张：我找到你家族长的女儿了。那边回复的很快：我只能说你想象力不错。
吴邪放下手机，对着虚空微微张着嘴，然后又闭上了，对着天花板发起了呆。

叁、
二楼的水声停止的很快，小女孩套着衬衫，抱着洗干净的湿衣服走到阳台上，抖开摊在栏杆上。回头看到吴邪，她轻轻点了点头：“谢谢。”有点软糯的童音，带着南方温温软软气息。
吴邪拿着吹风机招了招手：“过来吹头发，不然要感冒了。”
小女孩拿着毛巾乖乖过去，吴邪帮她擦了擦头发，拿起吹风机打开：“我叫吴邪，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伸出手在空中比划：“我叫阿念，这个念。”“那你家在哪？怎么会在我家楼下？”阿念似乎很吃力地回忆着：“我忘了。我只记得我在一个很黑很冷的地方，后面有很恐怖的东西，我只能一直跑一直跑，跑了好远。后来我看到前面有个地方有灯，我就跑过去敲门，可是敲了好久也没人理我，我感觉好累，就蹲在门边上睡着了。”
吴邪看了看她的脚，被水泡的起了皱，脚丫惨白的毫无血色。浴室门口放着她的鞋子，鞋底已经积了一小摊水。
吴邪拍了拍阿念已经吹干的头发：“那你先在我这里住着，我帮你找家人好不好？”阿念眨了眨眼，慎重的点点头：“好。”

陆、
吴邪看着伙计送来的资料，薄薄的信封里只放了两张纸。稍大一些的左上角附着一张阿念的照片，穿着简单的白衬衫，依旧是那副标志的淡漠眼神。右边是简单的资料:莫念，生于2003年，同年2月被孤儿院收养，2009年7月16日去世于X市儿童医院。下面还有一张医院开具的死亡证明，吴邪没细看，想来也应该是些容易死亡的急性病。
他看了看一边的日历，离阿念“死亡”的时间刚过去一周。吴邪把烟按灭在纸上，阿念的名字被烫出了一个黑洞，像是名字被什么怪物吞噬掉了。他走进后堂，拍了拍正在看书的阿念：“阿念，跟我出去一趟。”小丫头放下书，乖乖跳下椅子跟在吴邪身后。
吴邪拿到阿念的检查结果，随意看了一眼综合评价。除了有些营养不良，其他各项身体指标一切正常，和健康儿童一样。他看了看坐在椅子上发呆的阿念，后者抬起头，眼神散漫地望着他：“可以回去了吗？”“不喜欢呆在医院？”阿念认真的点点头：“这里的味道好难闻。”她面无表情地抽了抽鼻子。吴邪无奈笑道：“好吧，我们回去了。”
回吴山居的路上，阿念依旧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吴邪看了她一眼，突然开口道：“阿念，如果你一直找不到你的家人怎么办？”阿念眨眨眼睛，缓慢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很小心的看了一眼他，嘴巴微微张开又闭上了。
吴邪注意到她的小表情，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阿念，跟我回家好不好？”小丫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咧开嘴笑得天真无邪：“好。”

柒、
吴邪带阿念换了几天来一直穿着的中衣，买了几件童装。按理说这个年纪的女孩都会喜欢比较花哨的裙子，阿念挑的却都是些素色的简便运动装。吴邪联想到那人常年不变的藏蓝色连帽衫，不禁勾了勾嘴角。阿念捕捉到这个表情，以为是笑她挑的衣服，转身就往试衣间跑要换下来，吴邪顺手拉住了她：“没关系的，这几件很好看。”他打量了一下阿念，取了件浅蓝色公主裙塞给她：“进去试一下这件。”
阿念穿着裙子倒是显得可爱了不少，黑色的短发柔柔的贴在脖颈上，衬得皮肤白的有些透明。大概是有些不习惯，她显得很拘束，眼睛一直看着鞋面。吴邪拍了拍她的头，把其他几件衣服递给售货员：“麻烦打包一下。”
阿念坐在车上低头绞着手里的纸袋手绳，吴邪看了她一眼：“怎么？不喜欢这一身？”“没有，很漂亮。”阿念抬起头，“吴邪……刚才是在笑什么？”“我以前的一个朋友，他挑衣服跟你一样，只喜欢同一种类型的。”阿念眨了眨眼想了想：“那个朋友……是不是张起灵？”“你知道？胖子跟你说的？”正碰上红灯，吴邪停了车仔细盯着阿念，小丫头回应他的目光，半歪着头一脸无辜：“你上次喝醉酒说的。”
吴邪揉了揉头，那次宿醉之后大半记忆都记不起来了，大概是自己无意识说的吧。后面的车按起了喇叭，他启动车子转了弯：“我们先不回家了，去一个地方。”
吴邪在车上特地叮嘱了阿念一会嘴巴甜点，看小丫头半梦半醒的样子心里也有点没底。但他很快就发现这点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阿念提着水果乖乖巧巧的站在门口，吴邪按了下门铃，吴妈妈打开门愣了下，然后惊喜地朝屋里喊道：“老头子，二白，小邪回来了！”
吴邪拍了下阿念：“叫奶奶。”阿念看了看吴妈妈又看向吴邪：“吴邪叔叔，奶奶长得好年轻，我可不可以叫她阿姨？”吴妈妈看着阿念笑得合不拢嘴：“这谁家的孩子，嘴可真甜！快进门吧，正好一会吃饭了。”吴邪低头看了一眼阿念，后者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跟着吴妈妈进屋了。
闻声的吴一穷和吴二白也走了出来，看见阿念皆是一愣，小丫头反应也快，甜甜的喊了声：“吴爷爷好。”吴邪指着吴二白对她道：“叫二爷爷。”“二爷爷好。”阿念笑了笑，一脸小孩该有的童真。
吴二白看了一眼阿念，意味深长的看着吴邪：“阿邪，进书房二叔跟你说点事。”吴邪默默跟着进了书房，他回头看了看阿念，她坐在沙发上微笑着，不时用软糯的童音和吴妈妈说着什么。
吴二白关上书房门，隔绝了外面喧闹的声音：“阿邪，那孩子长得挺像张家小哥啊。你能和我说说在哪捡到她的吗？”“吴山居门口，”吴邪老老实实回答，吴二白随意的翻着桌上的书：“她的资料呢？查了没有？”“邻省的一个孤儿院，刚刚去世一周。我见到她时穿着结阴亲的衣服。”“是吗？”吴二白一声轻笑，“那你带她回来的意思是？”
“我想收养她。”低声却异常坚定的声音，“不后悔？”吴邪点了点头，吴二白突然笑了：“好吧，现在二叔也管不了你什么了，收养那孩子的事你自己处理。”“谢谢二叔。”吴邪心里暗松了一口气，推开门走了出去。
吴一穷正在客厅里教阿念下象棋：“这是车七进六，这时候就要将四进一，嗯，对。然后是马五进七……”阿念听到吴邪的声音，手里的棋子没方下就抬了头：“吴邪叔叔，二爷爷。”“小邪，这丫头悟性还真高，都不用我怎么说了。”吴一穷乐呵呵的看着新收的徒弟，“对了，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吴邪还在想怎么回答，吴妈妈端着菜出来了：“都别玩了洗手吃饭，老头子你也别让小念下棋了，才六岁的孩子能懂多少。”“小念可聪明着，我教的东西都是一点就通。”
由于儿子突然回家和弟弟的造访，吴一穷特地多炒了几个菜。而阿念作为饭桌上最小的人，自然受到了极大关照，她也乖巧得很，一口一个“谢谢爷爷”“谢谢奶奶”惹得吴妈妈直夸她懂礼貌。
吃到一半，吴妈妈突然把滑梯扯到了阿念身上：“对了小邪，小念是谁家的孩子？她自己也不肯说，不会是你瞒了我们什么事吧？”
完了，躲不过了。吴邪看了一眼阿念放下筷子：“爸，妈，其实我这次来就是想说这件事。阿念是我前两天在吴山居门口发现的，当时见她可怜我就收留了她。之后联系她家人时我才发现小念是孤儿，所以，”他停顿了一会缓缓说道，“我想领养她。”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就安静了，只有阿念把头埋在碗里专心扒着饭粒，好像她不是话题中心一般。良久，吴妈妈才开口道：“小念这孩子乖巧懂事，我也挺喜欢她的，只是毕竟……”
吴二白突然咳了一声：“阿邪，你回去把那套清朝珐琅茶具整理一下，我晚上叫个伙计去你那里拿。”吴邪忙不迭点头，尔后小心翼翼看向吴一穷夫妇：“爸，妈，那我先回去了？”
吴一穷朝他挥了挥手：“去吧。”他拉起阿念往外走，阿念走到门口忽然站定了，一双墨黑的眼睛望着吴一穷：“吴爷爷，我下次还能来跟您学象棋吗？”说完不等三人反应过来，她挥了挥手飞快跑了出去：“吴爷爷吴奶奶再见，二爷爷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