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黑的幕从天际一直罩下来,像一块又脏又臭的黑面包,扼住了世界的咽喉,日光早已经窒息。窗前闪着星星点点的灯火,屋子里是一根巨大的明晃晃的灯管,刺着眼目。陈旧的木桌子上摆放着一支红酒,那是前几天我在楼下的超市买的,因为正好赶上打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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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她在网络上谈天,一个陌生的人。我仅仅知道她曾是某杂志的主编,现在在一家上市企业工作,生活平淡无奇。她说,我现在过得很好,但是我并不快乐,我不爱现在的生活。我惊讶于她用这样的语气开场,又微笑着回应她,人就应该以自己喜欢的方式去活着。
她很健谈,说起曾经主编的文学杂志——那仅仅是一个单纯的想法。不为在文坛获得一席之地,不为获得经济回报,只想把它留给时光,等到白发从生用来细细翻阅。
我有些沉默,它来自于心里伸出的一只手,扼住我的咽喉,我并不知道该怎样去回应。于是抓起桌子上的红酒猛灌几口,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费力地咽下肚里。她又说,你应该去投稿。虽然我常带着编辑、作者、技术制作组整夜整夜地熬夜,凌晨的光景,他们都脸色苍白,双眼满是血丝,但是他们很快乐。我也是。
她的语气像她的叙述那样单纯,并且自豪。我更加不知如何应对。只问她,你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模样呢?
我曾经骑车走过新藏线,从喀什去尼泊尔,经过珠峰大本营,我喜欢不停地前行的感觉,但是最终回到了这里,过着现在的生活。我希望去徒步旅行,去摄影,并且希望它一直进行下去,直到我生命的终结。她说。
我说,真好,你一定会成为一名出色的摄影师或者旅行家。她问,那你呢?
夜风从窗户袭来,我起身拿起一条毯子披在身上。此时窗外泛起滴滴答答的雨声,像一个乞丐不停地敲击他残缺的瓷碗以期许别人的施舍。这种感觉像一根结实的棉线勒住我的心脏,愈挣扎疼痛就愈明显,又像是一个人行走在暗夜下广漠无垠的草原,周围是巨大无边的空洞与孤独。
我听见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发出孤独的声音,我也许曾经有过期望,一名摇滚歌手或是卖字为生的俗人。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找不到它们了,有时候它们就在我身边,伸手即可触碰,有时候觉得却很遥远,是我一生都无法企及的距离。终于将它们质疑并且推翻,不止期望,还有许多如爱,自由,梦或者是其他令人产生期望的事情。我听懂了并且会唱绝望的歌,看懂了并且会写阴暗的字。而不期望有人懂它——我心中已经没有任何的期望。所以我现在仅仅是一个极普通的人,但是不幸的是,我甚至无法成为一个普通的俗人,我无法把握生活。我一无是处。
我知道世界上有一种生物叫做蝴蝶,他们生来来即是有重重地桎梏负在身上,即使某一日拥有颠倒众生的美丽,像精灵般在空气中振动着修长的翅膀,但是没有人会知道他们夜晚的时候游荡在哪里,是有微风吹拂的天台,还是阴暗潮湿的小巷子。像被世界遗弃的孤魂,在繁盛与落寞中,绝望与彷徨中孤独地死去。
我不知道怀着怎样的心情跟一个并不熟识的人谈论了这么多的话语。它们像水,自然而然地从眼里流出来,划过脸庞,落在地上,融进泥土之中,或者被光和热蒸发,消失殆尽。或许是因为她的单纯,或是其他。
这是一个没有梦想的世界,她说,但是你心中还有残余的光和希望,并未完全消失。你想留住这些残余的爱的希望与光么?我们都需要它来度过生命中剩余的日子。
一丝微微的光已经透进屋子里,正是残夜未尽拂晓将至的光景。
我将会在下个月启程,继续我的旅行。你将无法在网络上找到我,但是每到一个新的地方,我都会给你寄明信片,我想和你分享旅行的快乐或者其他。她最后说。
夜已经消失了,黎明已至,我仰起脖子喝完了瓶子里剩余的酒,然后朝着睡床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