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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古代小说】《贺兰雪》 BY LordCh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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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喂


1楼2008-02-01 17:32回复
    (一)我 

    十岁的时候,我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那本是一个好听的词。 

    母亲说过,女孩的名字,应该是世上最美好的事物。 

    因为 ,总有一天,我的爱人会用它来呼唤我,而我,也将用最漂亮的笑容来回应他。 

    可是,很快我就发现:我不再有那样的机会了。 

    一个晚上,女真人的马队袭击了我们的村子。 

    所有男人都立刻被杀,女人们,则被留辫子的禽兽当成了玩物。 

    母亲不愿受辱,在野人的爪子能接触到她之前就跳进烈火,在我的眼中化为了灰烬。 

    在那最后的一瞬,母亲叫了我的名字。 

    那凄惨的声音充满了女人的无奈,也在我的心里留下了永久的烙印。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始终都是弱者;而当灾难降临时,我们所遭受的痛苦,要比男人多得多。 

    于是 ,从那一天起,我的名字也和母亲一起,消失在了熊熊的火焰中。 

    我在一旁颤抖、哭泣,用号啕的声音来宣泄着心中的悲伤,直到嗓子变得沙哑。 

    而除了这些,我什么也做不了。 

    我只是个十岁的小女孩。 

    可讽刺的是,我也因此而得救了—— 

    女真人对我没有兴趣,就把我和其他被掳走的孩子一同卖给了贩奴人。 

    “过来!” 

    贪婪的男人抓住我的头发,将我扔进了马车的木笼中。 

    他们用抢来的户籍本核对着每一个孩子的名字,以便在出卖时,能省去买主的时间。 

    车轮滚滚,前路漫漫,我的旅行,便开始了。 

    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无数次的昼夜交替,说不尽的风餐露宿 ,还有那随时会落下的鞭子和棍棒。 

    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不断有人死去,不断有人消失,每到一个市场 ,我就更多一份孤单。 

    最后,当中兴府的城门逐渐显现在黄昏的落日下时,当奴隶的孩子们,就只剩下了我一个。


    2楼2008-02-01 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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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飞雪 

      这城是夏国的王都,党项人的王在这里统治着自己的子民。 

      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了她。 

      而在那个时候,她也只是个小女孩。 

      洁白的肌肤,宛如初冬里尚未落到地面的雪花; 

      明亮的眼睛,始终透露着光的傲气。 

      乌黑的发丝,就像夏日中柔身垂向水面的柳条; 

      奢华的饰物,时刻象征着她的权力。 

      嵬名飞雪,是她的名字; 

      夏的王女,是她的身份。 

      如此尊贵的公主,自然与我这个浑身肮脏不堪的小奴隶格格不入。 

      唯一的相似,只在年纪。 

      她在侍女、从人们的簇拥下来到市场,选走她想要的一切。 

      物品,也包括人。 

      那时正值十月,河西的天气,已经与霜雾相伴。 

      我又冷又饿,在骆驼的肚子下缩成一团。 

      寒意浓浓的风总是围绕着我,在贩奴人的吆喝声中 ,我觉得死亡的步子也在悄悄地迫近。 

      因为我又小又瘦,故而一路上从来不曾有买主中意。 

      我知道,他们认为我过于柔弱,不能为他们生出儿子。 

      为了不再带着累赘一起旅行,贩奴人打算在离开这儿以前,就把我烧死在城外的火葬岗上。 

      所以,现在,是我最后的生机。 

      不知是什么力量左右着我,也许,求生的意志已经超过了恐惧本身。 

      当她从我身边走过时,我抓住了她的衣角。 

      用我那又脏又黑,满是尘土的小手,捉住了她那件华贵的白狐皮袄。 

      她愣住了,惊讶于这个小奴隶的胆大包天,然后,便是无法隐藏的愤怒。 

      她对我说话,似乎只是极为简单的一词,可我却什么也听不懂。 

      夏与宋,原本就是两个不同的国家。 

      所以,我的回答,或许她也无法明白。 

      求求你,请买我吧。 

      求求你,请买我吧! 

      我不断地重复着,想用哭叫来打动她的心。 

      可是,我的眼泪早已在那个晚上流干,怎样的悲伤,也无法换来眼睛的湿润。 

      贩奴人朝我举起了鞭子,惟恐高贵的女孩降罪于他; 

      内侍上前按住我的脑袋,因为我竟然敢对公主不敬。 

      皮肉之苦眼看就要来临,她却在此时发出了愤怒的尖叫。 

      穿着狐皮袄的小公主,逐退了所有企图伤害我的人。 

      “我买下你了。” 

      她看着我,高傲的眼神,就像是苍穹下的白鹰俯视着地面上的麻雀。 

      原来,她会说宋国的话;原来,她听懂了我的求救。 

      公主和奴隶,永远是不一样的。 

      “她的名字。” 

      飞雪的询问,和命令没有区别。 

      贩奴人取出户籍,上面只剩下了我。 

      “愚蠢的名字,我不喜欢。” 

      她这样说道。 

      “从今天起,你的名字就是小麻雀。” 

      她果然是一只白鹰,一只高傲得,让人无法接近的白鹰。


      3楼2008-02-01 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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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脚上穿着靴子,华丽的金线,冰冷的牛皮。 

        飞雪用力踩着,几乎是在将全部的力量压向我,似乎想将我的手和那块糕点一起变成烂泥。 

        剧烈的疼痛传遍了每一寸皮肤,断裂的危险游荡在指骨的两侧。 

        自然地,我大声尖叫着,拼命地想要把手收回。 

        但她的力气要远远地超过弱小的我,如果她想一直下去,我也毫无办法。 

        “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 

        与我那痛苦的尖叫相对应,飞雪那近乎疯狂的吼叫中充满了愤怒与仇恨。 

        侍女们在周围看着,却没人来救我。 

        在这个小暴君面前,她们唯唯诺诺,谁也不敢发出声音。 

        很快,坚硬的皮靴划破了我的手背,血流了出来,染红了地面和糕点,也沾湿了飞雪的小皮靴。 

        “舔干净!” 

        她以至高无上的语气命令着,抬起腿,将靴子伸到了我的面前。 

        她是我的主人,除了服从,我没有别的出路。 

        我跪在她的脚边,用舌头慢慢地舔着靴底。 

        血有点儿咸,就像那久违的眼泪;血有点儿涩,一如我心中的滋味。 

        我安静地舔着,顺从,却没有表情。 

        直到她因为厌倦而一脚将我踢开,我都无法找到让自己停下的勇气。 

        “你是小麻雀,只能用嘴!” 

        飞雪呵斥道,指了指地上那块已经完全不成形状的糕点。 

        我立刻就知道了她的目,因为那只高傲的白鹰,正用能够夺走我生命的目光,注视着我。 

        再一次地,我爬到了她的脚下,将头放低。 

        然后,小麻雀叼起了一块混合着秽土与污血的糕点,缓慢地咀嚼着。 

        脏东西的味道确实像我想象得一样差。 

        但我太饿了,想要活下去的本能促使我加快了吞咽的速度,一时间,房间里都是我咕噜咕噜的喉音。 

        这时,我忽然感到,有一只冰凉的小手,在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顶。 

        是飞雪。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蹲了下来,就在我的身边。 

        “这样才是乖孩子。”她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让我不禁毛骨悚然。 

        我紧张地抬起头,只当她又要带给我更多的痛苦。 

        不过,这次我所看见的,却是一张可爱纯洁的笑脸。 

        这笑容宛若晴空上美丽的白云,使人在不知不觉间,便能安下心来…… 

        而刚才的暴戾,就好象根本不存在一般。 

        “把那些统统拿来!” 

        随着她的命令,一转眼,无数的点心被侍女们放在了我的面前。 

        “快吃吧,小麻雀。不然,可就长不大了……” 

        冰凉的手在我的双颊游走,稚嫩的声音给我带来颤抖。 

        我只能像她要求的那样去吃,去舔,还必须露出高兴的表情; 

        而她就像一个正在给麻雀喂食的女孩那样,显得如此满足,如此…… 

        温柔…… 

        就这样,在四散弥漫的诡异气氛中,我吃完了自己在王府里的第一餐。


        6楼2008-02-01 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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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云殿下 

          关于飞雪母亲的事,我都是听女官婆婆说的。 

          前太子妃,是名门勒浪部的女儿;她的名字,就是天上的云彩。 

          似乎,飞雪的样貌,就如同小时候的她。 

          可是,母女二人的性格,却有着天壤之别。 

          云殿下在17岁那年,嫁给了33岁的德任殿下,是他的第二个妻子。 

          她性情温和,待人宽容,即便是对下人和奴隶,也总是亲切地微笑着。 

          所有人都喜欢她、爱戴她,认为她是天下最仁慈的主人。 

          不久,她生下了飞雪,和丈夫、女儿一起,过着幸福的日子。 

          那个时候,夏国刚与金国爆发战争,双方不顾蒙古的侵扰和威胁,在边境上反复拉锯。 

          太上王将许多政事交给德任殿下,希望太子能为他分忧。 

          但德任殿下反对将女真人作为首敌,而希望太上王能将目光放远,明白新兴的蒙古才是世界的敌人。 

          几年间,他不断地劝说父亲,让他断绝与草原上豺狗们的往来。 

          因此,德任殿下,也成了铁木真的眼中钉,肉中刺。 

          阴险的蒙古人先是给德任殿下送来金帛厚礼,要他安心投靠; 

          由于太子严辞拒绝,他们便想出了歹毒的招数。 

          铁木真的使者来到了王庭,蒙骗太上王,说太子妃云殿下在王府中收留巫师,做法诅咒太上王。 

          他们还说云殿下是个表面看似宽和,内心如同蛇蝎的女人,为了能让丈夫早日登基,她会不择手段。 

          如此虚假的告密只要调查便会真相大白,可无能而昏庸的太上王却轻易地相信了。 

          他发布诏书,要将云殿下吊死在城里的广场上,以敬效尤。 

          随后,蒙古人又不知廉耻地找到了德任殿下。 

          他们告诉他,只要投靠铁木真,当蒙古人的走狗,他们就会去改口说弄错了,并且保住太子妃。 

          爱着妻子的德任殿下动摇了,为了云殿下,他愿意献上自己的人格。 

          然而,云殿下却对丈夫说,蒙古人的贪婪和欲望,就像大漠中的沙砾一样,永远也数不完。 

          真正的党项勇士,决不会为了儿女私情,放弃嵬名一族的尊严,向凶残的野兽卑躬屈膝。 

          德任殿下还想再做努力,劝父亲收回诏令,便赶去了王庭。 

          云殿下在王府外目送丈夫离开,接着,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她让女官婆婆抱来5岁的飞雪,屏退众人,与女儿单独说了很多话。 

          半个时辰后,小女孩的哭声引来了大家。 

          人们这才发现,云殿下已经自尽,用死来作为一个女人最后的反抗。 

          飞雪伏在母亲身边痛哭了很久,很久,清醒后,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飞雪与我,很相似……


          8楼2008-02-01 1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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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败局 

            从二月到九月,从冬天到秋天,党项人迎来了立国195年来最惨痛的灾难。 

            二月,北方重镇黑水、兀剌海双双沦陷。 

            三月,被围困数十天的沙州敦煌城破。 

            五月,肃州酒泉被铁木真亲自攻克。 

            腐朽无能的太上王在这个月病死了,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他的幸运。 

            而夏国的灾难还在继续着。 

            六月,甘州张掖被攻破。 

            七月,西凉府武威守将斡扎箦战败投降。 

            到这个时候为止,占去领土大半的河西,已经不复为夏所有。 

            为了警告还在抵抗的党项人,除了投降的武威以外,铁木真将其余城里的百姓全数杀戮。 

            人的血,染红了沙子。 

            而对于那里的女人们来说,等待她们的,并不只是死亡那么简单…… 

            这一月,夏的王座也换上了新的主君。 

            德旺陛下因为蒙古人锐利的攻势,终日忧悸不已,莫知计所出。 

            不久,他在大病之中,和无能的父亲一样,去了祖先那里。 

            他的侄子睍殿下继承了王位,也收下了这日薄西山的夏国。 

            八月,铁木真穿越沙漠,占据了中兴府南方的黄河九渡。 

            他在那里休整军队,等待来自北方的新军,然后,便会两面合围,攻打王都中兴府。 

            现在,都城南边的西平府,是王座最后的屏障了。 

            为了守卫那里,新王需要一位能够安定人心的主帅。 

            作为前太子和现在的王叔,德任殿下被选中了。 

            有人说,新王并不信赖德任殿下,因此才只给他一万名老弱残兵用来防守; 

            有人说,新王是害怕德任殿下在百姓中的威望,才有意让他去那九死一生的孤城。 

            但德任殿下却还是出发了。 

            “如果我拒绝,你的妈妈一定会对这个懦弱的丈夫感到失望,然后,不再爱我了。” 

            临行时,他这样对飞雪说道。 

            飞雪骑着雷音,还是表现得那样轻松。 

            她与父亲一起策马,直到中兴府的南门外。 

            一路上,父女两交谈着,说着那些有趣的往事,不时发出阵阵开怀的笑声。 

            如同秋日里,王府的普通出猎…… 

            忽然,德任殿下看见了正为飞雪牵马的我。 

            一只寄遇在白鹰羽翼下的小麻雀。 

            因为他是突然回头的,所以我连下跪的时间都没有。 

            “汉人那儿飞来的小麻雀!” 

            入府近两年以来,德任殿下第一次和我说话。 

            “飞雪总对我提起你。”殿下望着惊慌的我,说,“她很喜欢你,甚至超过喜欢我。” 

            “她说,你是她唯一的友人。所以,请帮助她。” 

            我手足无措、心如乱麻,一点儿也找不到应对的词句。 

            我从来不知道,飞雪把我当作她的朋友;也从来不知道,她喜欢着我。 

            而飞雪也同样没有做声,在告别父亲以前,她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然后,我们回到了王府。 

            没有作任何解释,飞雪就下令把我关进牢房。 

            “你只能再活一个晚上了。”她冷冷地告诉我。 

            明天一早,她就会把我带去城外的火葬岗,用她最得意的箭术,亲手射死我。 

            因为我是她的东西,所以,应该由她来杀。


            10楼2008-02-01 1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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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我明明没有动,也没有捣乱。我像块木靶似地站在那里,离她只有二十步远。 

              第三箭擦过了我的左耳,带走一小块沾血的皮肤。 

              飞雪变得更烦躁、更生气了。她一个劲地跺脚、咬牙,用已经紊乱不堪的眼神瞪着我。 

              看来,正在受折磨的,并不是我。 

              射第四箭之前,她命令我跪下。也许,她认为这样就能射中我。 

              但事与愿违,那支箭从我的头顶飞了过去,插进了地面的沙土中。 

              现在,我们俩都很清楚,真正动摇的人,也不是我…… 

              她能轻易地射杀空中的飞鸟,却奈何不了一只地上的麻雀。 

              从小练就的精准箭法,似乎,有些失灵。 

              “为什么,小麻雀?你为什么不求我饶了你呢?!” 

              她终于爆发了。飞雪将第五支箭架上银月,大声地、气急败坏地质问着我。 

              “可、可是……杀掉我,不是殿下的愿望吗?”我回答道,“我不能违背殿下的愿望——只是为了让自己活着。” 

              她惊呆了。 

              “笨蛋!大笨蛋!”她突然大吼了起来,对我举起了弓。“原因呢?!你连原因都不想知道,就愿意为我去死吗?!” 

              “是的。”回答之前,我没有思考。 

              尽管她经常欺负我、伤害我,并且在我身上留下难看的疤痕; 

              尽管我害怕死亡,为了活下去,而始终忍受着; 

              但一直以来,我总是想,如果有一天杀死我的是飞雪,那,也就没有关系了…… 

              实际上,自从她救了我,我便一天也没有讨厌过她。 

              “骗人!”她不相信。 

              “没有。”我摇头。 

              “骗人!” 

              “没有。” 

              两个小女孩你来我往,居然开始了争执。 

              因为就快要死去,我的胆量也增加了不少。而且,不知怎么,我就是想让她知道,我对她的那份心情。 

              “你,可恶!小麻雀已经变坏了!我、我已经不喜欢小麻雀了!” 

              她叫喊着,小脸因为气恼而涨得通红。 

              “那么,殿下……之前是喜欢小麻雀的吗?” 

              我必须确认这一点,如果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妈妈以外还有人喜欢我,那这个人,就是我重要的人。 

              而我,也会喜欢她。 

              也许有人会嘲笑我,可我,始终就是有着这样的脾气。 

              “喜……没、没有喜欢!一点儿也不喜欢!”她愣了愣,几乎是扯开嗓子喊着。 

              “小麻雀,我最讨厌!最讨厌!所以、所以,我一定要杀掉你!杀掉讨厌的小麻雀!” 

              伴随着她的这句话,这么多年来,我头一次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这么拼命地打算杀掉我,原来,只是因为一个害羞的小女孩,想要掩藏自己真实的想法罢了…… 

              就这样,我们两人对峙着,都不知道这样的僵局该如何收场。 

              此时,意外发生了。飞雪的分神使她没能抓紧弓弦,而第五支箭便顺势窜了出来。 

              这一次,比刚才的那些,都要准确。 

              我只是看到有个影子在我眼前飞过,然后,全身为之一震。 

              那支箭射中了我的左肩,离心脏并不太远。强大的冲击,让我险些仰面倒下。 

              事情来得太突然,我甚至连最初的疼痛都没有感到;而且,由于箭扎得很深,我也没有看见太多的鲜血。 

              但是,我却听到了另一声惊惧万状的惨叫。 

              “哎呀!” 

              就在我的眼前,飞雪扔掉了银月和箭袋,慌张地跑了过来,双膝着地,一把将我的肩头抱住。 

              现在,我才感到了疼痛。我想要喊叫,飞雪却把自己的手塞进了我的嘴里。 

              “不、不要叫,当心咬掉舌头!”她对我说,如果实在太痛,可以咬她的手。 

              “别挣扎,要是让箭簇断在里边,你就会死!” 

              她的力气很大,羽箭一下子就被拔了出来。箭头上带着我的血液和碎肉,似乎还有一些骨头渣子。 

              这样的痛楚前所未有,也是她带给我的疤痕中,最大的一块。 

              我忍耐不住,刹那间,将她的手掌咬破了。 

              于是,我便成了这世上仅有的,弄伤飞雪身体的人。 

              飞雪没有责怪我。她丢掉箭,扯开我的衣服,从伤口中不断地吸出污血。 

              接着,她在伤口处撒上了止血用的药粉,又撕下我的左袖,扎紧了受伤的肩头。 

              我想,杀掉我的决定,已经取消了。 

              或者,根本不曾有过。 

              “抱住我,一起回家!” 

              这是她,新的命令。 

              而当受伤的我和惭愧的她回到王府时,所有人都以为天地倒转过来了。 

              …… 

              在火葬岗的这一天,对我和飞雪而言,是个全新的开始。 

              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12楼2008-02-01 1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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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小孤女 

                末月的雪花悄然落下,夏国的王都寂静无声。 

                就在宝义二年即将到来的时候,王府中的大多数奴仆,已经很久没能见到自己的主人了。 

                飞雪一直将自己关在房中,足不出户。 

                5岁时母亲死在自己的眼前,快15岁时,父亲又丧生于仇敌的手中,如此的打击,能让一个柔弱的女孩完全垮掉。 

                飞雪虽比普通女孩刚烈百倍,但悲伤仍旧使她不能自己。 

                她谁也不见,几乎总是躺在床上。 

                女官婆婆和大家尽管担心,但还是无法接近她。 

                于是,我便成了她此时唯一亲近的人。 

                她允许我在她的卧房外搭起小床,以便随时传召。 

                整整半月,她的饮食起居,全由我一人来照顾。 

                每个清晨,我帮助她洗漱更衣; 

                每个正午,我劝说她进食饮水; 

                每个傍晚,我伺候她沐浴就寝。 

                她每天都要我为她梳头,绵长的青丝不时落下,在我的手中聚集成她的悲痛和担忧。 

                而只有在我装成她的小麻雀,跪在地上啄食糕点豆粥时,她才偶尔会有那么一点干涩的笑容。 

                不过,飞雪令我惊讶的地方依然存在。 

                原本我以为她在忧郁之中,会用折磨我来作为发泄,可在那些天中,飞雪只是轻轻地抚摸着我。 

                “快吃吧,小麻雀。不然,可就长不大了……” 

                她重复这那句话,那句从我11岁到14岁,每一餐时,都能听到的话。 

                “长大了……就和我一起飞吧……” 

                不知不觉间,说话的内容,增加了。 

                然后,十二月的第一个晚上,我被哭声惊醒;而这哭声,来自飞雪的卧房。 

                我惟恐她忧伤成疾,连忙推门进去。 

                “殿下。”我小声地喊着,来到床边。 

                哭声停止了。 

                房间很黑,很难找到足够的光;但我还是发现,飞雪将自己包裹在被褥中,轻轻地抽泣着。 

                德任殿下死后第十天,我见到了哭泣着的飞雪。 

                之前,不管是从马上跌下,或是在练习刀剑格斗时受伤,她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我曾经误以为她和我一样,在母亲离开时哭干了泪;但现在,忍耐的极限到了。 

                自己的伤痛算不了什么,自己的苦难不放在心上,飞雪的眼泪,只给她爱的人。 

                我很嫉妒德任殿下; 

                我很嫉妒德任殿下; 

                我很嫉妒德任殿下。 

                …… 

                “小麻雀……小麻雀……”虚弱的白鹰呼唤着,向我伸出她的手。 

                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我必须抓住这只手,否则,我就会一辈子憎恨自己。 

                因此,我这么做了。 

                “躺下,别放开我……” 

                她的命令,她的恳求。 

                “是的,殿下。” 

                我侧卧在飞雪的身边,一动也不动。我想用这样的方式让她知道,我永远也不会离开她。 

                忽然,她掀开被子跳了起来,一下就压在了我的身上,动作冲动而又敏捷,似乎早有预谋。 

                我们俩都只穿着一片小小的袜肚,生着炭火的屋子不会让我们感到寒冷。 

                周身光滑的触感瞬时传来,让我心头一惊,微微地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很许多时候一样,她抚摸着我的脸,并且,伏在我的身上,轻轻地吮吸着我肩头的那处箭伤。 

                而和以往不同的是,她拉起我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缓缓地摩挲着…… 

                “喜欢我,小麻雀!” 

                黑暗中,我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可是,我却能听到她急促、混乱的喘息。 

                “喜欢我,小麻雀!你是我的东西,所以,我要你喜欢我!” 

                她的命令是那样地不容质疑,她的话语是那样地充满渴望。 

                我知道,一直就知道,她太寂寞、太孤独了。 

                飞雪,身居高位的公主,没有朋友。除了一只被她从贩奴人手中救下的,小麻雀。 

                即使是在她身心俱疲,承受着重压的时刻,她所能拥有的安慰,也只有我。 

                从未有过地,我感到了骄傲。 

                那短暂的、对德任殿下的嫉妒消失了。 

                因为,现在的我,成为了飞雪的唯一。 

                小麻雀,也能为她的白鹰做些事了。 

                我搂住了她,将飞雪拥入怀中;虽然笨拙,但却努力。 

                “是的,殿下。” 

                我这样回答着,觉得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句子了。 

                这是第二次,我觉得飞雪和我其实很相似。 

                无论公主,还是奴隶,我们都是失去父母的小孤女。 

                所以,上天才会让我们俩在一起。 

                就像这样,在一起。 

                这一晚,我们就这样安静地躺着,十指紧扣,共枕而眠。 

                没有哭泣,也没有忧伤,甜蜜而幸福的梦境伴随着我们,直到我们醒来。 

                …… 

                第二天,王庭那边传来了国王睍陛下的命令。 

                为了打破危局,夏国向盘踞在积石山一带的吐蕃诸部请求援军。 

                而飞雪,将被作为和亲的王族少女,嫁给脱思麻人的王子迦马丹沙。 

                出发的日子,就在三天以后。


                14楼2008-02-01 1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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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天空 

                  虽然飞雪勃然大怒,但我知道,这无济于事。 

                  王的命令有根有据,大义名分,丝毫不缺。 

                  王族的少女,国家的女性,哪个不被男人当作财物,哪个不被男人当作筹码。 

                  为了保住王座,牺牲一个15岁少女的幸福,对他们来说,有何足惜。 

                  昭君出塞,文成入藏,古往今来,国家大政,出卖了多少女孩的身体?残害了多少女孩的灵魂? 

                  在那一片迎亲送新的莺歌燕舞之中,又有多少人会想过祭品的心情? 

                  飞雪不愿就范,当下命人牵来雷音,欲去王庭争个明白。 

                  她在我面前对上天起誓,贺兰山上高贵的白鹰,决不委身于脱思麻的硕鼠。 

                  而我虽只是低贱的奴隶,但她还是邀我共乘。 

                  因为我是她唯一的朋友,在这样的时候,她需要我。 

                  天马雷音,有着不负其名的神速。 

                  转瞬而已,飞雪和我已经来到王庭。 

                  守门的兵卒想拦住我们,飞雪却借着雷音的威势,高高跃起,跳过了所有人的头顶。 

                  一刹那,在她怀中的我,竟第一次有了飞翔的感觉…… 

                  雷音在人群后稳稳落地,飞雪大声呵斥,扯动缰绳,直闯入宫。 

                  卫兵们或是调头追赶,或是上前拦截,以为来了刺客。 

                  当值军官招来手下,正欲进犯。 

                  “紧紧抱住我!” 

                  在双耳呼啸的风中,我听到了她的声音。 

                  只见她手执银月,张弓搭箭,只一击,军官头盔上的翎羽便应弦而落。 

                  紧接着,另两支箭也激射而出,同样数量的盔饰成了目标。 

                  众军大恐,惊惧之下裹足不前。 

                  又因在禁军之中有人认出了公主的相貌,士卒们纷纷退开。 

                  王和众臣正在殿上议事,见两个女孩驱散守卫,冲上宫阶,不免大惊失色。 

                  文官们仓惶四散;武将怀刃在侧,却畏惧飞雪手中的弓箭,不敢上前。 

                  我们就这样坐在马上,走进了王庭大殿。 

                  即使在王座之上,睍陛下的惊恐,也难以掩饰。 

                  飞雪喝住雷音,对无用的堂兄怒目而视。 

                  她的愤怒已经达到了极点,在她发出厉声的质问时,我甚至能感到四周空气的震动。 

                  出卖她的男人们无言以对,整个殿堂,陷入了冰封般的沉默。 

                  只有右相高惠良大人斗胆出列,试着对飞雪晓以那所谓的“大义”,让她接受王族女孩的命运。 

                  他说,身为公主,理应为国家分忧。 

                  右相大人是个忠臣,可这样苍白的说辞实在无法令人信服。 

                  飞雪也不作答,只是默默地抽出一箭,突然拔弓便射。 

                  殿上又是一阵恐慌,但待众人回过神来,却见那箭已经钉在了横梁之下。 

                  “从今天起,我,只是我!” 

                  她这样说道,无人敢于反驳,无人敢于阻拦。 

                  我知道,那箭,是她与无情的王族和出卖她的国家,决裂的宣言。 

                  接着,飞雪带上我,光明正大地离开了宫殿。 

                  回家的路上,我原打算安慰她几句,不想她却先笑了起来。 

                  “小麻雀,你说,我的箭法是不是天下第一呢?若是养由基能活到今天,我倒是想和他切磋三箭。” 

                  没办法呢…… 

                  她就是这样,无所畏惧的人。 

                  …… 

                  一如我所料的那样,王庭不会就这样放过飞雪。 

                  傍晚时,王的使者带来了睍陛下的命令。 

                  飞雪被禁足在府,一队兵卒围住了王府的大门。 

                  待嫁妆准备就绪,公主便要起程前往脱思麻人的驻地。 

                  于是,在我们的面前,就只剩下了唯一的道路。 

                  “小麻雀,小麻雀,过了新年,你就满14岁了吧?” 

                  她这样问我。 

                  “是的,殿下。” 

                  我这样回答。 

                  “那么,已经长大了的你,愿意和我一起飞吗?” 

                  终于,每天被重复着的话语,有了结尾。 

                  “是的,殿下。” 

                  除了这,我不想用其它的言语作为答案。 

                  我是飞雪的唯一,飞雪也是我的唯一。 

                  即便是席卷大地的狂风暴雨,也挡不住白鹰那追求自由的心; 

                  只要能和白鹰一起飞翔,无论是怎样的惊雷闪电,小麻雀也不会畏缩。 

                  这天晚上,我收拾了一些衣服、首饰,偷偷地来到了前院。 

                  我不想惊动女官婆婆,还有大家,不想让她们为两个离家的孩子担心。 

                  飞雪已经等在那里,向我挥手。


                  15楼2008-02-01 1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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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离开摊粮城,飞雪一直沉默着,无论我怎么劝慰,她都牙关紧咬,一言不发。 

                    回到山洞,她便和着衣服钻进了被窝,像父亲的死讯传来时那样,将自己整个蜷缩了起来。 

                    我用尽了一切劝说的词句,也没能让她移动一下。 

                    不得已,我只能先收拾物品,再生火做饭,煮些蘑菇肉汤,给她暖暖身子。 

                    等我做完这些家事,端着汤碗来到床边,飞雪依旧睡着。 

                    我坐在她的身边,慢慢地摇着她,像哄着消沉的孩子那样,想让她振作起来。 

                    “殿下,吃些东西吧……”我说道。 

                    可她不理我,如同没有听见那样。 

                    “殿下,殿下……”我连续地唤着她,期盼着哪怕一丝一毫的回应。 

                    飞雪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飞雪的悲伤就是我的悲伤。 

                    我这样告诉着自己,提醒着自己。 

                    然而,飞雪的反应却是我根本没有想到过的—— 

                    她突然坐起来,一下子就打掉了我手中的汤碗;接着,不问青红皂白地抓我的领口,用手掌狠狠地抽打着我的脸。 

                    这是她一年来第一次殴打我,那些拳头和巴掌像雨点一样落在我的脸上和胸口,将我瘦弱的身体轻易地打倒在地。 

                    “你只是在同情我!一直就只是在同情我!我让你喜欢我,可你根本不喜欢我!不喜欢我!” 

                    在这样哭喊时,我感到她几乎已经疯了。 

                    我的嘴角在流血,飞雪的力气大得可怕。 

                    当她的拳头击中洞窟的地面时,飞溅而起的尘土和石渣,则给我的脸带来另一种酸楚的疼痛。 

                    若不是她在有意无意之中让几拳落空,我一定会被她就这样打死。 

                    然而,我根本就不为自己感到伤心。 

                    飞雪说的一点儿也没错。至少在一开始的时候,我的潜意识中有着那样的想法。 

                    她的王族高贵的公主;我是王府低贱的奴隶。如此悬殊的地位,让我在面对她时,总是自渐形秽。 

                    唯一能让我感到一些宽慰的,就只是她对我的需要…… 

                    是我在照顾她的生活,是我在温暖她的心灵,她不能没有我,她比我更可悲,更脆弱,更需要同情—— 

                    这样的想法,在最初的时候,始终存在着。 

                    也许,那时我对她的好,只是为了求得一种施恩于人、高高在上的自我陶醉罢了。 

                    可是…… 

                    现在呢? 

                    “坏蛋!小麻雀是最讨厌的坏蛋!” 

                    她的拳头停下了。第二次,我又看见一个哭泣着的飞雪。 

                    “你能明白吗?!你能明白吗?!现在的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的确……现在的飞雪就和我一样,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族人、失去了象征着她身份的一切。 

                    她,已经是嵬名一族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人了。 

                    “不可以……不可以!我要你喜欢我!我要你喜欢我!” 

                    飞雪不再殴打我已经受伤的脸,而是开始更狂暴的事。 

                    她将我压在地上,一边哭叫着,一边用力地撕去我的衣服。 

                    我明白她想要做什么,但我还是和那些被折磨的时候一样,不会反抗…… 

                    外套撕裂了,裙子破碎了,衬衣和褂子都不见了,最后,黑色的袜肚,也被她毫不留情地扯去。 

                    没过多久,我就像刚出生的婴儿那样,被一丝不挂地展现在飞雪的眼前。 

                    我没有哭,也没有惊慌,只是静静地躺着,闭上了眼睛。 

                    因为我是她的东西,所以,即使她现在要从我这里拿走什么,我要做的,也只是给予。 

                    一片漆黑中,我看不见她此时的表情,不知道那是愕然,还是混乱。 

                    飞雪那因为过度的悲哀而引发的狂暴已经过去了,剩下的,只是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她在犹豫,她在彷徨,当她的手抚摸着我光滑的脖子,揉搓着我细小的胸部时,我能觉出她的惊慌。 

                    面对顺从的我,她不清楚该怎么做。 

                    如果她是一个男人,那野兽的本能或许会引导她。 

                    但是,她和我一样,是个女孩子。 

                    然后,在我睁开眼睛以前,飞雪就已经完全地放弃了。 

                    她离开了我的身体,缩回床边,不停地打着颤…… 

                    我坐起来,默默地望着她,而她却竭力地逃避着我的目光,最后,几乎带着害怕的表情,埋头痛哭了起来…… 

                    此时的飞雪,比我更可怜。 

                    她就像一樽布满裂纹的瓷花瓶那样,只有再有一点儿打击,就会彻底崩溃,成为一堆碎片。


                    18楼2008-02-01 1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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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如果再失去我的话…… 

                      那个时候,我觉得我真蠢,竟然会为了那样的事而迷茫。 

                      即使最初的时候,我只是出于同情,只是为了追求那些心理上的平衡,但留在她身边的我,难道不是最真实的吗? 

                      而现在,我不应该再去考虑任何旁杂的琐事,也不能再有什么疑惑。 

                      当那只能够带给她喜悦、带给她抚慰的小麻雀,是我这一生,永远的工作…… 

                      站起身,我来到她的身边,从背后搂住了她。 

                      她的周身全在颤抖,一阵凄厉的号哭之后,飞雪无法克制地扑进了我的怀中。 

                      痛苦的白鹰拼命地向我道歉,诉说着她心头的内疚和凄凉。 

                      而我所给她的,则是我全部的安慰。 

                      没错的,只是这样,便可以了…… 

                      …… 

                      那天晚上,飞雪告诉了我一件原本只有她知道的往事。 

                      她的母亲,云殿下,是被她亲手用鸩酒送去天国的。 

                      那个时候,云殿下既不愿自己的丈夫背弃国家,也不愿死于耻辱的绞刑。 

                      她叫来年幼的飞雪,和她玩起了过家家的游戏。 

                      过了一会儿,云殿下取出收藏在身边的毒酒,让女儿在做着游戏的同时,一点一滴地喂进了她的嘴里。 

                      王族的女性,自始自终,都有着一颗高洁孤傲的心。就算是死,也必须有尊严。 

                      除了丈夫,只有女儿有权力当她的断头人;可飞雪什么也不知道,还以为妈妈是在和自己玩闹。 

                      死去前,云殿下依然挂念着最爱的孩子。 

                      她对飞雪说,人需要朋友,更需要真正的朋友。 

                      而真正的朋友,即使受到了她的伤害,也还是会去谅解她,包容她,就像妈妈一样,和她在一起…… 

                      在这之后的许多年里,飞雪一直认为,是自己杀死了妈妈。 

                      她害怕、恐惧,却无法表达。即便是父亲,她也不敢如实相告。 

                      之后,她总是在寻找,寻找妈妈所说的,真正的朋友。只有这真正的朋友,才能让她吐露心声,扫除那聚集在心中的阴云。 

                      但她只是个小孩子,根本无法看透四周那些围绕着她的人心,无法凭日常的接触,去确定谁才是她的朋友。 

                      因此,她傻傻地以为,伤害别人、欺负别人,就是找到朋友最好的办法。 

                      如果是真正的朋友,就一定会留在她的身边,始终都不背弃她的吧? 

                      她这样坚信着,然后,便在市场上,遇到了一个与她年岁相仿的小奴隶,而且,从一开始,就喜欢上了…… 

                      听完她的叙述,我忽然吃吃地笑了。 

                      拥着我的飞雪奇怪地睁大了眼睛,因为我不但没有因为她的任性而生气,反而还愈发地搂紧了她。 

                      “殿下和小麻雀,都是傻瓜,最大最大的傻瓜。” 

                      我说着,已经毫无顾虑。 

                      “殿下可没有失去一切哦。至少……还有小麻雀……” 

                      她抱紧了我,没有让我的话再继续下去,就像是在害怕说完之后,我就会立刻消失那样…… 

                      我们都是傻瓜,是容易迷惑的傻瓜。 

                      那么,既然这样,就让傻瓜和傻瓜,永远在一起吧。 

                      …… 

                      然后,飞雪和我的生活,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 

                      平静、安心,偶尔起些小小的波澜,也会很快平息。 

                      她时常出猎,或者上山捡拾柴火;我则为那些家务忙碌着,尽力将我们的居所变成世上最温暖的家。 

                      山岭间走兽充斥,道路旁野菜繁茂,我们几乎从来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匮乏。 

                      飞雪也没有再伤害过我,因为,她能够确定,那已经不需要了。 

                      于是,就和人们常说的一样,时光匆匆,如流水般飞逝。 

                      幸福的日子,过得很快;婷婷的少女,长大成人。 

                      飞雪和我,在贺兰山上住了整整七年,而那也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七年。 

                      接着,某一天,我突然发现…… 

                      想永远和飞雪一起,在山间过着这种隐居的生活,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自私罢了。


                      19楼2008-02-01 1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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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飞雪却下令守住阵角,暂且不要放箭。 

                        接着,她带我一起策马来到那些步卒的面前。 

                        仁多怯律虽已附蒙,但毕竟还是个党项人。 

                        他早听过飞雪的名号,知道那是高贵的王女。因此他也约束手下,不敢轻举妄动。 

                        不少士兵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我们,不明白怀抱着小麻雀的白鹰,将要做些什么。 

                        飞雪轻扯缰绳,雷音停住脚步。 

                        它只是发出一声低沉的啼息,竟也让那些士卒为之怯步。 

                        “摊粮城来的不速之客们啊!”飞雪威严地喊道,“睁开你们那被马奶酒迷昏了的双眼,看看我的长相吧!” 

                        “德任太子的女儿,公主嵬名飞雪,就在你们的眼前!” 

                        如此毫不避讳地自报名号虽然危险,但飞雪有着自己的想法。 

                        因为她的样貌足称惊艳,而名号更能让下民股颤。 

                        那些步兵皆是夏的遗众,对王族之人,自然更多三分敬畏。 

                        他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谁都知道!蒙古人摧毁我们的城镇、抢走我们的财物、杀掠我们的人民。” 

                        “甚至于,他们还在丈夫的面前凌辱妻子,在父亲面前强暴女儿!” 

                        “如此的罪行让上天震怒,使我们发指!” 

                        “可你们——摊粮城里苟且偷生的人们,不仅坐视留在中兴府的老小惨遭虐杀,更是为虎作伥,想要帮着那些残暴的豺狗,来欺凌这山寨中的女人和孩子!” 

                        “想一想,这样的行为,难道不会让你们愧对祖先的灵魂吗?!” 

                        飞雪愤怒地瞪着那些士兵们,寒光闪烁的视线让他们几乎抬不起头来。 

                        我能够看见,一些人咬着牙,充满了恨意;而另一些人则低下了脑袋,欲哭无泪。 

                        整个夏国死于蒙古屠戮的人民有数百万之众,飞雪的话,几乎能戳到任何幸存者的痛处。 

                        仁多怯律一声不响,也和他的部下们一样,陷入了悲伤与仇恨。 

                        我们派去摊粮城的探子早已打听清楚,这位降将的叔父一家,也在中兴府惨遭杀害。 

                        蒙古,欠着每一个党项人的血债。 

                        “可现在,还不算太晚!”飞雪趁热打铁,激励着他们。 

                        “卑鄙的豺狗们驱使着你们到这儿来,是想在我们这些同胞之间兴起血腥的仇杀,而他们才好做收渔利!” 

                        “难道,即使清楚了一切,你们也还会让他们心满意足吗?!” 

                        “难道,即使清楚了一切,你们也还会按着他们的命令,来取我的头颅吗?!” 

                        “不!不!”步兵们中间发出了一片鼓噪的呼喊。有些人大声嚷了起来,将武器举向天空。 

                        “你们的敌人不是我,也不是我身后的人,而是那些阴险的豺狗、那些让我们遭受屈辱的侵略者!” 

                        “他们夺走了我的父母、夺走了你们的亲人,若你们的血管里还流着党项的血,就像个真正的男人那样,去复仇吧!” 

                        飞雪大喝一声,山谷中顿时呐喊震天。 

                        几乎所有的党项人都发出了愤怒的呼喊,足以让路边的顽石颤抖! 

                        党项与蒙古,两个民族的矛盾,比横山之谷还要深不见底;两个民族的仇恨,像黄河之水那样望不到头。 

                        只要一颗小小的火种,就能在这里燃起映天的大火。 

                        那些被民兵牵制住的蒙古人意识到了事态的变化,急忙回过头来,想对远处的党项军骑发动攻击。 

                        可500名步卒却已然倒戈,锋利的长矛挡住了骑马人的去路。 

                        蒙将怒不可遏,拔出腰刀,砍翻身边的几个步兵,怪叫着闯进军阵,向飞雪和我冲来。 

                        可他随即就中了一箭,坠马之后,被愤怒的党项军剁成了肉泥。 

                        那射箭的人却不是飞雪,而是从刚才开始,便沉默不语的仁多怯律。 

                        “跟随公主!跟随公主!” 

                        他高呼了起来,指挥部下向那些残余的蒙古人杀去。 

                        胆小的将军,在这一刻,因为飞雪的话和心中的恨,而变得勇敢…… 

                        太阳落山之前,战场上已经见不到一个有脑袋的蒙古人了。 

                        第二天早晨,在仁多怯律的帮助下,摊粮城里的守军和官吏,带着大量的粮草、武器,全数归顺了飞雪。 

                        …… 

                        贺兰山一役,是党项人发动反攻的第一仗。 

                        这一仗震动了四邻诸城,传遍了大漠、两河,知道飞雪的人越来越多,前来投奔她的人络绎不绝。 

                        飞雪将新得到的兵士与老兵混编,施以严格的训练; 

                        她又命仁多怯律继续担任摊粮城守,以那里为根据地,筹措粮饷物资,打造军器铠甲。 

                        中兴府的蒙古人又惊又怒,想要立即兴师问罪; 

                        无奈窝阔台的眼睛仍旧盯着关中,大量的兵士被调往那里与宋国交战,使得他们无力对摊粮城发动更多的进攻。 

                        到了第二年正月,飞雪的军队已经有了骑兵500,步卒4000,居住在城里和山寨的人们,也达到了30000之众。 

                        二月,她在摊粮城外的点兵场上校阅三军,并且按照古礼,杀牛羊以祭天,又用蒙古降卒的脑袋,告慰死去的父母、亲族。 

                        仪式结束,飞雪下令建立夏国的新年号,并以长公主监国的名义打出了她自己的旗帜。 

                        那是一面滚着银边的黑旗,上面,绘着一只展翅翱翔的白鹰。 

                        就这样,夏国绍武元年,宋国端平二年,蒙古国窝阔台汗七年,嵬名王家最后的女儿飞雪,起兵了。 

                        那时,飞雪23岁,我22岁。


                        23楼2008-02-01 1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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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感召下,北方的汉人纷纷起yi,就连早已shi去国家的qi丹人和党项人,也加入了北上的宋军


                          25楼2008-02-01 1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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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吴国公就成了名满天下的英雄,以至于在摊粮这样的西陲小城中都能听到他的名字。 

                            有人说他是岳飞那样的猛士,赵家的御座将会还于旧都; 

                            有人说他是曹操那样的奸雄,宋国的皇旗就要改换颜色。 

                            被他打败的蒙古人叫他祝融,因为那些猛烈的枪火让草原的豺狗们为之胆寒。 

                            被他从异族的铁蹄下解救出来的汉人,则都称他为天神。 

                            因为他,中原的大家才有了希望。 

                            也因为他的牵制,我们这儿才能够暂保无事。 

                            但是,这样的好处并不能持续太久。 

                            三月,曹友闻的军队由子午谷突入,一举袭破长安。 

                            蒙古军措手不及,连失数地,商州、乾州、凤翔、陇州、秦州,亦相继为宋军所光复。 

                            但几天后,蒙古人从漠北和平夏调来了数万军兵,在白渠边的龙桥镇挫败宋军前锋,不但稳住了阵势,更有进击之意。 

                            曹将军素以谨慎见长,为免自己孤军深入,便下令暂停攻势,固守待援。 

                            而蒙军也获得了喘息的机会,战线开始陷于胶着。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摊粮城,传到了飞雪的耳中。 

                            “那些豺狗,就要向这里来了。” 

                            一连好几天,这句话成了她的口头禅。


                            26楼2008-02-01 1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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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雪还有些犹豫,可我却倔强地抓住了她,把她拖了进来。 

                              山洞里,所有的东西,都还带着我们生活的痕迹。 

                              …… 

                              洞口的空地,是我补衣物、揉皮革的地方。 

                              这里的光线很好,还能看见外边。每一个午后,我总是坐在这里,一边工作,一边等待外出狩猎的她。 

                              “小麻雀,你知道吗?今天我……”这是她的开场白,接下来,我就会随着她的讲述,经历一段令人激动的冒险。 

                              …… 

                              中央的灶头,是我每天生火做饭的地方。 

                              只要是我做的菜肴,她从不挑剔,而且,总是吃得很香。 

                              “那是因为你的手艺,天下第一。”飞雪时常这样夸奖我;而我的回应,则是拿出手巾,擦去她嘴角的汤渍。 

                              …… 

                              墙边的长石,是我为她打磨箭头的地方。 

                              对她而言,这是个神圣的仪式,即便是新造的羽箭,也需要我亲自整理。 

                              “小麻雀磨过的箭,才会射得又快又准。”她的话,总能使我感到欣喜。 

                              …… 

                              一旁的石窟,是我们储藏毛皮的地方。 

                              飞雪是个顽皮的家伙,每当我将东西堆放整齐,她就会偷偷地从后面扑上来,抱着我一头撞进毛皮堆中。 

                              “小麻雀生气的脸,鼓鼓的样子,真可爱。”她始终这么说,让我哭笑不得。 

                              …… 

                              最里边,是我们那张虽然简陋,但却温暖的床。 

                              无论什么季节,山上的夜晚总是很凉。 

                              那样的时候,我们便点起炉火,紧紧相拥,倾听着对方的心跳,渐渐地进入梦乡。 

                              …… 

                              现在,我和她又来到了这里,坐在床边,回忆着在这山洞中所度过的每一个白昼与黑夜。 

                              飞雪向我道歉,为了她带给我的那些伤害与痛苦; 

                              我向飞雪道谢,为了她曾经给我的新生,还有家…… 

                              她躺了下来,将头枕在我的腿上,安心地休息。 

                              我轻抚着她的脸,诉说着,我对她的喜欢。 

                              …… 

                              离开山洞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 

                              除了女官婆婆给我们的那两件狐皮袍子,我什么也没有从那儿带走。 

                              或许,我是在希望,有一天,飞雪和我能再度回到这里,回到只属于我们的生活中。 

                              或许,我是在希望,有一天,飞雪和我能继续这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幸福。 

                              但是,在这以前,她有更重要的事,必须完成。 

                              …… 

                              “走吧。”我说着,将雷音的缰绳交给她。 

                              飞雪回头望了一眼我们的居所,看着我,忽然,坚定地点了点头。 

                              接着,她纵身上马,又一次,向我递来了她的手。 

                              “和我……一起。” 

                              说这句话时,她像个心满意足的孩子那样,笑了。 

                              “是的,殿下。” 

                              和以前一样,我的回答永远不会改变。 

                              当握住她的手,坐进她的怀中时,我感到,自己已经拥有了一切。 

                              黑夜里,山下的营地中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篝火,仿佛是为我们指引前路的灯。 

                              我们的过去被置于身后,而我们那新的未来,就在道路的那一头。


                              28楼2008-02-01 1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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