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秋心初遇子兮的时候，她才将将及笠，尚是聆歌楼头牌苏洛云的贴身丫鬟。
聆歌楼、暖香坞、妙妆院并称京都三绝的烟花盛地，而其中又以聆歌楼最为风雅。聆歌楼位于京都弱水湖畔，与京都名景雁引水榭不过一廊之隔。聆歌楼，顾名思义“少年听雨阁楼上，红烛昏罗帐”。名是好名，可秋心却一直觉得，这名字着实有那么点儿繁华不为少年留的意味——“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不过觉得归觉得，秋心却从没为这事操心。她的性子素来不拘小节，不甚要紧的事从来懒怠自寻烦恼，更何况聆歌楼现下可谓宾客如云，又何须她杞人忧天呢！
关乎聆歌楼之事，包括这些想法在内，秋心后来曾数次同友人提及，然她唯一提及甚少的，却是那天的事——子兮。
彼时时值青阳，秋心莫名偷得浮生半日闲，眼下正懒靠在雁引水榭凉亭里，拨弄一把苏洛云给她的二十五弦花梨瑟。苏洛云通晓乐工，深知鼓瑟于暗处方得其妙，故对此物没甚好感。偏后来所得一心仪常客，于之却是青眼有加。苏洛云万般无奈，恰秋心早年同师傅学过几天，故略通一二。苏洛云于是交此物于她，并命她鼓瑟时匿身画屏之后，而自己只管和着乐声浅斟慢唱。“忘忧草，含笑花，劝君闻早冠宜挂......”秋心绪绪拨弄着，随口哼着一曲《庆东原》，腔调慵闲，细听倒也颇合曲意。
那天弱水湖畔不似往日晴好，天空灰蒙蒙的，像要下雨的意思。雨天多助眠，秋心却不知怎地兴致颇高，于是对着湖面一曲接一曲弹唱了下去，直到那人的声音传来：“你会鼓瑟？”这口气听得有几分唐突，秋心于是一扬眉转过头去。只见来人大约舞夕之年，面容比秋心还要稚嫩几分，雪衣上身，肌肤白若透明，衬得发色眸色描墨一般，当真是眉目如画了。
又是个不谙世事的主。秋心想着，懒洋洋的把话接了下去：“是呀，可惜这玩意太难，姐姐我也只能略通一二。”
“的确，你只能是略通一二。”那人再接再厉的不谙世事。害秋心一翻白眼差点背过气去：“姐姐我前一句听不懂吗吗？这•玩•意•太•难！”
秋心话音刚落，亭外却不知怎的竟落下雨来。说是沾衣欲湿杏花雨，可这回两人只听得一阵雨打湖面的噼里啪啦，说是大珠小珠落玉盘也不为过。秋心与少年均未带雨具，于是这一瞬间，难得默契万分的相顾无言了。半晌，少年先一步开了口：“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我且暂充一回西宾教你几手罢。”
秋心本欲马上拒绝，顺道讽刺一下那句“暂充西宾”，可抬起眼，目光却落进少年水墨氤氲的一双眸子，争强好胜的心思登时一分也不剩了：“好，我叫秋心，你叫什么名字？”秋心听见自己这样问。
“子兮。”那人说着走到琴案旁坐下，然后是琴声和着东风散开，吹皱了地下清碧琉璃的一池春水......待秋心回神定睛时，时光已忽悠悠过了十载有余。
“夫人还是快些回去吧，才开春凉气还没退呢，何况少爷又小，您身子又不大舒服。”听罢贴身丫鬟琥珀劝解，秋心轻叹着拢了拢披风转过身去：“也罢。”不远处，聆歌楼依旧是花红柳绿的一片衣冠鬓影，还有即便隔着一条长廊，也清晰可闻的笑语晏晏——并未如她年少时所猜那般好景不长，只是......
只是，就在那长廊另一端的柳堤上，赫然是一座极为古朴的汉白玉碑石：少将军紫羲之灵。
然而就连紫羲，也不是她的那个子兮了。
秋心初遇子兮的时候，她才将将及笠，尚是聆歌楼头牌苏洛云的贴身丫鬟。
聆歌楼、暖香坞、妙妆院并称京都三绝的烟花盛地，而其中又以聆歌楼最为风雅。聆歌楼位于京都弱水湖畔，与京都名景雁引水榭不过一廊之隔。聆歌楼，顾名思义“少年听雨阁楼上，红烛昏罗帐”。名是好名，可秋心却一直觉得，这名字着实有那么点儿繁华不为少年留的意味——“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不过觉得归觉得，秋心却从没为这事操心。她的性子素来不拘小节，不甚要紧的事从来懒怠自寻烦恼，更何况聆歌楼现下可谓宾客如云，又何须她杞人忧天呢！
关乎聆歌楼之事，包括这些想法在内，秋心后来曾数次同友人提及，然她唯一提及甚少的，却是那天的事——子兮。
彼时时值青阳，秋心莫名偷得浮生半日闲，眼下正懒靠在雁引水榭凉亭里，拨弄一把苏洛云给她的二十五弦花梨瑟。苏洛云通晓乐工，深知鼓瑟于暗处方得其妙，故对此物没甚好感。偏后来所得一心仪常客，于之却是青眼有加。苏洛云万般无奈，恰秋心早年同师傅学过几天，故略通一二。苏洛云于是交此物于她，并命她鼓瑟时匿身画屏之后，而自己只管和着乐声浅斟慢唱。“忘忧草，含笑花，劝君闻早冠宜挂......”秋心绪绪拨弄着，随口哼着一曲《庆东原》，腔调慵闲，细听倒也颇合曲意。
那天弱水湖畔不似往日晴好，天空灰蒙蒙的，像要下雨的意思。雨天多助眠，秋心却不知怎地兴致颇高，于是对着湖面一曲接一曲弹唱了下去，直到那人的声音传来：“你会鼓瑟？”这口气听得有几分唐突，秋心于是一扬眉转过头去。只见来人大约舞夕之年，面容比秋心还要稚嫩几分，雪衣上身，肌肤白若透明，衬得发色眸色描墨一般，当真是眉目如画了。
又是个不谙世事的主。秋心想着，懒洋洋的把话接了下去：“是呀，可惜这玩意太难，姐姐我也只能略通一二。”
“的确，你只能是略通一二。”那人再接再厉的不谙世事。害秋心一翻白眼差点背过气去：“姐姐我前一句听不懂吗吗？这•玩•意•太•难！”
秋心话音刚落，亭外却不知怎的竟落下雨来。说是沾衣欲湿杏花雨，可这回两人只听得一阵雨打湖面的噼里啪啦，说是大珠小珠落玉盘也不为过。秋心与少年均未带雨具，于是这一瞬间，难得默契万分的相顾无言了。半晌，少年先一步开了口：“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我且暂充一回西宾教你几手罢。”
秋心本欲马上拒绝，顺道讽刺一下那句“暂充西宾”，可抬起眼，目光却落进少年水墨氤氲的一双眸子，争强好胜的心思登时一分也不剩了：“好，我叫秋心，你叫什么名字？”秋心听见自己这样问。
“子兮。”那人说着走到琴案旁坐下，然后是琴声和着东风散开，吹皱了地下清碧琉璃的一池春水......待秋心回神定睛时，时光已忽悠悠过了十载有余。
“夫人还是快些回去吧，才开春凉气还没退呢，何况少爷又小，您身子又不大舒服。”听罢贴身丫鬟琥珀劝解，秋心轻叹着拢了拢披风转过身去：“也罢。”不远处，聆歌楼依旧是花红柳绿的一片衣冠鬓影，还有即便隔着一条长廊，也清晰可闻的笑语晏晏——并未如她年少时所猜那般好景不长，只是......
只是，就在那长廊另一端的柳堤上，赫然是一座极为古朴的汉白玉碑石：少将军紫羲之灵。
然而就连紫羲，也不是她的那个子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