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总是在笑。没心没肺的笑。
娘常跟爹说，瞧你那么大个人了，一点都没有掌门的样子。
爹还是在笑。哦哦，你是要你的丈夫跟剑圣那个老头一样。
然后娘就追着爹打，爹每每都是抱头鼠窜，大叫着女侠饶命。


每次我闯祸之后，就学着爹一样嬉皮笑脸对着娘笑。娘总是摇头叹息。
你呀，跟你爹一个样。


很多人都这么说，我跟我爹一个样，整天疯疯癫癫的，没个定性。
但其实我知道，我和爹是不一样的。
爹会伤心，会流泪。我不会。

我听娘说，我的亲娘生下我不久就死了。
她为了拯救苍生，为了她的宿命。她是个很伟大的人。
我想，可能爹每次伤心流泪的时候，就是为了我的亲娘吧。

我第一次见爹哭，是八岁那年。
爹答应过我，八岁的生日，他会来仙灵岛陪我一起过。
可是他食言了。
不久后就听到爹失踪了的消息。
我缠了小虎哥哥很久，小虎哥哥才同意带我一起去找爹。
再见到爹时，已经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爹瘦了好多，饱经风霜的样子。
但更让我心疼的是，爹突然不再像以前那样笑了。
在动身回蜀山派的最后一天晚上。
爹喝醉了。
爹抱着我流了一晚上的泪。
他没有哭出声，只是在不停的唤着“灵儿，灵儿”。
我知道，那是我亲娘的名字。
爹不停的喃喃自语。
李逍遥，你还在想什么？她死了！不会再回来了！你还在想什么！！

我第一次见到爹这种样子，甚至觉得，他每天的吊儿郎当，每天的嘻嘻哈哈，原来都不是他自己。
我第一次觉得，爹变得好陌生。陌生的我好心疼。

爹哭了好久。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还在喊着“灵儿，灵儿”。
我一动都不敢动。我怕会吵醒爹。爹醒了又要哭。后来我也睡着了过去。
醒来之后我已经回到了仙灵岛。
我看到爹坐在我的床边上，看到我醒了。
伸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
又是那种笑，懒懒的，坏坏的，痞痞的。

爹说，小懒虫，总算起床啦，太阳都快下山啦。
我恍恍惚惚的，怀疑着，那天晚上，是不是在做梦。
但是为什么。爹的眼睛里，透着一丝淡淡的哀伤。

后来，我发现，爹每次来仙灵岛，都会去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供着灵蛇杖。听说是我的亲娘唯一留给爹的东西。
爹每次都要在那站好久好久。每次都喃喃的念着一首诗。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
既然无缘，何须誓言。
今日种种，似水无痕。
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我不是很懂这是什么意思，但是我知道，背对着我的爹，肯定在流泪。

爹在我十八岁那年去世。
很多人都说爹太可惜了，还那么年轻，又那么有为。天妒英才。天妒英才。
可是爹去世的时候我却发现他笑了。
我第一次见爹这样笑。
那么宁静。
那么淡然。
那么。
幸福。

爹走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
只是握着我和娘的手。
握得那么紧那么紧。
娘没有哭，抱着我微笑着对我说。
你爹会很幸福的。他等这一天已经好久好久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