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大地回春。
边关的夜风依旧凌冽，弦月初上，他听到她唤他的名字。他睁开眼，起身重新挂好被风吹乱的竹帘。最近总是做同一个梦。
清晨，大地照上第一缕阳光。他换上一身布衣，上马，扬鞭。耳边几缕白发随风飘起，梦中人，枕边书。

夏至。
水牛在水田里打滚，时不时仰起头，对着远处的山头哞哞的叫上几声，偶尔从遥远的山头传来几声哞哞的回应。
田边的柳树的影子越来越短，小男孩把牛赶到树下，自己爬到树上，从背后掏出竹笛吹了起来。不一会儿，小女孩也牵着牛过来了，小女孩把牛栓好，爬上树去和小男孩坐在一起。小男孩说你等等，然后跳下树，从树下的洞里掏出两个鸭蛋。

“我昨天在山头的水井里发现的，给你一个。妈妈说可别让老爷发现了。”
“我爸说了，等我放牛到十六岁，就向老爷要点赏钱，来你家娶你。”
“为什么要娶我呀？”
“因为娶你了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呀！”

十年，地主家境没落。朝廷鼓励商业，男孩父亲做起买卖牛马的生意，养得起家
九月，秋收。
他已变成健硕的少年，能够挥鞭放牧几十匹牛马；她已是颇为俊俏的姑娘，跟娘亲学着针线持家。

城头的白菊开了又落了，他骑马奔驰在宁河边，马蹄下有片片飞起的花瓣。
她便从他身后抱住他，马儿绕过清幽的河畔，绕过斑驳的城墙，绕过屋前的青瓦。
他和她坐在屋顶，他说，过了年，我就来你家，商量娶你。
夕阳下的屋顶，影子拉的长长的。两人的身影也被拉的长长的。
她说，我们就这样，一直到白头。

十月，边关告急。
一夜之间，满城告示，招兵戍边
十天后，城郊，宁河边。
他已经是戎装在身，他说等我回来，我就娶你。
她说，我等你，我一直等你。

他终于松开她紧握的双手。军队在兵器的撞击声中远去。
河边的老柳树，轻轻的飘下几片叶子，似泪。

长矛，厮杀，战马，盔甲。勇气和计谋让他成长为一名将领。
边关黄昏，无尽大漠，无尽黄沙。马蹄疾，信使归来。边关已平，众将士择日回京。
翌日，他依然一身戎装，坐骑已是威武的战马，还多了腰间那支统领眼前这军队的长剑。

马蹄声，信使又至。将军，你的家信。
“下个月初六，我就嫁给城东作坊的陈公子了，他对我好。我们说要一直在一起，就当作那年童言无忌吧。”

寒食，春意盎然，天朗气清。
他一下马，便向客栈的小二询问那家姓陈的人家。一连询问好几人，城东哪来什么开作坊的陈公子。
翌日，宁河边有孩童在放风筝，河里漂流着几张黄纸，像落在水里的蝴蝶。上游有人扫墓。

有人认出他来。
“你回来啦，去看看她吧。那年天花盛行，她自知是不治之病，始终不肯告诉你。”

夜晚，新月高挂，四野明净。
他早已泣不成声，眼泪就像坟头的荒草，荒芜而泛滥。
他又听到她唤他的名字，他抬起头，看到她黑亮的头发，微微挑起的丹凤眼，带着酒窝的笑脸，仍是那年坐在屋顶的模样。
不是说好等我回来的吗。回来我就来娶你。
我终归还是负了你。

“今夕何夕
青草离离
明月夜送君千里
等来年 秋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