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幅日本古代宫廷生活的白描画卷,一首如泣如诉的妇女悲歌,一部日本历史文化巨著。当古老繁华徐徐落幕,激荡在胸间的哀伤久久不散,唯美凄艳的情感如樱花般缤纷地点缀着她的思想。作者紫式部,“本姓藤原,出身平安时代中层贵族家庭,自幼熟读中国古代文献,对白居易诗歌颇为喜爱,同时十分熟悉音乐、佛教和《日本书纪》,年轻时嫁给长她二十多岁的藤原宣孝,生一女,三年后丈夫去世。后入宫任藤原彰子皇后的女官,《源氏物语》就是其寡居宫中生活时写就”。
“情之一字维系世界,爱之一字粉饰乾坤”。问世间,情为何物?爱情,永远是人类说不尽的话题。看此书,方知世上之博爱者,非源氏莫属。初看时只觉源氏不过一多情种而已,细读方知其味不在滥情的可耻而在专情的可贵。在那个时代,专情似乎是女子独有的美德。熏君倒是那个时代少有的痴情男子,其行为令人击节,只是行事太小心翼翼了,上帝从来不会照顾行动迟缓的人,他因为顾虑重重而失去了心爱的女人,因为心爱的女人失踪而忧伤并看破红尘,令人叹其真情的同时哀其自私的卑下。是不是从古至今所有男人在爱情上都是自私的呢?古时日本妇女地位低下,即便皇家出身的公主也不能随意。封建社会里男人可以妻妾成群,而女人惟有坚贞不二才不被世人耻笑,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似乎是专为那个时代的女性唱的颂歌。但源氏也是有其可取之处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却从不盛气凌人,待人接物礼道周全,广施恩惠,凡与他有过感情纠葛的女人都倚仗他的好意安闲度日,这就是权利和财富赐予他的特殊优势吧。
源氏好色,但不绝情,他眼中的女人各有可爱之处。他的正夫人紫姬高贵优雅美貌,年龄较源氏小很多,通音律晓书法,聪慧温柔大度能干,深得源氏宠爱,是源氏自己培养大的伴侣,与源氏可谓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源氏对于紫夫人用情算是最深了,紫夫人逝世后,源氏也常自责:“……不管是逢场作戏还是迫不得已,我为什么要做出这些事来伤她的心呢!……”惭愧之至追悔莫及,因而痛苦不堪。也许自古多情者亦多苦吧,我猜想这个十全十美的女子该是个怎样的可人呢?说不定紫夫人就是作者自己的影子,一个美好的作者的化身。
空蝉的个性最为鲜明,她孤傲、清高、貌美,在众多女性中显得卓尔不群,源氏百般追求终未得尝所愿,这对于源氏来说该是怎样一大恨事?以他当时天下第一美男、第一才子又是身居高位的朝廷重臣的身份,居然不能让一女子动心,可见空蝉性情之刚烈高傲穷古难寻;明石姬,一乡村女子,源氏被流放期间与其相遇,这个恬静优美善良的美女中的美女,一样没有逃脱源氏情网,好在她有自知之明,自知身份地位无法和他人相比,为人处处小心谨慎,从不争风吃醋,也得到了源氏的爱怜及悉心照顾,后来其因女儿被尊为皇后而荣耀聚身,心态的平和也让她能够长命百岁安度人生;末摘花相貌丑陋,无才却有德,帮助源氏照顾源氏与槿姬所生的儿子,无怨无悔,并对源氏感恩有加,对于这个有情有义的忠诚女子,源氏也是心存感动,因而对她也是充满敬重与关怀的;藤壶皇后,源氏父皇之妻,因源氏母亲早死,是她照顾源氏长大,其实源氏对她是一种恋母情结,后与她生一子,该子后来被立为太子并荣登皇位,但是藤壶皇后为此既愧疚又懊悔,惶惶不可终日,后来一心向佛,哀哀度过其短暂的一生。还有其他与源氏有所纠葛的女子,就不一一复述,繁缛细节几近雷同。托尔斯泰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那么幸福的女人也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女人也是各有各的不幸吧。
这部书人物关系复杂,悖伦之事常多,反映出当时皇权贵族们奢侈糜乱的生活状态,如蜉蝣“似有亦如无”般过着醉生梦死的奢华生活,在慨叹与感伤中消耗着短暂而又不失优雅的人生,物哀唯美的基调贯穿全书。
非常有趣的是,该书第四十一回只有标题《云隐》而没有正文,云隐即隐遁之意,关于源氏是如何死的人们无从得知。至于没有正文的原因,千年以来,各学者各持己见说法不一,大致可分为三种:一说本来有正文,后因某种原因散佚;二说本没有正文,作者故意只写题名,任其正文空白;三说题名为后人所加,原本连题名都没有更别说正文了。一般相信第二种说法的较多,因为本来紫夫人之死写的尤为悲伤沉痛,若再写主人公源氏之死作者会不堪其苦,遂只标题而不写正文,仅向读者暗示此意。
日本文化源于中国,是毋庸质疑的。单看那一页页插画中人物的着裳,就知那时日本的文化生活已深受唐朝影响。合卷而余味悠然,相隔千年,与你相逢在这生命蓬勃盎然的夏日,缱绻抚摩那些早已隔世离空的红颜的柔情,唯剩哀凉与唏嘘:
“人世浮沉本无常,似真亦幻梦一场。梦逐清河流水去,方知世事多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