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逆鳞
像是生命里一小块突兀的空白，以三个字的形式呈现在吴邪的脑海。
像是在电影院不小心睡着，醒来后发现情节少了一段，身边的人肆无忌惮地高傲仰起头颅，谈论着自己缺失的记忆，自己却找不回来，只好将就着看下去。慢慢发现少掉的那一段，从此真的就退出了生命，再也没有让自己追究起来的价值。
非常真实的空洞感，在心里翘起一片棱角，无论怎样也打磨不平，就硬生生地卡在那里，不痛不痒。
吴邪看着身边的小花，心里涌起了异样的感觉。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呢？那是不让我参与的事情。
从什么时候开始，连我也成了你嘴里的“别人”。
“天真！”胖子响亮的声音在对面响起来，穿越汹涌的人潮，精准地到达吴邪的耳廓，再到听小骨，耳蜗，最后直直地刺进神经。
“死天真，你走了几天也不知道给兄弟打个电话，爷担心死你了知道不？哟，瞧瞧这小身板，咋又瘦了…”胖子叽叽喳喳地像老妈子一样在那念叨。
“死胖子，多大个人了，亏你还自称爷，怎么跟我妈似的，小爷好着呢。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发小，解雨臣，你可以叫他小花。”
“不，叫花爷。”旁边依旧摁着手机的解雨臣头也不抬地说，“王胖子是吧，谢谢你照顾小邪了。”
“…”胖子的胸腔顿时大了一圈，“天真，你这发小，打泰国来的是吧？啧啧…怪不得长得，这么，好看！”胖子明显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的音量。
解雨臣的脸瞬间黑了。“我擦，你个死胖子，爷跟你说话都是抬举你了，哪儿那么多事啊！就你长这样，注意着点别半夜被人拉去宰了都不知道!”
吴邪本来以为胖子会生气，因为他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叫他死胖子。他自己曾经说过，怎么叫他都可以，就是不能叫他死胖子。吴邪原先以为大概是避讳“死”这个字的缘故，后来才知道，这是为了一个再也不能实现的承诺。
但是，出乎意料地，胖子笑了。
“嘿，我说嘛，这才是咱天真的兄弟。我不管你是做什么的，在兄弟面前，把你的官腔都给我去喽。”胖子搂住解雨臣的肩膀，顺势从他手里接过了背包，“花爷，咱这边走着？“
解雨臣动了动嘴角，想说什么，到最后却又变成了沉默。他一个人向前走去，瘦削的背影在人来人往，热闹无比的火车站里显得尤为悲伤。
“天真，你这兄弟是不是有点…”
“胖子，他只是…”
“唉，算了，你的朋友也是我胖爷的朋友，走吧，回学校了。”胖子打断了吴邪的话，扛着行李走出了火车站。

“他只是，寂寞太久了。”吴邪一个人站在原地，喃喃自语。
回到学校，又是临近黄昏，落日暖暖地在天边刷上一层柔和的金黄色，虔诚地亲吻着这片广阔的疆域。校园里的落叶重重叠叠地堆积在一起，准备成为下一年春天的肥料。
“诶小邪，张起灵在哪里？”
“？”胖子和王盟都愣住了，他们停下手中的动作，咬着筷子呆呆地看向解雨臣。
“天真，你不…”
“不是那个事，是…哎呀，反正跟你说不清楚。”
“哦，是吗？那我看花爷怎么一副见女婿的表情～”胖子奸笑着冲吴邪挑挑眉毛，说着还作出一副“儿大不由娘”的表情。
“小花，你别听他瞎说。张起灵不跟我一个系，咱们吃晚饭再去找他。”
“嗯。”解雨臣点点头，没有要过问刚刚胖子说的话的意思，吴邪松了口气。
“什么事啊？”王盟一脸好奇地问。
“小花…”吴邪为难地看着解雨臣。
“胖子可以，但是，王盟你最好还是不要参与了。”
“王盟，这是对你好。”吴邪耸耸肩，抱歉地对王盟说。
那一刻，吴邪觉得自己很龌龊。是的，没错，你就是自卑。这样的你，在比自己低一等的人面前，流露出来的不是骄傲吗？不是鄙夷吗？因为他也就像曾经的你一样，被排斥在外。
就像小时候，所有的小朋友都在窃窃私语商量着去哪里玩，在看见你过来就停止了讨论一样。
你从来不被人接受，连你的存在，都可以轻描淡写地抹去。
所以，才喜欢和王盟在一起不是吗？因为他能给你无比崇高的自豪感。
“没事的，吴邪，我相信你。”王盟轻轻拍了一下吴邪的肩膀。
“小邪，我们走吧。”解雨臣推开碗筷站起来，“胖子也一起来。”
“王盟，那…”
“没事，我先回寝室。吴邪要加油哦。”王盟清秀的脸上露出了善解人意的微笑，然后他向吴邪招了招手，向反方向——回寝室的路走去。
22：30分，寝室。
没有人，黑暗贪婪地舔舐着每一个角落。
哦，不。除了亮在那里的一点微弱的光芒，是烛光。
看不清那抹烛光的主人，只能看见光影朦胧的分割线下，辨识率不高的文字。
很乱，是拿铅笔写的，已经抹花了一小片。看得出来，写下这行字的主人很慌张。
“青海省格尔木市昆仑路德尔参巷349-5号”
那人放下纸条，又从抽屉里摸出一把闪着金属光泽的物件，像是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它紧紧攥在了手里。
他没察觉的是，身后靠近的阴影。
“嘭”，那人应声倒地。
“嘛，竟然还有这种东西，那我就先收下了。”
后来的那个无声无息的人，嗓音怪异地这样说道。烛光下他裸露的皮肤，闪着幽幽的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