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朦朦胧胧的,意识好像是被什么阻隔起来一样,对周围的感觉降到了极致。
这种朦胧潮湿的感觉……是雨吗?
耳旁传来的水滴滴落的声音中,掺杂着一丝别的声音,却在渐渐大起来的雨声中那么渺小。
『真开心呢,能像今天这样一起走着——』
听不清……
『像我这样的人,竟然能在今天遇见你呢——』
这是……谁的声音?
『不过……雨中漫步什么的,还真是浪漫呢——』
喂……大点声啊……
声音突然停顿,周遭所能听见的瞬间只剩下嗒嗒的雨声。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那细微的声音再次传来。
『呐,可以不要忘了今天的事吗……』
『不管未来是什么样子的,请记住我这个人,不要忘记——』
『好吗……』
周围的雨雾突然消散,那一抹鲜明的茜色伴随着少女的笑颜,就在离自己不远的身边。
『伸太郎……君?』
啊啊,想起来了。
那熟悉的声音。
那耀眼的茜色。
那明亮的笑颜。
『是你吧……』
『ア、アヤ——』
新雨.
三月的柏市,还带着一丝未退去的冬寒,但行道树已经长出了嫩绿的新叶,甚至有树枝挂上了小小的花苞,像是在等候着冬意完全退去的一刻,迫不及待想要绽放。
黄昏时各个社团的成员也陆续归家,整栋校舍渐渐地归于一片寂静。
幽暗的走廊中,隐隐传出的脚步声却将这片寂静打破。
『真是的……说什么要跟同学都打好关系什么的……真是无聊。』
缓缓走下楼梯的伸太郎对着空气抱怨着。
『要跟那些无聊的家伙建立什么「相亲相爱的友好关系」,还不如被【那家伙】进行人生相谈呢……』
如果那家伙知道这样的想法的话一定又会说什么『伸太郎君不能一直有这么危险的想法啊快改掉』之类的……
不过……跟新认识的这群家伙相比,她还算有点意思吧……仅仅是有一点而已。
话说头一次跟她变得熟悉起来,也是在这样的时候吧……
这会她应该已经回家了吧……
用力摇了摇头,大步走出教学楼,看了看充满着积雨云的昏暗天空。
『快要下雨了啊……得赶紧回去了——』
虽然身上带了雨伞,但还是想要在雨落下之前赶回家的伸太郎渐渐加快脚步跑了起来。
——青春期的一切仿佛都是事与愿违的,跑了路程的一半都不到,零星的雨点开始落下,紧接其后的就是比不上夏天瓢泼大雨但仍旧能将树木的枝叶打的摇动的雨。
躲到街边便利店的屋檐下,将准备好的黑色雨伞从书包里拿出撑开,这次是将步伐调慢一步一步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云将傍晚的夕阳完全遮掩,雨幕中街道上的一切都被染上一层浓重的阴影,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
四通八达的街道,来来往往的人群,被一张张各式各样的雨伞隔离开,在这个冷淡的世界中穿梭。
『嗯?』
脚步停了下来伸太郎好像看见了什么奇异的事物,朝着某处的屋檐下直直地望去。
在屋檐暖黄的吊灯下,一点明媚的茜色微微的摇摆着,为阴暗的世界装点最后一丝温暖的明亮色彩。
『……文乃?』
似乎是确定了屋檐下少女的身份,伸太郎不再迟疑地向那簇温暖的颜色走去。
『我说你啊……加入雨不停还真打算一直在这里等着吗?』
静静垂着头好像在想着什么的少女,听见熟悉的声音抬起了头。
『诶?伸太郎君?为什么这个时间还在外面啊?现在可是下着雨呢,淋湿了会感冒的诶。』
『这问题应该我来问吧……没带伞吗?头发也湿了吧……』
借着昏暗的灯光伸太郎还能隐约看见文乃发梢滴落的水珠。
『啊……这个啊……我的话没关系的呦!看嘛,不是有句话吗?说是【笨蛋不会感冒】什么的……』
对于面前少女的天然程度,伸太郎毫不犹豫地在心里打了满分。
『这雨……一时半会是听不了了……怎么,要一起吗?』
话刚说完,就看见文乃一脸惊喜【惊吓】地看着伸太郎大声说道,
『诶诶?!伸太郎君……这是在邀请我?!好兴奋呢!居然能被伸太郎君邀请诶……诶嘿嘿……』
连忙阻止住开始转为傻笑的文乃,伸太郎扭过去,像是要离开一样。
『你到底要不要回家了啊……不然我自己走了啊?』
仿佛是算准身边的天然呆少女会跟上,听见她说着『伸太郎君等等我啊』的声音,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弧度。
用只有自己可以听见的声音,轻轻地发出了简短的音节——
『笨蛋。』
两个人一起走在雨中的感觉,与一个人,尤其是一个青春期的童贞少年孤独地走在雨中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从此刻身边不停传来的少女的声音就可以看出一丝。
『……还有啊,明明已经那么明显了却还是否认自己的心意,贵音前辈也是个简单好懂又别扭的的人呢。』
『呐呐,伸太郎君,你有在听吗?』
无奈地叹了口气,对像小孩子一样鼓起双颊的少女回应了一声『一直在听着呢』。
周遭突然陷入一片沉默。
除了淅沥沥的雨声与有节奏的脚步声什么都听不见。
这家伙……不会是生气了吧……
战战兢兢地扭过头去准备承受真•幸福战士的怒火时,却听见她突然笑了出来。
『真开心呢,能像今天这样一起走着——』
文乃抬起头看着正前方的雨幕,自顾自地开始说着。
『像我这样的人,竟然能在今天遇见你呢——』
『不过……雨中漫步什么的,还真是浪漫呢——』
说着,文乃突然离开伞的庇佑范围在雨中转着圈,轻盈的脚步像是舞步一样踏出一个个小水花,茜色的围巾随着她的身体划着一圈圈的弧线。
不知过了多久,文乃突然停下,只有围巾在惯性的作用下划出最后一道圆滑的线条。
『呐,可以不要忘了今天的事吗……』
文乃在雨中好像是隔了光年之远一样的声音幽幽地透过雨幕传来。
『不管未来是什么样子的,请记住我这个人,不要忘记——』
转过身来,清澈的眼神落在伸太郎身上,文乃像是带着什么期待地露出了专属于楯山文乃的明亮笑颜,轻轻地问着。
『好吗……』
『伸太郎……君?』
沉寂。
雨打在伞上的声音与不远处少女的笑颜一起,像是直接穿透躯体,刺进了伸太郎的心脏。
许久,他张开嘴,缓缓地回答道——
『……』
现世.
雨中的世界就像是崩坏的游戏画面一样,不带一丝亮光地陷入黑暗,然后消失不见。
轻轻揉了揉眼,再次睁开眼,看到的是幽暗的天花板与吊灯的景色。
默默地环视一圈,伸太郎突然意识到,那明亮的茜色与温暖的笑颜已经不复存在。
自己所身处的这个冷漠又黑暗的世界,再也不会有人去照亮和温暖它了。
认清现实,伸太郎无力地用手背微掩住阖上的双眼,细细地回味着之前梦境的内容。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
已经想不起来了呢……还是自己根本就不愿意去回想呢?
关于她的一切……
算了……不要再去想了……
反正没有她的世界,想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吧……
身体不再移动,整个幽暗的房间再次陷入一边寂静。
满是时钟的世界,戴着茜色围巾的少女一个人坐在空旷的教室中,静静地垂着头。
『伸太郎……』
从颊边悄悄地滑落一滴泪水,滴落在桌上,像是那天的大雨一样,缓缓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