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为了将你引出，为了把凌雪阁三雪女的秘密彻底从人间抹去，蓓雪，你可知我有多辛苦？”聂雪牛角头饰下露出腥红色的眼光。
“哎。”蓓雪仰天，长叹一声“当初我也没想到暮雪竟然会死在你手中，而她的血玉，更是巧合地出现在了他处。那可是凌雪阁人至死至终都不会丢弃的信物。”
几道光影闪烁，李思朗惊讶地发现，周围竟然凭空出现了三名身着白色西域长袍的女子。无一例外地身背双刀。
“溪容。”其中一女子温婉地向跪倒在地的溪容伸手，溪容疑惑地抬头，随即也是一愣“又是你？”
“明……明教么。”李思朗喘着粗气，低声说道。“我天策府从不受明教恩惠。”
“少林从不与魔教为伍。”空瑾闭眼，淡淡说道。
溪容伸手与女子相握，她迟疑着“你真的是我姐姐吗？”
“这种事情，我……我并不清楚。”女子迟疑了一下，而后双手抱起了溪容“不宜久留，我们走。”
“武运昌隆。”李思朗只说了这一句。
“无量光明。”白衣女子点点头，随即一起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呵，无聊。”聂雪冷冷地嘲讽了刚才的一切，“蓓雪，你是要和这两个人陪葬，还是要带他们逃离？”
“这两个人的生死，似乎与我无关吧。”蓓雪同样用冷冰冰的话语回应。“赶快挣脱你内心的黑暗，聂雪。”
话音刚落，紫色的长剑伴随着骤然而起的身躯凌空一剑，仿佛暗夜之中突然出现的蛇形闪电，刹那间向着苗疆女子张开血盆蛇口，剑影继续飞舞空中，“唰唰唰。”四道紫电从各个不同方向划破夜空，扑向聂雪的身躯。
聂雪手中蓝色的笛子瞬间爆发出蓝紫色幽光，身后竟突然长出一对蝶翅，飘然而起，仿佛没有体积一般忽左忽右，灵巧地躲闪着攻击。而在蓓雪眼中，聂雪的身影竟幻化成了三道残影，真假难辨。此时此刻，风蜈、灵蛇、圣蝎已经悄然出现了蓓雪身后，毒牙乍现。然而，刹那间，蓓雪剑转八方，狂风乍起，所有人感觉天地之间突然多了阴寒之气，再看蓓雪的身影竟然高高跃起，手中的长剑竟然散发蓝色光芒以致其剑身忽然变宽变长，第一剑，左斜劈而下，第二剑，右斜劈渐平，第三剑，右撩刃而上，第四剑，水平而斩！“天地十字剑！”四剑几乎在一瞬间完成，蓓雪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三道残影后，收剑的一瞬间，已经与聂雪脸贴脸相碰。
“内心的黑暗，消失吧！”蓓雪的眼神直接穿透聂雪的双眸，但是突然，她的身躯怔住了。
“你……”蓓雪用不可思议的目光凝视着聂雪。
“是的，我从来没有被黑暗蛊惑。”聂雪微微一笑，向后退了一步，“祭祀马上就要开始了，你我的恩怨，总有一日会算清的。”身躯渐渐雾化在黑暗之中。

当蓓雪不经意间回过头，才发现，空瑾与李思朗二人，皆已经不省人事。蓓雪熟视无睹般穿过他俩，“静渊应该已经归西，这俩人，也就没了用处……”她转过身，凝视着李思朗，嘴角掠过一缕冰冷的笑容“还是有用的。”
但是，当她回到迷府酒楼时，竟然发现的不是丰臣静渊的尸体，反而，一切都被清扫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来没有人驻扎在这里过。
静悄悄地，连风也没有，寂静的黑夜中，只能听见乌鸦三三两两地扑打着翅膀飞回林间。
“滴答。”
水滴，从迷府酒楼二楼滴下。
“滴答滴答滴答……”水滴下的频率很快。
“沙，沙，沙。”黑夜之中，出现了一张近乎苍白的女孩脸颊，墨色长发无风自动。蓓雪面无表情，直直地朝着女孩走去。
一把如苍月般洁白的东洋刀，横跨腰间，一身紫红色左衽东瀛剑道长袍显得女孩很纤细。她的身影极其诡异，仿佛是黑夜中的一轮红月。蓓雪与这个女孩擦身而过的瞬间，似乎感觉到女孩轻声一笑。当她感觉到这笑之时，猛然回头，却只能看见，无边的黑暗，女孩，突然不见了。
“滴答，滴答，滴答。”水声在静谧之中显得格外喧闹，蓓雪不经意间被头顶上似乎是木头渗出的水所滴到。然而，随之而来的，是扑鼻的血腥！
她那宛如白玉的手指揩去脸颊上的水滴，
一缕月光照在指间，指间，一片血红。
抬头看去，二楼一扇窗虚掩着，一只血淋淋的手，垂在了窗外。血，从木制的墙中，一点一点，渗透出来。
天宝七年，范阳士兵三百余人在万花谷外失踪，然而史思明却隐瞒不报。同时，迷府酒楼遭遇歹人洗劫焚烧，现场抬出百余尸首。当天策士兵按照原计划来到酒楼时，已经只剩下噤若寒蝉的空楼。

而当重伤之下的步袖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自己正仰天躺在一片绿荫之中，远处传来悠扬幽然的箫声与鸟语一同飘入了她耳中。浑身的疼痛让她惨白的面容拧起了皱纹，“我……咳咳……”刚想说话，喉咙口一热，一口鲜血便从体内咳出，落满了粉红的衣裳。
“别乱动，你的伤，很重。”一个温柔的声音从她身边响起，但她却无法看清。依稀尚存的嗅觉能够闻见飘溢着的药香。
也许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步袖很清楚，自己在那一夜，身中九支箭，其中两支射穿了肺，伤势极重。她可能不知道，若非万花谷裴元亲自把过脉，她也许都活不过当天。浓浓的疲惫感很快袭来，她又沉沉地睡了过去。在睡过去的时候，她隐隐听见那个声音叹息道“一人剧毒攻心，一人伤入心脉，唉……”
此时，箫声由远及近，而后渐渐消失，远处走来一位身着灰白色衣裳的女子，她没有吭声，低头抚摸着步袖身旁的那一对双剑。
“师兄，我听说一刀流有人送来了两名重伤者，就来看看，她，怎么样？”
“箭伤入肺，至多七日。”万花弟子丁温凝视着身前煮沸的药锅，轻轻地摇摇头。
“……”灰衣女子脸上露出一丝不忍，眼神慢慢看向丁温身边躺着的另一名昏迷的青年，一袭染血的道袍已经接近破烂。一种熟悉感涌上心头，朱唇轻启“那他呢？”
“尸毒发作。”丁温依旧是一副平静，用木勺搅拌了一下药汤。
“尸……？”灰衣女子身躯猛地一颤，才发觉他裸露的左手胳膊，竟然从肘部至指尖完全变成了棕黑色，上面插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毒？”
“寒月，这太素九针配以百花拂穴手，也只能压制此毒九九八十一个时辰，此后毒将继续扩散至全身，直到……”丁温眼神里飘过一点凝重。
“直到？”寒月瞄了一眼丁温，看入对方眼睛之后的瞬间，心凉了大半。
“你还记得孙飞亮吗？他最后……”丁温再次变得面无表情。而寒月更是变得面如死灰。
而寒月记忆里，好像见过毒发的样子……对，记得。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当年唐门的船上，与寒月并肩作战的七秀女童之一桃诗琪，与寒月在七秀坊走过将近七年岁月，但是……

【天宝元年七秀坊二十四桥】
衮州，菡秀苏雨鸾的房中，琴声凄苦而苍凉，闻者落泪，听者伤怀。而恰巧惜封(后改名寒月)与桃诗琪客居衮州，只是这一次，两人都无法安静听曲，惜封脸上写满了无奈，而桃诗琪更多的是焦虑。
“自从我们青州落脚之后，你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非要拉我来这里，难道就是为了听琴声？”惜封显然有了不少怨气。
“封儿。”桃诗琪脸上竟然有一瞬间露出死灰般的神情，浮动在她脸上，差一点吓到惜封。
“琪儿你怎么了……”惜封还没把话说完，惊恐将剩下的字全部吞没在了嘴中。
桃诗琪解开粉色的护手，又将缠在手臂上的绷带一圈一圈地解下，直至露出了一只流着绿色粘稠液体。她看到颜色变成棕黑色，到处都是肿泡的手臂，肿泡破裂之时，又流出了黄绿色液体。
惜封喉咙口一热，白天的饭菜全部涌回口中，她猛地弯下腰呕吐了起来，“这……这……”
“上头下了命令，不把苏雨鸾带回，我将会死无全尸……”桃诗琪死灰般的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而且，要我杀了坊主……”泪水从眼眶夺目而出。
“上头……你……究竟是什么人……”惜封捂着胸口，全身发抖地看着昔日师妹。
“凌雪楼四号杀手，桃花扇。”桃诗琪语罢，紧紧地咬着自己下嘴唇。“惜封，帮帮我好么，去杀了坊主，救我，一定要救……”说话间，突然，桃诗琪瞳孔放大，又迅速缩小，一把飞溅无数鲜血的长剑从她胸口冒出，又迅速消失，桃诗琪惨白着脸倾倒在地。
“说出自己身份，就是背叛凌雪阁。”空谷幽灵般的声音回响在惜封耳畔，剑影闪烁，如同毒蛇般扑向惜封。
“危险！”仿佛是月光中飞来一束皎洁之光，那一指，快如闪电，惊如飞鸿，一道紫色身影出现在惜封身前，那紫衣男子两指之间已经夹着那把气势汹汹劈来的毒辣长剑。
“东方宇轩？”长剑迅速撤走，黑暗中有人冷笑一声似乎道出了紫衣人真名，随着一道暗影消失在漆黑的夜空，紫衣人与惜封各自舒了一口气。
“惜姑娘，你已回不了七秀坊，凌雪阁已经知你在那，你现在只有和我回万花谷，隐姓埋名了。”紫衣男子一脸平静。
“医术已经救不了了。”丁温语气中带着遗憾，“除非……”

那一天清晨到来，也就是之前步袖醒来之时，所有人惊恐地发现，万花谷晴昼海，多了无数残花败柳以及双双死在花海之中的，两个人。洛书华以及其夫。
丁温遥望着晴昼海，淡淡吐出四个字“移花接木。”
那天夜里，步袖再度在疼痛中半睡半醒过来“好……好痛……”
“步姑娘。”丁温握住了她的手，同时，从迷迷糊糊中惊醒的寒月也上前半跪着握着步袖的手掌，他俩都感受到冷，人的体温在步袖手掌上渐渐消散。
“丁医师……痛……”步袖似乎连蹙眉的力气也快没有了，身体的血几乎流干，她此时此刻的脸，便是白纸一张，再无瑕不过。
“步姑娘，我们想……”寒月眼眶已经湿润，七秀坊弟子啊，那就是自己的师妹，让她这个将死之人献出自己的手臂，这种话，根本难以说出口。
“我……我都听……听见了，你们……快……快救他……”步袖脸上竟然露出一种释然的微笑，血色竟有一瞬间回到了脸颊两侧。
“别急着说话……步姑娘，快喝一口药汤，刚刚煮好的。”丁温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此时此刻再也保持不住，怜悯之色与悲痛之容扭合在了一处。他连忙拿起小药勺喂了步袖一口。
“谢……谢……”步袖脸上似乎缓了一口气，然而丁温和寒月的心却猛地沉入了无底深渊！步袖的右手在喝下汤药后，静脉血突然变成黑色，右手主血管变成一条黑线从肩膀上慢慢向下扩散！
“步姑娘也中了剧毒，这是需要药引才会发作的潜伏毒药！”丁温此时已经大惊失色，“麻沸散已经来不及了，趁着那只手还没有被药扩散，我们只有……”说到这里……他也说不下去了。
“我……”寒月嘴角抽搐着，手里紧紧握着步袖的双剑，步袖微微一笑，左手轻轻抬起，做了一个向寒月伸手的手势。
下一个瞬间，血溅满了寒月白皙的脸颊，步袖仿佛身体被一道雷电击中了一般猛地弓起身，而后立刻又无力瘫落，再也不动了。
“晚了。”就在寒月呆呆地注视着刚刚被自己砍下的那一条手臂之时，身后有一个女子悄无声息的出现，说了这两个字。
“晚了？什么晚了？”丁温一怔，而他目光瞥见，寒月斩下的那条胳膊，被切断处也流出了黑色的血液，很快化了脓。他不禁跪倒在地。万事休矣！
“阁下知道西域永不熄灭的圣火么。”女子一袭白色长袍，正是那一夜救走溪容的那名明教女子！“有一种疗法，不知万花谷有没有……”
她还没说完，丁温眼神突然放光“火疗法！可……只有至炎至烈的火才……”
白衣女子身后出现了第二个人，是个小女孩，她的左手裹满了纱布，“枫华谷明尊台，圣火，还未熄灭。”说话的，正是溪容。

此时李思朗又上前几步，猛然发现空瑾左手衣袖已爆裂，衣服布料散落一地，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棕黑色不断流着脓与黄绿色黏液的手臂，比常人要大出三倍以上！
“呜……吼！”突然，空瑾爆发出一声怒吼，狂奔几步猛然跳起，将巨大的毒掌伸向离他最近的叶子歌，叶子歌也没想到空瑾大师真的已经失心狂乱，毫无防备。千钧一发之际，藏剑弟子们竟然感觉到一股压抑的气流，导致人群在不自觉之间竟然让开了一条路，一道金光仿佛巨剑一般凌空劈下，感觉到压抑气息的空瑾，喘着粗气，巨大的手臂本能地抬起格挡。
也就是这一下，空瑾肘部以下被切开，散发着腐臭的手臂脱离胳膊飞出去数十尺，落在地上的腐烂之手还在抽搐性扭动着手指。
剑气余力不减，直到撕碎了空瑾头戴的巨大斗笠后才消散，斗笠下一双血红色的眼眸暴露在阳光之下。
空瑾额头上同样也滴下了黑色的血滴，身躯仿佛被抽走力量一般跪倒在地，原本血红一片的双眼终于变回了正常人的眼神，所有藏剑弟子都没想到竟然会惊动叶英，藏剑大庄主。
叶英波澜不惊地从天空旋转落地，一步一步走来，右手虚握，仿佛手中握着一把绝世神兵一般，金衣宽袍，尽显雍容王者之色。
“神兵，蒙尘污流，玄龙一出，再辉天下。以一时之污而弃之，绝非正途，二弟。”叶英正气凛然地说道。“明教友人们，接下来，你们说吧。”
“可，为什么，我的毒解了？”李思朗听完明教对此毒的说明，低头凝视着左手。
“因为，空瑾他用了舍身之功，强行将你体内的毒吸入他自己身体……”叶语晴还没说完，只见李思朗突然拔出佩剑就往自己手砍去，“砰！”短剑被叶语晴手中的剑击飞，“思朗，你做什么！”
“我……我欠他一条手，我要还……”李思朗说话时已经泣不成声，半跪在地的他撑着地面呜咽着。
藏剑弟子们在一番风波之后各自散去，其中一位女弟子在走出山门后，拐入树丛之中，取出埋在地里的紫色长剑后踏上一叶扁舟，悄然离去。
同一时刻，西子湖上，另一艘小船上站着一名紫衣墨发少女，腰间带着一把黑色东洋刀，她眼神久久凝视着对面而来的那个佩着紫剑的金衣女子，两人对视直到两艘船擦肩而过。
“是你……”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呼，然而，听得见的都只有自己。

【枫华谷明尊台遗址】
“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怒悲愁，皆为尘土。”明尊台是七角状的，而台内还有边长十尺的小型三角台，此时此刻，三角台的角上分别瞑目打坐着三个人，李思朗、丰臣静渊、空瑾，他们左臂上皆插满了银针，空瑾虽然手臂已残，然而胳膊上甚至两眉之间也插满了针。而外围七角则分别是七名明教弟子。所有明教弟子盘膝而坐，头戴白色兜帽，手中拿着摇铃，有节奏而空灵的声音遍布枫林各处。而明教教令的咏唱，同样出自他们之口。
从空中望向此时此刻的枫华谷，枫红如血。明尊台四周，血色枝头上，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林立无数身着红袍的男女，小数五百余人。
枫红之中穿行着一名红袍女子，她身后背着一枚紫月轮，纤细的手掌朝天，淡淡说道“整个枫华谷，才是真正的祭祀，你说对吗，聂雪。”
十个人静坐明尊台，除了咏唱，再无他声音。而几乎是同一瞬间，四面八方涌上来无数人马，而且，竟然是两拨人！西北两边皆红袍手持短剑，东南方向而来的皆身着天策军服。
只有李思朗一个人眼睛睁开，他的身后，便是卫公常将军，“卫将军，迢迢千里，专程来杀我的么？”
“杀你？为什么？”卫公常显然有些吃惊。而李思朗余光扫过天策军，“这些军人，我一个也不认识，倒是有点像是范阳军……”话音刚落，天策军阵“唰唰唰”亮起一排弓对准整个明尊台。
“李思朗，涉嫌勾结范阳堡致使残狼计划失败，又与波斯魔教串通在此做不可告人之事，就地正法！”卫公常一举一动毫无阴谋之气，反而像是个正义审判官。
“贼喊捉贼么？”李思朗冷冷回答道。
“这句话由我来说比较合……呃啊！”卫公常嘴角刚咧起笑容，瞬间凝固，他身后两名卫士竟然挥刀将其砍倒在地。几乎同一时刻，惨叫声从各个带队军官口中发出，近乎数十人被身边的将士所杀！
“究竟是怎么回事……”李思朗有点不知所措。
“哈哈哈哈哈……”又是这个声音！李思朗很熟悉，这便是凌雪阁三雪女之一的蓓雪到来。然而，丰臣静渊一蓝一红的异色双眼猛然睁开！这个声音，谁会比他更熟悉！

“师父？！”丰臣静渊眼前不远处树上落下那身着淡蓝色道袍手持紫色长剑的秀发身影证实了他的猜测。
“凌雪阁，刺客出身，刺客就是想看见两败俱伤。”被点破身份的红凝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丰臣静渊。
“师父竟然是……恶名昭彰的凌雪阁三雪女……”丰臣静渊脸上有些挂不住。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红凝冷笑着，一步一步朝着丰臣静渊走来。
“顺理为善，违理为恶。”断了一只手臂的空瑾突然开口。
“哦？”红凝饶有兴趣地看向空瑾“大师认为，什么是理？”
“世有万物，万物有思，思化无极，无极太极，太极两仪，两仪四象，四象八卦，八卦无极，故世间万物，皆有不同之理。此乃施主之《坐忘经》内容。那么，理，皆为不同。”空瑾慢慢地睁开了双眼，所有人可以看见，他的左眼瞳孔已经变成了血红色。
“哈哈哈哈……说得好。”红凝狂妄地大笑“刺客之理，就是伴主之侧，清主之榻！”
突然间，枫林里响起了空灵幽咽的笛声，竟然，从两个方向传来！
“呃……啊！”几乎同一时刻，李思朗、丰臣静渊、空瑾三人皆捂住自己的左臂痛苦地咬唇喘气，棕黑之色在各自的手臂上越来越深。
“倚托清净解脱门，普愿离诸生死苦。显化妙法无尽藏，明尊肉身琉璃相。动静随心，身化琉璃。”突然，七名明教弟子咏唱声音大变，竟然变得高昂起来，而半空中不知为何响起了明教西域钟楼的敲击声“咣，咣，咣……”连响七下！
所有身着天策军服、红衣教服的人都不自觉地朝着天空看去，原本蔚蓝的天空居然刹那间变得一片煞白！甚至，刺瞎了这些人的双目！
也就是在这一变化发生的瞬间，两个方向的笛声不约而同地戛然而止。

穿过数十株枫木，万花谷寒月手持被自己雪藏多年的双剑，右手以剑架在对方脖颈边，左手用剑缓缓挑开对方手中之笛，她眼前的这个人便是红衣教紫月圣君，她背着的一轮紫月在微微发颤。
同样在百步之外，手持笛子的聂雪竟第一次感觉到恐惧的影子在自己心中蔓延开来，自己的胸口被冰冷的东洋刀顶着，而眼前这个人，她竟然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手持东洋刀的，是一个不过二十的女孩，一身紫红色左衽剑道服，墨发披肩，白皙而冷酷的脸颊上散发着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同时，光芒散去，整个明尊台竟然燃起了熊熊大火，而坐在里面的十人仿佛毫不在意地一动未动，李思朗三人的神情明显缓和。
“哎。”聂雪一瞬间的恐惧突然消散，整个面部表情变得轻松了起来，手中的笛子滑落在地，“真没想到被摆了一道。可惜，它每次出现，总会带走两条人命的。”她的神情惋惜。
“咚咚咚……”整个大地竟然开始摇晃了起来，聂雪朝着持刀女子会心一笑，寒气逼人！
“轰！”一条巨大的红色蟒蛇从地底下猛地钻出，无数泥尘飞溅四周，大蛇竟然长达数百尺！“嘶……”硕大的蛇头朝着持刀女子吐出腥红的舌头与尖利的牙齿。
“塔洛马蒂神！”所有红衣教徒见状纷纷跪地祭拜，高贵的头颅没有一个敢轻易抬起。
同一时刻，熊熊燃烧的大火化作一条条火蛇，呈螺旋形绕着李思朗三人的手臂不停缠绕着，三人手臂上刚刚浮现的棕黑竟然渐渐褪去。
“聂雪！你口口声声说你没有陷入黑暗，可你，竟然把灵魂卖给了红衣教！”显然这一切出乎了红凝的预料，她攥紧的拳头在不住地发抖。
“嘻嘻。”一声俏皮的笑忽然打破了这诡异和充满恐惧的气氛，发出这个笑声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名持刀女孩。
“好大一条蛇呀，小八，你说，你和它谁更大呢？”这名持刀女孩不是别人，正是丰臣静渊在东瀛从师谢云流时候的师妹，霜玄白木。她朝着大蛇嫣然一笑，左手抬起，打了一个响指。
随后，大地竟然再一次发生剧烈的摇晃，白木背后的土壤竟然龟裂，一条更加庞大的斑斓蟒蛇从地底下冒出，就在这条蛇钻出大地的瞬间，毒蛇发出一声巨吼张开血盆大口，所有人惊恐地发现，这条斑斓巨蛇居然有八个头！
一滴冷汗落地，聂雪身后张开一对蝶翅，随后冲天而起，不是继续纠缠，而是，溜之大吉。
“站住！”红凝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决心一定要和聂雪说明白，脚下生风，同样一跃百尺，在高耸入云的几株枫木树梢上，与聂雪各站一处对峙着。
“恩怨，也该了结了！”见状红凝毫不犹豫握剑冲上前，而聂雪同样双手幻化出丝丝紫气，与红凝缠斗，整棵大树剧烈摇晃，声震大地。
“师兄。”白木伸手抚摸了八头巨蛇的脑袋，随后朝着明尊台飞去，然而丰臣静渊突然惊呼道“不要进来！”

晚了，白木内心深处没有听见静渊这一声近乎绝望的呼喊，以为师兄只是如从前一般排斥她靠近。
“嚯。”近乎同一瞬间，明尊台所有圣火熄灭，洁白的明尊台每当白木跨入一步，那地方就变得紫黑一片。
就在圣火熄灭的瞬间，七名明教弟子全体口吐鲜血不省人事。
此时此刻伪天策士兵才如梦初醒，所有人举起兵器朝着明尊台上走来，一瞬间，白玉打造的明尊台被彻底践踏。
“这……怎么……怎么会……”霜玄白木已经不知所措。
“惜封！”静渊踉跄站起身，喊道。然而寒月却并没有听见。
静渊用更大的声音吼着“惜封！”
此时寒月才意识到计划完全功败垂成。八歧大蛇之所以看起来有八个头，是因为此蛇本身会吐纳蜃气，吸入者会产生幻觉，而霜玄白木长期与蜃气作伴，身上自带的蜃气直接压制了整个明尊台得天独厚的风水，使得圣火尽灭！寒月双手合掌，指尖旋转，一招阳明指重重拍在紫月圣君的身上，随后飞回明尊台。红衣教弟子见紫月圣君受伤，纷纷奔来，抬起紫月圣君匆匆撤出战场。
静渊深深看了寒月一眼“思朗身上的毒几乎解尽，你护送他离开！这里由我和空瑾抵挡！师妹，快带明教弟子走！”
走？怎么走？身边成百上千名伪天策军，如何突出重围？
“师兄……我……”白木已经不知所措。
“快走！”静渊猛地拍了一下霜玄白木，白木狠下心，吹了声口哨，八头大蛇仿佛得到命令一般，一口衔住霜玄白木，其余七个头各衔起一位明教弟子，巨尾猛烈摔击后，突出重围，没有一个人敢去阻拦如此巨大的蛇。而塔洛马蒂在失去控制者的情况下，钻入土中，似乎潜走了。
“别想丢下我，明教的冷琦说了，冥冥之中我们三人都是明尊的应劫之人，只有同生共死！”李思朗拿起斧枪，坚定地看着丰臣静渊与空瑾。
“快走，否则来不及了！”丰臣静渊左臂已经比常人大了整整一圈，原本赤色的眼眸已经变得血红一片。

【几日之后】
恶臭从枫林之中散发出来，寒月与李思朗捂着鼻子很勉强地进入了原本明尊台所在之地。
满地，皆是断肢断头，枯红色的血渍遍地凝结，也只有枫华谷能承受住这般的血腥。
“静渊……”
“空瑾……”
两个人发现了最大的两具尸体后，几乎同一时刻喊出了两个不同的名字。
丰臣静渊的尸体变得比常人大两倍，但是右手和正常人一样，右手还牢牢握着他的剑“鸿飞万里。”若非他手中的剑，寒月与李思朗均无法辨认这尸体，因为他的头颅已经不翼而飞。
而空瑾的身躯更加可怕，完全比正常人大了三倍，左手臂是之前断在叶英手中，而他的右腿，竟然横在了离他数十尺远的地方。
“思朗……”寒月想试图平复李思朗的情绪，后者却仿佛失了魂一般。
血淋淋的一根大于常人三倍的腿骨被他无声剖下，就在他伸手抚摸着空瑾的头——那个唯一没有变化的身体部位时，惊呼从寒月嘴中发出！
仿佛是感受到活血的靠近，空瑾那腥红的双眼突然睁开，尖利的牙齿朝着李思朗的左手臂一口咬下！
一整块血肉被空瑾的牙齿从李思朗手臂上撕下，李思朗忍受着巨大疼痛，右手拿着短刀一刀将空瑾头颅砍下。空瑾的头这才失去了力量，口中缓缓松开了刚刚得手的鲜肉。
“兄弟，算是还给你了。手臂。”李思朗泪如雨下，与血混合，滴落在左手伤口上，引起剧痛。他伸手抱住空瑾的头颅不停地哭泣，他想起了当年的一切，那当年他认为生不如死的乞讨生活，现在看来，真是再幸福不过。
“你……去哪？”寒月凝视着丰臣静渊的尸首，原本也失声痛哭着。此时，李思朗竟然把那腿骨背在身后，趔趄着身子抱着头颅，边哭边向远处走。寒月见状，蓦然站起，望着李思朗的背影，任由声音在空谷回响。
没有回复。
心已经死了。
一声低沉的长啸响起在枫林。
一匹漆黑色的战马长嘶于枫林。
人已远去。
不知所踪。

——————————本文完结——————————

@唯杜爱arron